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谷善住坊带着他的铁炮队打从一下城山就跟丢了信幸所在的马队,到最后连足轻备队都跟丢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掉头向后与后阵的寺井众和武藤众合流。
这些铁炮队手中的铁炮都是本家花了大量金钱购置而来的,现在的情况是加上后阵的寺井中和武藤众一共也就不过百人,若是碰到大队敌军,这些铁炮不都要被敌军抢掠而去?衫谷善住坊丝毫不敢怠慢,秉持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的原则一路模黑向前。这一路竟然让他躲躲藏藏模到了敦贺众的前阵附近,正赶上粟屋胜久的军势击溃了敦贺众——大队的三方众尾随在溃退的敦贺众之后喊打喊杀,猛冲猛砍。衫谷善住坊本来就担心军势人少难以保护手中的这些铁炮,看到粟屋胜久的军势顿觉大感幸运,于是本来所属于信幸本队的铁炮队和寺井、武藤氏的军势一起并入了从国吉城中杀出的三方众军势。
粟屋胜久见到衫谷善住坊,才知道信幸已经带着本队冲向朝仓景纪所在的本阵去了,于是三方众也不再继续追砍已经溃散的敌军,匆匆整理了一下阵势便向朝仓军本阵所在的位置赶来。粟屋胜久生怕错过信幸的队伍,于是便令士卒们打起火把——这一路碰到不少离散了的武田家部众,也碰到了不少在黑夜中看见光亮就奔来的敦贺众,乒乒乓乓的乱打了几场,耽误了不少时间,让粟屋胜久焦急万分。
就在这个时候,三方众军势前方响起了大量战马奔驰的马蹄轰隆之声。心知大概是敌军的大队马队再向本方攻来,粟屋胜久把自己手下的十几挺铁炮也调配给了衫谷善住坊,希望能够用铁炮给敌军一个突然袭击——没想到就这么凑巧的遇到了正在亡命奔逃的信幸。
衫谷善住坊隔着很远就发现了赤甲马廻众和印着武田割四菱家纹的母衣,也发现了在这一小队骑兵身后不远处紧追而来的朝仓家大批马队——他不由得大惊失se,以为本家的本阵已经被朝仓军击败。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不利的局势,衫谷善住坊更加谨慎,他知道只有给前面的朝仓军马队致命的打击,才有可能挽回局面——他一直等到朝仓家的武士冲到了阵前,才下令铁炮队发she。
就如衫谷善住坊预料中的效果一样,在这黑暗的雪夜之中,敦贺众被突如其来的铁炮发she的巨响和短时间内的大量的伤亡所震慑,直接陷入了混乱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信幸正好骑马经过他的身边。
本来被追的筋疲力尽的武田家武士还没顾上平复一下心情,就发现身边那些手持长枪的足轻怒吼着冲向了一直如影随形的追着自己的朝仓军。这些足轻中有他们熟悉的赤甲长枪备队,也有他们并不熟悉的装备破败但却杀气腾腾的农兵——这些被追的早已一肚子怨气的武田家武士虽然累得几乎连刀都举不起来了,却依然齐齐大喊,催动战马扭头又冲了回去。
信幸趴在马背上大口喘气,看着眼前这奇妙的场景,几分钟前还自信满满的猎人一瞬间就变成了慌忙逃命的猎物。刚刚还以为天命已经抛弃了自己,一转眼朝仓景纪就陷入了刚才自己所处于的困境之中。
“殿下,属下虽然迷路了一晚上,总算还是找到您了!”衫谷善住坊大笑着一路小跑来到了信幸的面前。
这一整晚上形势一直在不停变换,信幸几乎都忘了自己阵中还有这几十挺铁炮,花了那么多jing力和金钱打造而成的铁炮备队,居然真的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命。
“善住坊大人,这一次若是能得胜而归。除了金钱奖赏之外,我定亲手送你一张感谢状,再赐你一片领地!”信幸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说出话来。
“多谢殿下!”衫谷善住坊激动的两颊通红,他这一晚上明明几乎什么也没做,居然就靠着打了一通铁炮得到了丰厚的封赏,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殿下既然如此大方,那么准备封赏给属下些什么呢?”粟屋胜久的声音从信幸身后传来,他见到信幸平安无事,心情大好,不禁开起了信幸的玩笑。
“粟屋大人,我这么穷,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信幸从朝仓景纪手下逃出生天,整个人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殿下,当初您尚未元服之前对属下的许诺,属下一直记在心中粟屋胜久在马背上稍稍向信幸俯身,直起身时表情已经严肃无比,“这一次与朝仓军作战,您亲自冲在最前,这份心意,三方郡出身的我等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了。此战我等只求杀敌,不求封赏,等到哪一天殿下挥军攻入越前之时,属下再率众立功等赏!殿下,您就尽管安心在此,之后就请看三方众杀敌吧!”
信幸只觉得心中一阵感动,自己被人追的狼狈而逃,粟屋胜久不仅在众人面前委婉的保护了自己的颜面,也并没有仗着救了自己的xing命便邀功请赏——若是这一次与敦贺众的战争能换来三方郡粟屋氏的真心支持,就算最后没能取胜,也算是没有白来一场。
“粟屋大人,现在本家的先队和本队尚有百余人还陷在敦贺众的本阵之中,我身为家督岂能坐视不管?我得去将他们救援出来!”信幸左手一紧马缰,就想冲回正在混战的两军之中。
粟屋胜久似笑非笑:“殿下,您胯下战马已经口吐白沫了,就算您要再战,也请您换一匹马吧?”
阵前又是一阵铁炮发she的巨响传来,武田家的铁炮队第二次向朝仓军的马队发she出了弹丸。随着这一次发she,又有十几名武士从马上摔落,一阵人马喧哗过后,剩下的朝仓军齐齐掉头狂逃而去。
尾随着这一路奔逃的朝仓骑兵,以信幸本队的近三十余骑和粟屋氏手下的二十余骑为首,几百人的军势一路向前猛追不舍。风雪之中大队人马所点起的火把吸引了军势周边两方的士卒不断前来,先是白井长信从已经攻破的南阵之中聚集起的两百余赤甲士卒融入了三方众的军势,之后又遇到正在黑夜里乱撞的敦贺众笼城的北阵之中的大批士卒。
眼看着要被这些突然出现的敦贺士卒所阻拦,耽误去救援本阵之中己方军势的宝贵时间,信幸情急之下福至心灵,带着马廻众一起齐声大喊:“朝仓景纪已被讨取!武田家胜利了!”
听到本方的大将被讨取的消息本就愣了神的敦贺众又被一阵铁炮she倒了几十人,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被对面迎面冲来的马上武士的气势所迫,哀嚎了一声夺路而逃——千余人的军势竟然就像漫天的雪花一般迅速的消散溃逃掉了。信幸不由得再次感慨起来,这个时代临时征召而起的农兵战斗果然只是靠着一股气势,敌人逃我就追,那就是我军胜利。若是逃着逃着敌人突然气势起来了,翻身杀回来,就又变成了敌人追我就逃,那就是敌军胜利——这样的军队打起仗来除了人多看起来架势大,真是一无所用。为了以后可能再起的征战,只有施行兵农分离,训练jing兵,绝不能将自己的xing命交托在这些不靠谱的农兵手中。
敦贺众的军势就像是在太阳之下融化的冰雪,而武田军则像是在滚雪球,越来越多落单和在黑夜迷失了方向的武田士卒融入了这一队军势之中。当信幸终于第二次来到朝仓军本阵之前的时候,已经聚集起了近千人的军势——而眼前刚刚匆忙逃回的朝仓景纪和朝仓景垙正在慌乱的组织逃回本阵之中的士卒进行抵抗。
在山县秀政和松宫清长带着已经厮杀了许久的残余四十余骑也回归了本阵之后,武田军开始向人心惶惶的朝仓军发起了正面的进攻。在粟屋胜久的力请之下,一阵铁炮和弓箭过后,法螺声在黑夜中响起,三方众作为先锋向朝仓军发起了冲锋——这些家园饱受敦贺众袭扰掠夺的农民和武士毫不吝惜自己的xing命——身体被长枪戳穿了,他们也要奋力的把自己手中的长枪戳进对方的身体里。被敌人用刀砍中了,他们就一手抓住敌人的刀刃,另一只手将自己手中的刀送到敌人的脸上。被砍倒在地的三方武士双手紧抱着敌人的双腿,为同伴创造杀敌的机会,手中长枪折断了的三方农民则扑到敌人的身边,张嘴狠狠的咬在对方的身上……
敦贺众虽然人多,但是大部分都是提心吊胆刚刚逃回本阵,有勇气有体力的都在阵势的最前面被不要命的三方众拼掉了,剩下的这些人哪里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他们只觉得敌人一个个就好像是黑暗中涌出的妖魔恶鬼,你就算砍断他的脖子,好像他也能张嘴咬上你的脸。敦贺众越战越惊,越惊越怕,越怕越退,退到后来终于开始四散奔逃。眼见着连本阵都要被攻破,朝仓景纪和朝仓景垙仓促而逃,大批大批的敦贺众溃军向着旗护山一侧蜂拥而去,那情景让信幸看的心惊:眼前的溃兵人数比起己方阵中的兵士大概还要多上几倍,居然就这样落荒而逃,简直不可思议。
留下三方众和本家的大部分军势去追杀敌军的溃兵,信幸下马带着百余人一路沿着芳chun寺的后山道冲上山去救援内藤众和白井众。山势虽然很矮,道路两旁却堆积了众多的无头尸体,提醒着众人这里经过了怎样的厮杀——终于在快要到山顶的地方信幸见到了只剩下几十人的己方军势,几乎人人带伤的内藤众和白井众士卒们在腰间挂着一颗又一颗的首级,瘫软在山道两侧。在山下的朝仓军溃退之后,山上少数守着芳chun寺的朝仓军也跑了,岛清兴和内藤胜行两个血人躺在地上甚至没有了爬起身向信幸行礼的力气。
信幸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声音,他从身边一个马廻众手中接过火把,越众而出去看躺在队伍最前面的内藤胜行。
“胜行?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脸氏血大腿上还插着半截弓箭倒在道边,浑身被薄薄的雪花覆盖着的人,信幸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殿下,属下还撑得住,死不了内藤胜行大口喘气,却还是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一仗大概是赢了,“殿下,芳chun寺里可能还有残敌,您打着火把到这么前面来实在是太危险了,您……”
话还没有说完,内藤胜行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信幸在他双眼中映着的身影急速的倒下,他清楚的看到一支不知从黑暗中何处飞来的箭矢钉在了信幸的肩膀之上。
“殿下!”
“宰了那朝仓家的混蛋!”
怒吼声又一次在芳chun寺的后山道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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