“殿下,现在怎么办?”武藤舜秀从开始进攻以来就一直跟在信幸的身边,现在还在控制之中的军势就只剩下了这么点人,他急的直冒汗。
怎么办?在这个节骨眼上信幸心底深处的那股狠劲又蹿了出来,现在时间就是一切,不能给朝仓景纪任何反应的时间,大雪和黑夜虽然打乱了己方的部署,军势也完全被打散,但是同样也让敦贺众无法模清状况。现在是必须要立刻做出决断的时刻,若是犹犹豫豫的,这仗也不用再打了。
“追!传令,向敌人逃亡人数最多的地方追击!”信幸下定了决心,停在这儿等队伍聚集只会耽误时机,还不如跟着溃退的敌军,也许一个侥幸就能撞到己方的先阵或是粟屋胜久的军势。
“殿下,还有很多人散落在阵中,要不要先……”
“没有那个时间了,”白井长信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信幸打断,“留下十个人照顾受伤兵士,长信你也留下,聚集这阵中的本家士卒
“是!殿下,聚集完毕之后呢?”
“随便你杀到哪去,敌人混乱便打,敌人秩序整齐便撤,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井长信一张嘴张的大大的,这是什么命令?简直就是告诉你生死有命成败在天,你就自己靠自己吧!——他还想再问的时候,却听到信幸一声响亮的喝令:“前进!出发!”
近百匹战马随着命令重新又嘶鸣奔驰起来,在骑兵之后,几十名足轻气喘吁吁的跑步尾随而去。白井长信只觉得耳畔一阵轰隆之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让他的心情安定了下来。如此果断简单的命令,大概是信幸殿下心中已经对胜利有把握了吧?这有千余人的朝仓军阵不是照样被己方三四百人的军势攻破了么?
直到骑兵和足轻都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白井长信大步向杀入阵中时的来路走去,他准备遵照信幸的命令重新聚集在这阵中的本家士卒。这深夜已经被攻破的朝仓军阵之中,除了受伤战马的悲鸣声和士卒的叫喊声之外,又响起了白井长信嘶哑的吼声。
面对这一场夜中风雪,谁不想围在火盆边美美的睡上一觉?又有谁想在这种鬼天气里与敌厮杀?
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刀身之上,化为水滴,渐渐与血迹混在一起。
岛清兴的双目狠狠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朝仓武士,已经记不住这是今夜他挥刀相向的第几名敌人——他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他也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对方如此恐惧——此刻的他自己大概满脸满身都沾满了敦贺众的鲜血吧?
内藤众和白井众的武士和足轻们站在岛清兴身后,看着这个如恶鬼一般的人和敌方武士对峙。他们在夜中一路狂奔杀进敦贺众的本阵,靠着一股气势一路攻上了通往芳chun寺敌人大将所在的山路之上,与仓促应战的敌军混战了半天才发现己方的本队根本就不在自己身后——两百来人该如何攻破有数千人镇守的敌军阵营?就在内藤众和白井众开始绝望之时,岛清兴站了出来。
这个仅仅是因为在夜中能够视物才被派来的浪人,一个为了得到奖赏而参战的浪人,居然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居然用各种奇怪的招式砍倒了一个又一个朝仓武士。通往芳chun寺的山路曲折狭窄,最窄处仅仅只能容纳四五人同时通行,这个化身为恶鬼的家伙就在这山道之上大发神威,他所站之处已经化为一片修罗场。
“喝啊!”那个立于敦贺众人之前的朝仓武士发出一声怒喝,双手高举着的武士刀直直的劈向眼前的恶鬼。
众人也未见那恶鬼有什么剧烈的动作,却已经闪过对方的攻击,还没等那个朝仓武士招式用尽,那恶鬼的刀已经从朝仓武士的右侧腋下没入人体血肉之中。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那恶鬼双手用力过猛,刀身前半段卡在朝仓武士的骨肉间,整个刀身竟然因为他的大力而断。这恶鬼的头盔早已不知道掉落到什么地方,他甩了一下因为用力过猛而披散到面前的乱发,一张染满鲜血的脸上表情狰狞。
那朝仓武士被半截刀身卡在肺部,并没有立时死去,他哀嚎着倒下滚到山道一侧,凄厉的惨叫声在山中不断回响。
就算这恶鬼手中只剩下半把刀,敦贺众也没人敢再冲上前来,他们握着手中的长枪哆哆嗦嗦的往后退——这人绝对是恶鬼的化身,只有恶鬼才有这样的表情,才有这样的手段,才有这样的煞气——人怎么可能战胜恶鬼呢?
“刀!”恶鬼口中爆出一声怒吼,吓得身前身后的两军兵士都不由的往后退去。
那恶鬼在原地等了半天,发现自己阵中也毫无反应,他好奇的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身后的内藤众和白井众兵士们也被他吓的在不断向后面退去。
“给我把刀啊就算这恶鬼此刻脸上已经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也觉得十分诡异恐怖,大家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看你们吓的,这可是自己人啊一个赤甲武士从人群后侧扒拉开两手抓着长枪直哆嗦的士卒,越众走到阵前向那恶鬼递出自己的佩刀,“岛大人,就请用在下的劣刀继续杀敌吧!”
这个赤甲武士正是和岛清兴一起跟随先阵行动的内藤胜行,他们从敦贺众的本阵一侧杀入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若不是这阵中的敦贺众兵士们喝多了酒,反应慢得要死,又兼他们运气好走上了通往芳chun寺之后的小路,守备的兵士没有守在正门前的人多,否则大概早就死在这敦贺阵中了。
初时武田家的先阵仗着敦贺众毫无防备,大杀了一番,然而这本阵之中敌人实在太多,他们只在这朝仓本阵的西侧一带引起了一点混乱——朝仓景纪并不知道己方的先阵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其他两阵的情况,他只知道自己被骗了,武田家的士兵已经杀到了本阵之中。但是朝仓景纪并没有太慌乱,他满嘴酒气、自信满满的指挥士卒们包围突入阵中的武田家士兵,他觉得己方本阵中的士卒人数远远多于武田军,既然武田军来了,正好把他们都干掉——他借着酒劲亲自带队冲下芳chun寺,想要从后包围山道之中的武田军。
山中的内藤众和白井众几分钟前便已经发现了不远处举起了如林的火把,这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在冲向自己身后的山道入口——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唯一的生路就是杀退眼前挡路的朝仓士卒,向山上冲——岛清兴又一次冲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岛清兴接过内藤胜行递来的佩刀,看着眼前的敌人,微微眯了下眼,大吼一声又冲了上去。那孤傲的身影在内藤胜行眼中,就如同真正的修罗一般。
“松宫大人!舜秀!敌人有多少人?”信幸看着前方不远处如长龙一般的火把亮光发问。他们这百多人的骑兵队伍本来只是在黑夜中追着朝仓家的溃兵不断前进,没想到真的一路杀到了朝仓军的本阵边。信幸亲眼看到一个个火把亮起,他当即扭转马头向着那光亮奔去,犹如扑向火光的飞蛾。
就这样这百余马队真的一路冲到了敦贺的本阵之前,正巧遇到正在从本阵之中蜂拥而出前往包围后山山道的敦贺众士卒。
“至少千人以上,殿下松宫清长的声音在风雪中依旧清晰的传到了信幸的耳中,“殿下,敌军已经动员起来了,肯定是内藤众和白井众已经冲入敌军的本阵了。我们此刻人数太少,应该先集合队伍再……”
“闭嘴!”信幸气急败坏的怒吼,“到底谁是家督?执行我的命令!”
再集合队伍,又能再聚集出多少兵士?敌军已经有数千人进入了战斗状态,若是此刻犹豫不决,几乎就等于放弃了已经在阵中的己方士卒,等于判了那些士卒的死刑。信幸心中还没有那种壁虎断尾的狠心,更何况无论是粟屋众还是内藤众或是白井众陷在阵中,都是在国内支持着自己的国人。若是自己放任他们的士卒苦战而自己近在眼前却不救援,这若狭国内的国人豪族们就会对本家灰心的,不用朝仓家再侵攻,武田家就得被国人们推翻。
“殿下!这是在去送死!属下恳请您收回命令!”松宫清长焦急的大吼。
完全无视了松宫清长的抗议,信幸用更大的声音着命令:“山县带马队三十攻敌前队,松宫带马队三十攻敌后队,其余人随我攻敌中段,山县松宫队只放箭不近身!前进!”
“殿下!至少请让属下跟随在您身侧!”松宫清长已经不再抗议,向信幸哀求着,“请让属下保护您的安全!”
“松宫,执行命令!”
松宫清长从未听过信幸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对家臣们说话,他用绝望的眼神看向他左手边也在策马狂奔的武藤舜秀。
武藤舜秀明白松宫清长的意思,他用力点头:“松宫大人,殿下安危全由我负责,你放心带队去吧
百余马队中立刻分出两波小队,赤甲武士们挽弓搭箭,向着前方有如长龙一般的敌方军势扑了过去。这两队马队一去,信幸身边便同样只剩下了三十余骑,松宫清长虽然带着三十骑流镝马队去攻打敌军的后队,但是马廻众的其余十几名武士还都留在信幸的身侧。在雪夜中奔驰的马廻众身后的母衣高高飘起,虽然看起来异常威风凛凛,然而却更像是扑向火光寻死的飞蛾的翅膀。
此刻无论是向惠姬保证过的话语、还是自己心中曾发过的“再也不拼命”的誓言早就都被信幸忘在了脑后,他只感觉浑身就像是触电般微微颤抖,一种莫名的yu望涌上心头——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绝境,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让信幸每一根汗毛都好像兴奋的站立了起来。
敌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的仿佛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的震惊。
信幸右手一送,弓弦一声清响——他看到那个被他瞄准的朝仓士兵应声而倒。
惨叫和怒吼同时响起,武田家的少年家督,终于第一次用他的双手夺去了他人的xing命。
ps.这两天旧梦病的厉害……更新稍微晚了一点,请各位读者大大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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