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一天,苏州城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同,城里的人流量瞬间多了起来。
打听之后,宋开才知道,这一天苏州城内不仅不宵禁,而且城门也不关,附近城郭村民可以来城内看戏听曲,还是免费的。
说起来,上春元宵灯会时也实行城门大开制度,不过那时候人群并不一定比现在多,毕竟那个时候寒冬腊月的,而现在,秋高气爽,天气适宜,再加上皓月当空,最是热闹的好时候了。
大约傍晚时分,宋开等人便打烊了,按道理,今天肯定会有投宿的客人,不过宋开不愿接待。
阿福换上了新衣服,赵铁山也放下了陨铁菜刀,拿着把纸扇,扮作书生,和宋开、聂铃铛一起往城中心走去。
聂铃铛穿的是男装,不过没有贴膏药,细看之下,还是能够发现她是女人相貌的。
“应该弄辆马车,”赵铁山摇着纸扇,“想当年,我在尚书府的时候,那出入,哪次不是三架马车?”
聂铃铛鄙夷的撅嘴。
阿福鼻涕又流了出来,他伸袖子想要擦鼻涕,想起来自己穿的是新衣服,没舍得,只好拧在地上。
聂铃铛看的一阵恶心,整个人紧靠着宋开,心中嘀咕:真是不比不知道,这一比较,宋开这混蛋还算是很靠谱的。
拧过鼻涕,阿福开口道:“赵二,你知足吧,想当初,一个多元前,我和大郎差点饿死。那时候,店里连苍蝇都不愿飞进来……”
一路嘀咕着,阿福开始长篇累牍的忆苦思甜,感叹最近客店的变化。
聂铃铛不愿多听,拉着宋开道:“咱们先去吧,免得没了位置。”
“一贴一位置,哪里会没位置?”宋开笑了起来。
“那……那我的请帖呢?”聂铃铛瞪着宋开。
“这不……梦涵一共给了我两张,自然是给你了,”宋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算你有良心,嘻嘻,”聂铃铛拉着宋开的胳膊,快步走了。
赵铁山在后面气呼呼的指着两个人,“福伯!福伯你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两个人……两个人拉拉扯扯,勾肩搭背,太有伤风化了,想当年,在尚书府,我们家小姐,就算是和我们男子说句话,都要让底下的丫鬟传话的,不说小姐,就是那些丫鬟,那走路也是斯斯文文……”
阿福呵呵咧着老嘴直笑,他虽然对聂铃铛的彪悍有些不满,不过,这女子长得就是可人,若真是与大郎好上了,倒是不错。
宋开和聂铃铛自然没有带赵铁山和阿福的想法,这两个人一个爱吹牛,一个邋遢,太丢身份了。
往前走,就是中秋游园会了。
游园会的中心,是在苏州城的一处湖面上。
此刻湖面之上上百条船只连起来,最中央是一处装扮的异常艳丽的三层大船,大船周围,则环绕着一圈次一点的小船,而再往后,则是船只连成的道路了。
游园会是免费的,此刻虽然是晚上,卖手工艺品的小摊小贩却是异常的多。
聂铃铛看的有趣,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拎着风车,很是兴奋。
“你这样哪里像男子了?”宋开无奈叹气道。
“我这是第一次出来好不好,人家在你店里做牛做马这么长时间,头一次出来散心,”聂铃铛撅嘴嘀咕着。
宋开愣了下,突然发现,原来聂铃铛也有女人的一面。
“哎?这是什么糕点?宋开,咱们去尝尝,”聂铃铛也不论宋开答应不答应,拉着宋开就往那边挤。
是月饼,当然了,此时的月饼算不上很流行,但是已经成为一种特色糕点了,做的圆圆的,上面撒着芝麻一类的,若是做的精致些,还弄几首李太白的诗。
聂铃铛吃的高兴,一段路足足逛了半个小时,方才到了湖上诗会的入口。
要湖中心的船上,就需要请贴了,毕竟穿上座位有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上去。
能拿到请帖的,或者是商贾大户,或者是官府亲眷,还有一种便是读书人了,这说到底,还是诗会歌会,也是读书人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聂铃铛虽然贵为郡主,见惯了塞外风光,金银玉马,但是看到这等繁华盛会、张灯结彩也是有些惊讶,这种景象,只属于江南,即使是统御十万军马的突厥可汗,也无法见到此种情景。
上了船后,宋开找到二号船,带着聂铃铛走了过去。
到了二号船,座位就可以随便坐了,一号船是大儒、高官、名望老人的聚集地,二号船和三号船则是文人墨客、年轻后辈的竞争场所,四号船是女眷集中地。
穿上摆着十多张圆桌,此时已经有三四十人坐在桌边,不时有丫鬟上前端茶倒水。
宋开和聂铃铛也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桌子上除了茶壶外,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茶篓,茶娄内茶叶并不多,也就够四个人泡上两次而已。
此时圆月升空,没有一丝乌云,整个湖面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幽光。
“好美啊!”
聂铃铛站起身来,倚在船栏上,她转头,看着宋开,“宋开,我突然有些不怨恨那些造反之人了。”
“为什么?”
“若不是这次造反,想必我一辈子都见不到此情此景,都无法经历这种生活吧,”聂铃铛笑了起来,迎着月光,如同圣女般。
宋开看的愣了下,随后扬手,“别对着我笑,故意勾引我吧。”
“别臭美了,我见过的美男子多的去了,”聂铃铛伸手推了一下宋开的肩膀,“看看你这身板,我们圣城的美男子,那身形都是高大威猛,哪像你,比我才高了一点罢了。”
“那些事猩猩好不好,没进化完全,”宋开表示鄙视。
“什么进化不进化的,还猩猩,你就是嫉妒,”聂铃铛早习惯宋开嘴里搞不懂意思的名词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湖中央处,那个最大的画舫上,开始有丝竹声响起,灯火下,一对穿着艳丽清凉的女子跑了出来,翩翩起舞,中秋诗会也正式开始了。
周围的人明显开始增多,圆月下,饮一杯米酒,吃一块月饼,亦或是品上一壶清茶,与好友诉说情怀,若是诗兴大发,现场赋诗,好的话立马会扬名立万。
当然了,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现场即兴作诗了,大家大都提前三两月便冥思苦想,今夜,不过是展露出来而已。
聂铃铛重新坐下,倚在栏杆处,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笑了起来,“你这么一弄,咱们红尘客店想不出名都难了。看来花的这几两金子,还是挺值的。”
“那是自然,来这里的大多数是家境富裕之人,这些人,可都是咱们的潜在顾客,拉拢好他们,比在外面散发传单有用的多,”宋开笑。
“潜在顾客?嗯,有道理,你这名词起的好,”聂铃铛点头,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被宋开的思想同化了。
正说着话,一阵笑声传来,接着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人在宋开桌边坐了下来。
“宋郎君,没想到你也坐了进来,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吧?”白袍人哈哈笑着,声音很大,话语里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正是杨怀彦。
宋开见到杨怀彦,只是不屑一笑,“你是何人?难道我认识你吗?”
杨怀彦冷笑一下,手中折扇指着宋开,“宋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捧了秋月做花魁,想要借花魁之力翻身吧?可惜,你这算盘啊,要落空了,今天的花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至于你这个把戏……果真是无聊!”
说着,杨怀彦一把抓起宋开桌上的茶叶篓,捏扁了。
宋开只是静静的坐着。
聂铃铛早就忍不住了,她瞪着杨怀彦,低声道:“宋开,跟这种人何必客气,把他丢湖里去!”
宋开只是一笑,“罢了,他要做小丑,干嘛拦他。”
杨怀彦冷笑,把那茶叶篓扔进了湖中,“你一定给了经学博士不少好处,他才会高价在宴会上使用你的茶叶吧,宋开,这点金子你都苦心钻营,真是可怜哟。”
说完,杨怀彦转身离开,哈哈笑着和其他桌人打招呼去了。
“这个白痴,难道他不知道这叫广告吗?”聂铃铛很鄙视的伸手点着杨怀彦的后背,手腕上的银铃铛嘀铃铃作响。
“你以为每个人都有咱们的头脑吗?”宋开笑起来。
“嘻嘻,这话倒是,”聂铃铛得意起来,她发现自己和宋开比有点笨,但是和其他人一比,太有智商优越感了。
“嘿!宋大侠!没想到你也来这里了!”
公鸭子般的嗓音响起,接着整个船都在摇晃。
众人惊讶的看去,只见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正欣喜的往宋开那一桌上奔。
宋开点头招手。
聂铃铛惊讶的半张着嘴巴,随后嘀咕道:“宋开!你……你还有这种重量的朋友。”
正说着,那胖子已经在宋开身边欣喜的坐下了,咔擦一声,还没坐稳,下面的竹椅倒是裂了。
“哈哈哈哈!”
其他人大声嘲笑。
聂铃铛扭着头,宋开认识这样的朋友,真是够丢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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