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來董事会对道门在天道盟的传教一直极有意见只不过这些事情由南门负责尤其是天道盟有清梦斋于是神话集团始终沒有办法做出更深层次的影响然而当李然这样一位骄傲的天之骄子在沈州市偏僻街巷中忽然听到与世间别处截然不同的讨论时自然不悦
“信天不代表信天道更不代表就不能对神话集团的教典提出自己的疑问”
李然静静看着身前这名男人
在魔教湖畔他曾经见过对方却不像今日这般有机会在沈州市头长时间平静的交谈所以他看的很仔细认真想要看懂为什么当初此人能够坐在线的那头而且他认为自己已经看懂了某些部分
“那你们这些清梦斋的人呢”李然看着大师兄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能看懂你们我知道你们连天都不信那么你们是不是觉得连天都可以质疑”
大师兄微微一笑沒有否认也沒有辩解
李然也笑了起來笑容显得那般淡漠而寒冷说道:“清梦斋里果然生活着一群可怕的无信之人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大师兄诚恳请教道:“为何如此说”
李然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寒冷说道:“沒有信仰就无所敬畏不懂得敬畏的人自然不在意洪水滔滔当年司徒先生如此难道清梦斋的下一代还将如此那会落在谁的身上你还是三先生抑或是秦杰那个家伙”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说道:“清梦斋只教我们道理不教我们信仰事实上我的师弟和师妹当中有几位也是虔诚的信徒只不过我们更相信一种说法能够沒有信仰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沒有信仰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李然微微蹙眉在心中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如果将來某一天你能够同意或者哪怕仅仅是尊重我们的这种信仰那么你其实也就拥有了相同的信仰”
李然抬头望天清秋街畔黄叶树枝丫切割着头顶的天空却无法阻止清漫的阳光从天穹之上洒下然后照耀着所有的一切
“神辉普照世间它落在花上花便绽放落在树上树便生芽落在田间便有禾穗花能娱目树带荫凉禾穗令人活然后它们凋零落入尘埃化为养分滋润大地大地再生出万事万物”李然看着树丫间漏下的秋日阳光眉眼间渐渐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世间的一切源自天天赐予了人类一切包括生命而文明尊严自由都附着在生命之上所以对天的信仰不是信仰而是这个世界应该运行的方式”
大师兄学着他的模样抬头向天空望去目光落在清旷高远的秋日天空上沒有像他一般得出这些感慨只是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烈而且沈州市最近的空气不怎么好不知道是哪家铁炉坊又在违规开工
李然收回望天的目光注意到身旁男人明显有些走神不由有些不悦
大师兄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很认真地说道:“清梦斋从不想否认天赐予世间一切但这不代表世间的一切都属于天”
“强辞夺理”
“就如同父母赐予我们肉身与生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一切都属于父母因为我们从师父处学得治学之道从同伴处学得相处之道从田野里学得自然之道这些后天的获得便是我们自己的”
李然问道:“那斋主呢”
对清梦斋的弟子们而言斋主便是他们的信仰李然这个问題看上去极为简单实际上却是落在了最艰险的位置很不好答
大师兄思孝片刻后说道:“斋主曾经说过人类应该尊重他的师父但更应该尊重道理如果斋主错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当然应该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错误这才是真正的弟子之道也是我所以为的信仰之道”
李然看着他嘲讽问道:“敢请教大先生在斋主座前学习多年可曾见过斋主犯过错曾有几次指出过他的错误”
大师兄不禁语塞想到这些年里清梦斋诸弟子间只有冯思秋有过几次直言犯师这半年里小师弟似乎曾经这般勇敢过唯独自己好像还真沒有指出过师父有什么错误
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惭愧因为在他看來师父确实是一个沒有任何缺点的完人只是他很清楚李然绝对会认为自己这种说法很荒唐
看着他尴尬的神情李然冷笑两声说不出的快意心想即便当年你在线的那头我在线的这头但你终究也有不如我的时候
大师兄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眼睛骤然明亮击掌高兴说道:“四年前师父有次做红烧肉时酱油多放了一勺我当场便指出來的”
李然怔了怔寒声质问道:“这也能算”
大师兄认真说道:“当然能算”
李然的眉头微微抽动情绪抵达了暴发的临界点
自多年前起他便一直把身畔这位男人视作追赶的目标认为是很值得敬重的对手但他沒有想到真正认识对方之后才发现对方根本沒有任何高人风范和那些屡年不中的穷酸秀才沒有任何区别
大师兄注意到李然眼眸里越來越明亮的那道剑意不由有些无奈心想自己确实不擅长打架这种事情
“道理不辩不明”大师兄说道:“既然你我想法相异不若听听这些普通民众的看法”
李然看着那些坐在椅上前仰后俯神态散漫的沈州市百姓蹙眉说道:“苍鹰何时需要在意蝼蚁的看法”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我们飞的并沒有那么高”
李然沉思片刻举步向人群里走去
大师兄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大师兄和李然走到石阶上与那位道人低声说了两句
道人有些惊讶有些不乐意尤其是当他道袖里的右手空握成拳等着半晌也沒有发现这两个人递过來钱时便更不满意然而看着李然头顶的道髻道人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失去了所有阻止的勇气只好沉默
那十几位街坊今日來小道观听教典宣讲正沉浸在那道人讲述的历史故事之中偶有质疑但还是听的津津有味此时忽然发现宣讲被打断不知道从哪里來了两个人站在道人的身前不由有些吃惊
李然脸上沒有任何情绪对他而言如果不是要与清梦斋大先生就理念之争做个了结他根本沒有任何兴趣对这些浊世里的凡夫俗子说话
“接下來由本人讲解一下道门三要里的精义”然后他看了大师兄一眼说道:”欢迎大先生随时提出疑问”
大师兄平静点头致意
李然开始讲述他所理解的天道
大师兄偶尔发声提出自己的疑义
一位是道门的世外入俗董事会传人自幼研读道门教典其后更游历世界斟破生死之关对道义了解之深乃是当世最了不起的人物
一位是清梦斋大先生斋主首徒六艺经传通习之博览群书自幼跟随斋主周游世间境界高妙莫测虽言行皆讷却是最有智慧之人
此时在人群之前相互辩难二人自然不像先前私下谈话那般平静而直接各自从古时典籍、名家注释中寻佐证、觅战友言简而意不赅继而佶崛艰深每一言出其间便蕴着极深的含义
无论从任何角度來看清梦斋大先生与董事会传人李然的辩难毫无疑问是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传奇盛事
如果此时让修行世界里的人们知晓此事必然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纷沓而至为了能够参与这等盛事能够听到这两位只在云端上的高人发声哪怕病重将死也要唤门人用担架抬过來恭敬聆听
然而这场辩难发生的地点并不是烂柯寺也不是神话集团或是清梦斋是沈州市里一条偏僻的街巷是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道观前
围拢在道观门前的人们只是一些最寻常普通的百姓并不知道站在石阶上的这两个人乃是世外高人偶尔踏足红尘身份便贵若帝王
这些百姓读过书但沒有读过那些深藏在清梦斋和董事会里的典籍也听不懂这两个人辩难里蕴藏着的深长意味他们只是些每天做工挣钱然后想着喝酒聊天玩耍的普通人在他们看來先前那位道人讲的故事都要比这两个莫名其妙來吵架的人说的话有意思的多
“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谁知道反正我是听不懂”
“为什么瘦道人要让他们來讲”
“谁知道”
“这两个人讲的一点意思都沒有走吧”
“瘦道人不是说宣讲完了之后可以拿一坛酒回家这时候走了还能不能拿如果不能拿我何必在这儿耽搁这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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