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王家瑞坐昌淇电器的行办公室里，听着从北面传来的枪炮声。
汉口北面的岱家山，从早上开始就响起了激烈枪炮声，一直持续到现在。
渐渐的，枪炮声稀落下来，不久，就完全停止了。
王家瑞心里明白，武汉会战已经结束，日军马上就要占领武汉了。
大概是晚上十点钟，街上传来嘈杂的喊叫声：“日本人进城了！日本人进城了！”。
1938年10月25日，日本第6师团击败中**队第185师545旅在汉口北面岱家山一线的象征性防守，于当天晚上正式占领汉口。10月26日凌晨，日军波田支队占领武昌，27日占领汉阳。
从这时起，武汉三镇人民就处在日寇铁蹄的践踏下，痛苦的煎熬达七年之久，直到1945年8月光复。
昨天，10月24日。蒋委员长在武昌正式下令放弃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武汉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郑重宣布“我军自动退出武汉”。当晚，蒋委员长和夫人宋美龄在武昌南湖机场乘飞机离开武昌飞往衡阳。
王家瑞努力的缓解了一下沉重的心情。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雷明亮和于连浩已经关了店面，正坐在王家瑞办公室的沙发上，默默的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王家瑞。他们的心情看起来很沉重。尽管近来的报纸和无线电广播多次提到武汉的沦陷不可避免，让他们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真正的等到这一天到来，他们还是难免心情沮丧。
王家瑞看得出他们两人沮丧的心情，他不能让这种情绪支配着他们。
“你们两个见的世面应该比我多，而且还上过战场。我只是一个小知识分子而已，没见过大世面，你们应该比我更冷静。刚才，我的心情也很沮丧，不过，当我想到我们肩负的使命之后，我的情绪马上就振作起来！现在，是轮到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大声的激励雷明亮和于连浩。
“对，光顾着沮丧，都忘了我们该做的事了。”王家瑞的话让于连浩从失望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想想也是，我们没有时间去沮丧，我们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要做。”雷明亮的情绪也振奋起来。
“是的，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所有工作，都是为了打击日本人，将他们赶出中国。”王家瑞说着，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他们两面前，对他们说：“走，上楼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虽然王家瑞要雷明亮和于连浩休息，可是他自己却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不停的思考着该怎样做才能最有效的打击日本人。
当年，组织上建立这个情报、联络站，其目的是为了对付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没想到只三年时间，形势就发生了根本变化。现在，国共第二次合作，为了民族的存亡，抛弃恩怨和党派之争，携手抗击日本侵略军。想到这些，王家瑞不禁感慨万分。
王家瑞的电器行就是原来法租界亚尔萨罗南尼街的那间昌淇电器行，现在也是武汉特委秘密机关总部。
当年王家瑞曾经带着小陈到这里买过真空电子管。后来，王家瑞遵照组织的指示，于1934年将这个电器行顶下来，作为红四方面军在武汉的秘密联络站。王家瑞顶下昌淇电器行之后，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连电器行的名字都没改。
说起来，王家瑞能够买下昌淇电器行，也算是天意。
二
1932年10月，红军第四方面军在国民党军队的围剿下，被迫撤出鄂豫皖根据地，向西转移，只在大别山留下少量游击队。王家瑞从那以后就和组织失去了联系，陷入了迷惘之中。后来，他从报纸上看到，红四方面军转移到陕西和四川边界，建立了川陕苏区。
1934年5月初的一天下午，王家瑞的表哥张子芳突然出现在他的杂货店，王家瑞这才和组织重新联络上。
张子芳的出现让王家瑞又惊又喜。张子芳身穿长袍，头戴一顶草礼帽，脚上穿着一双新皮鞋，右手提着一个大皮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商人。
王家瑞赶忙将表哥让进店里。他在店门外挂上打烊的牌子，然后从里面关上店门。王家瑞领着表哥从店堂后面的狭窄木制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是他住的房间。房间不大，有一个双人床，一个吃饭的桌子，一个书桌加上几个木制的带靠背的椅子。书桌上有几本书，还有一盏半旧的台灯。房间中央的屋顶吊着一盏电灯。表哥以前来过这里一次，他一直对电灯怀有一种新奇感。
“你还活着啊，表哥！前年开始乡里就一直传言你被打死了。我听了之后，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还是替你悲伤了好些天呢。”见表哥还活着，家瑞说不出的高兴。
“是啊，还活着。不过，很多人在鄂豫皖根据地反围剿时被打死了。”表哥说。
“汤先生和小陈还好吧？”王家瑞关心的问。
汤先生和小陈是王家瑞参加革命的引导人，所以王家瑞特别关心他们。虽然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王家瑞一辈子都会记得他们。特别是汤先生，他是王家瑞的入党介绍人。
“都死了。”表哥沉重的说。
“都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小陈是在1932年8月的一次战斗中死的。当时指挥部的通讯部门遭到敌人炮击，结果他被敌人炮弹炸死。老汤是在同年10月在战斗中身负重伤，被敌人包围。由于掌握太多的秘密，担心被俘，老汤最后举枪自尽。”表哥的表情非常悲痛。
“真的替他们难过。”王家瑞叹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谨慎的问张子芳：“对了，你现在还在组织吧？”
“当然还在呀！不然你以为我现在是干什么的？”表哥不满的瞪了王家瑞一眼，意思是说，你以为我月兑离组织了。
“没有，没有！表哥是坚定的革命者，怎么会月兑离组织呢。”家瑞赶紧补救。
“这次是组织派我回来恢复和你的联系。当时撤退得很匆忙，组织上没有来得及派人和你联系。”表哥开始说到正题。
“太好了！与组织失去联系后，我都有点六神无主了。一直盼着组织上派人来和我联系呢。”王家瑞说。
“我这次来，第一是恢复和你的联系，第二个呢，就是重建联络站。现在川陕苏区的形势很好，因此决定重建各地的地下组织。所以组织上指示我，与你联系上以后，重建和扩大联络站。原来的武汉党组织已经遭到破坏，很多同志被逮捕，没有被捕的也逃亡了。幸好，你是直接隶属于四方面军总部，才没有受到影响。”张子芳告诉王家瑞他来汉口的任务。
其实，张子芳此次回来，还负有代表组织考察王家瑞的任务。
组织上需要考察王家瑞在与组织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里，革命信念是否坚定，是否变节。组织上坚信，王家瑞不可能暴露，除非他自己去自首。因为知道他身份的人，要么随红军转移到川陕根据地，要么已经牺牲。
组织上派张子芳回来和王家瑞联络，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张子芳相信，万一王家瑞已经变节，他还不至于出卖他的表哥。
组织上这么谨慎是有道理的。因为斗争的残酷性，很多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不是变节，就是月兑离组织。不过，在张子芳见到王家瑞之后，他马上就知道王家瑞没有变，值得信任。
“扩大联络站？”
“是的，组织上要求我们，在汉口，武昌和汉阳选几个点，建立**的联络站，便于以后的长期斗争。”
“选点比较容易，可是人员呢？靠你我二人肯定不行。”家瑞说。
“当然不是靠我们两个人。我完成任务后，马上就会回川陕根据地。组织上会派人来，这些人将在一、二个月内到达武汉。他们总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来自江西苏区，一个来自四川苏区，他们相互不认识。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帮他们找四间店铺，顶下来或者租下来，作为他们四个人的落脚地点和联络站。”
“需要什么样的店铺？”家瑞问。
“这个没有限制，但是组织上希望顶下一家电器行，或者自己开一家，这样发报机的零件就有了，不用每次都到处找。现在控制的比较严了，对不？”张子芳说。
“电器行就比较难一些。第一个原因是电器属于高档用品，有钱人才买得起，还不普及，所以电器行比较少。第二个原因就是电器行的货源都是从外国进口的，自己开一家不晓得从哪里进货。”家瑞分析道。
“是的，比较难。所以组织上也不强求，顶不到电器行就顶别的店铺。”表哥安慰王家瑞。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就在汉口，武昌和汉阳的大街小巷逛，看看有没有要顶出去的店铺。你留在家里帮我看店。”王家瑞建议。
“我和你一起去吧。组织上要求，这次主要是由我和那四个人联络，你不能露面，这是安全措施。因为我办完事以后，就回根据地。这样对大家都安全。”其实组织上这样安排是为了保证王家瑞的安全。组织上认为，王家瑞如果没有月兑党或者变节的话，应该是四方面军在武汉仅剩的秘密情报人员，所以对王家瑞特别重视。
“好吧，我们每天早上出去，下午1点赶回来开店，这样杂货店不用每天关门，不然会引起别人注意。”王家瑞建议。
张子芳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皮制的手提箱。
此刻，张子芳打开手提箱，拿出上面的衣服。衣服下面藏着一台收发报机，还有好多包好的金条和银元。张子芳一路上由交通员护送到重庆，然后乘坐轮船到汉口。在轮船上，张子芳也有另外的交通员暗中保护。因为他带着电台和密码。
王家瑞看到电台，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组织上早就说过要给他配一部电台，今天终于有了，以后和组织联络就方便了。
“电台是组织上配给你的。以后就不用担心和组织失去联系，对吧。”表哥笑眯眯的调侃王家瑞。
“是啊。当初要是有部电台就好了。”家瑞假装没听出来表哥在调侃他。
“屋里有地方藏电台吗？”表哥认真的问。
王家瑞想了想，“有，楼梯下面是空的，电台可以藏在楼梯下面。”说着，他走到楼梯上面，试着拆开一块木板，里面的空间足够藏电台。
“藏起来吧。”
表哥将电台拿过来，放进楼梯间隔里面。家瑞装回拆下的木板。
“这些金条和银元，都是打土豪夺来的，是组织的经费，用来顶店铺用的。”表哥指着箱子里面的金条和银元说。
王家瑞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钱，便问：“总共有多少？”
“20根金条，1100块大洋。”
“这么多啊，顶四间普通的店，用不了这么多。”
“除了顶店铺的开销，还要给每个店一些周转费用。剩下的作为你今后几年的活动经费。”
这下可有钱了，家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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