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起来,揉着生疼的脑仁,王信写好了向父母问安的书信,顺便在末尾提了转道颍川之意。继而叫来王甲吩咐他回中山送信,冬ri也暂时不必归来,算是让他夫妻相聚过年吧。
看着王甲渐渐远去,王信轻叹一声,这个时代的通讯方式委实受不了。
隐隐绰绰的竹林中,清越悠扬的琴声幽幽传来。王信循着琴声来到一个小亭边,草亭下童仆围炉烹茶,香气四溢;草亭上曹cao和胡潜二人对坐而弈,谈笑欢颜!
王信悄声走入亭中,青石棋枰上已是临近终盘。胡潜棋力稍差,眼看回天无力,看到王信进来,干脆投子认输。起身相互行礼毕,曹cao大笑着捻起枚棋子,示意道:“子孚贤弟陪吾对弈一局如何?”
“好!”王信早已手痒,痛快地坐在曹cao对面,两人状似随意的摆着棋子,边弈边聊。
曹cao执白先行,霸气十足的将棋子敲在zhongyang天元之位:“子孚贤弟还是决定要去雒阳?”王信略微一愣,笑着在右下角星位压一黑子:“小弟已经决定,过几ri就回颍川了曹cao随意的又在“去位”四三按下一子:“子孚若回颍川,倒是可往汝南一行!”王信接着又出棋占据左下角星位:“汝南风物如何?”曹cao接着“入位”四三:“子孚可曾听过‘月旦评’?”
围绕着天元此来彼往,曹cao连下四子,招招与天元呼应。王信也跟着拆了数子,想要掐断他zhongyang和边角的联系,嘴上却一点不停:“莫不是许劭许子将的月旦评?小弟倒是听人谈起过
曹cao凝眉思索,缓缓叩下一子:“正是!子孚此行可去汝南参与点评,倒是颇有些乐趣!”王信随意应了一子:“孟德兄去过吗?”曹cao擦擦头上的汗水,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次路过汝南刚刚去过
王信也不说话,端起案旁茶碗,慢慢地咂着,一阵苦咸辛辣直冲脑际,jing神大振:“可有定论?”曹cao沉思不语。
两人你来我往,锱铢必较,曹cao霸气,王信悠长,局势渐渐紧张。王信满脸通红,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水,谨慎地看着棋盘。棋局中的这个劫对王信来说很致命,绝对是不能打输的。而对曹cao来说却只是损失较大而已,曹cao现在只缺一枚致命劫材。
曹cao略微放松一些:“吾得到评语,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jian雄’耳!深得吾心啊!”王信用了十余手才终于消劫成功,瞬间重新厚势,放松的呼口气:“jian雄也好?”
“jian雄者处事不拘泥于成法,有权谋,能决断。能因时置事,能衡量得失,又不会妇人之仁而失之大气,足以在乱世庇护一方!”渐渐终盘,曹cao一时不慎,竟然算错一步。顿时大龙净死,将前面积累的优势全部丧尽,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正是如此。
曹cao不禁以拳击掌,连连懊悔不已!王信也不敢再回话,叫声侥幸,凝神静气毫不犹豫的一路快杀!噼噼啪啪地落子声中,曹cao眼看得已是无救,长叹声气,很干脆的搅局认输。
这局赢得好险!王信看着被弄的凌乱不堪的棋盘,回头向一旁观棋的胡潜问道:“公兴可记得棋局?吾等究竟胜负如何?”
胡潜抬头仔细想着,手里不停的掐指计算,片刻后点头:“子孚胜出三子!”
“唔!公兴有如此记xing?”曹cao好奇地询问着,看到胡潜点头,曹cao又回头看了下凌乱的棋盘。随即也抬着头,掐着指,算计半天,最终还是无奈作罢:“公兴真奇才,吾未及也!”
看到曹cao似乎没了再来的兴致,王信缓缓站了起来,轻轻的拍打着僵硬的腿部。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跪坐,甚至磕头也不觉得为难了。毕竟汉代行礼,那都是双向的,除了天地祖宗,哪怕你是皇帝,也要同样的还礼。
站在草亭边上,手扶木栏,眺视远处苍茫天际,心胸一阵开阔。有些人跪着,胸中却满腔浩然正气,顶天立地;有些人站着,心中却都是奴颜婢膝,蝇营狗苟!
吕伯奢带着家人,推着烤炉,远远地走了过来:“孟德、子孚,昨ri仓促,招待不周!今ri吾已备下好酒,宰了猪羊,我等当痛饮今朝!”
几人应声走出亭外,在曹cao的提议下,也不拘什么礼仪。自把那烤炉放在中间,一群人围着烤炉,亲手烤肉饮酒,自有一番野趣。
在吕伯奢的连连劝酒下,王信渐渐醉眼迷离。曹cao和胡潜二人却是言笑尽欢的谈论着文章诗词,一副相交恨晚的模样。王信不禁暗叹,自己真是穿越者之耻梆人家都是拼了命地挖这曹黑子的手下,自己却是被曹黑子挖了墙角!
本来胡潜这几ri已经对自己露出了些投效之意。虽然他也算不得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是毕竟长于文学,博闻强记又懂得各种礼仪,绝对是个好记室啊!这一遇到曹cao,眼看得已经被折服!摇摇头,接着和那吕伯奢敬酒对饮!只是很有种违和感,若干年后的杀人者和被杀者同席而饮,世事之奇莫过如此!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上路回颍川的时候,胡潜留了下来,只是频频道歉!王信也不是那强人所难的小气之人,自领着小乙和王丙上路回乡。
颍川郡,地处中原月复地,河流沟渠密布,交通发达,人口众多,物产丰饶。有着如此的经济基础,自然也孕育出了无数的奇人异士,使得郡里文风盛行。加之党锢之后,无数颍川籍的大儒返乡讲学,十余年间文士云集,颍川遂成了天下士子心中的游学圣地。
沿着滚滚颍水一路南下,天上渐渐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如盐似絮,婀娜多姿!王信心里暗自担忧,如此靠南之地,方才十一月就如此寒冷,那北方的草原可想而知,今年恐怕鲜卑必会叩关犯境!
雪势越来越大,路旁的一个专供往来行人休息的小亭中,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se发青的拥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那一身黄se深衣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埋怨着:“都是文若的不是,我等出来游玩就算不坐车也总该骑马。你却偏偏说什么安步当车,还不叫带下人!如今被困于此地,可如何是好啊?”
那被称做文若的青衣少年也不着恼,轻轻地搓着手呵着气:“这怎能怪我,还不是你二人一路纵论国事,才走出这等远?”旁边那素衣少年也不理他二人,只顾捂着耳朵在那边轻轻跺脚。
黄衣少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跳到那素衣少年面前,哆嗦着说道:“长文,你刚才说秦亡于暴政,吾就偏偏认为这汉衰于宽刑,你我二人再接着讨论一番如何?”素衣少年一脸严肃的沉稳模样,也不答话,径直转过身去,只留个背影给他。
倒是一旁的文若搭话道:“志才兄所言谬矣!所谓时移势迁,汉初之治世,岂无宽仁之功?”黄衣少年转过身,指着文若语速急促仿若骤雨:“你荀文若也知道时移势迁啊?汉初到现在都四百年了!看看如今这天下,盗贼遍地,私仇横行,四海穷民几不能寐,九州豪梁肆意无行!岂不是那刑罚过宽之过?”
这颍川郡乃是申、韩故地,士子文人都是些“高仕宦、好文法、喜争讼、多朋党”之徒,素来喜欢辩论、权谋之道,所以才涌现出那无数的智谋之士。如今困于荒野,荀文若和那叫做志才的少年渐渐兴致上来,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不论古今,朋友聊天总是喜欢歪楼。二人都是博学多才之士,渐渐地从刑名谈到了用人,又因为那“用德”、“用才”一番辩论。由于天气越来越冷,志才也懒地动弹,笼着袖子缩着腰:“用人自当首重其才!魏侯用吴起而据西河,高祖使陈平而得天下!管仲贪而齐桓称霸,苏秦se则六国纵合!岂不皆是无德之辈而使治彰者乎?”
那叫做长文的少年也渐感无趣,不再装那沉稳模样,露出一丝少年跳月兑之意,转过身哈着白气:“汝此言差矣,皆狡辩之词!”志才跺跺冻得僵硬的脚,不禁一阵疼痛,龇着牙侧着一只耳朵:“陈长文有何高论?吾洗耳恭听!”
“自光武中兴,以德治邦,官吏唯选贤良道德之士,是故循吏辈出上下谦恭,虽有结党却无营私者。大汉政治之清明直追三代,皆乃‘用德’之故也!”陈长文也不理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曩自桓帝以来,宦党窃据朝堂,有才无德之辈得以幸进,阿谀奉承之徒上下勾连,遂使黎民有倒悬之厄,天下有累卵之危,岂非‘用才’者乎?”
“嘁!”志才不屑地扭头看向远方:“结党而无营私?那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又是……”志才突然停住话语,手舞足蹈:“远处有人来了!吾等有救矣!”边说边高呼着向亭外道路上跑去,荀文若和陈长文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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