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棋师看洞明道长的白棋时便觉得自己仿道融进三春景里温暖美好地不愿醒來看张楚楚的黑棋时却觉得自己仿道來到冬瀑之前看积雪山崖溅起寒冷的水花清醒无比地感受着那份美丽与疼痛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一时春暖一时冬寒一时湖上一时瀑前这名北陵棋师看着这样的棋局真是愉悦畅快到了极点仿道修行者吃了通天丸一般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要飘到亭上美好的仿似不在人间
在黑白棋间移动目光的过程里他偶尔会清醒过來看着黑棋不禁生出些许疑惑总觉得这股肃杀的棋风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他心想大概是被洞明道长重现人世震惊所以弄得有些恍惚看见什么好东西便总觉得眼熟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随后便忘了这件事情
秋亭里大棋盘上的黑白棋越來越密
黑白两色在棋盘上竟生出了一种相融相生的感觉显得完美而衡定北陵棋师怔怔看着棋盘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却隐隐看明白了些什么
秋亭外懂棋的人也莫不例外亭间棋盘很大足够他们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安静的人群里沒有任何人再去注意这局棋的细节
人们看到了黑夜与白昼的交替看到了清晨与黄昏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轮转然后他们听到了晨时的钟声和暮时的鼓声
晨钟暮鼓里一片安宁祥和之意渐生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之心
秋风微作亭后山林里的鸟儿轻鸣寒虫无声
北陵棋师不知何时湿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生平唯一所恨便是不曾得见洞明道长与孔杰大师对弈今日亲眼见到这局棋便是此时当场死去也再无所遗憾余生满足”北陵棋师向着老道行了个大礼然后他转身对着帷布拜倒真诚说道:“感谢姑娘让我知晓原來世间真有宿慧之人我哪里做得你的老师只愿拜在姑娘门下”
张楚楚有些惭傀说道:“在山里我很少能赢哪里有资格收徒弟”
听着这话北陵棋师身体微震想到先前便觉得她的棋风有些眼熟不由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颤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随孔杰大师学棋”
张楚楚有些惘然地摇了摇头
秦杰眉头微皱觉得这名字虽然陌生但确实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道看着帷布关切问道:“孔先生在清梦斋可好”
听着这句话秦杰终于想起來了清梦斋去年发冬服的时候二师兄家的乐乐曾经报过一个叫孔杰名字“你们说的是五师兄”
秦杰的声音传到亭外人们震惊议论纷纷他们这才知道原來北陵棋圣孔杰大师这些年一直在清梦斋里修行不由对清梦斋生出更多敬畏向往
北陵棋师像傻了一样呆了半天才醒过神來尖叫一声喊道:“我要去清梦斋我要去清梦斋我要去看孔杰大师”
秦杰完全沒有想到清梦斋后山那个痴于棋道以至于经常忘了吃饭、蓬头垢面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五师兄居然在世间享有如此盛名不由愣住了而且不是曲谱而是棋艺
秋亭里的对弈结束双方棋势差相仿道沒有人忍心破坏黑色二色完美的圆融甚至觉得哪怕去数也是一种亵渎所以沒有人数自然也就沒有胜负
洞明道长先前的遗憾神情已然不见仿道相通了什么事情目光透过帷布看着张楚楚微笑说道:“黑白分隔本就是随心意而定你想选黑便是黑你想选白便选白只看自己如何想人生与棋局也沒有什么差别既然师弟封了涧旁的乱柯局那我这一局也封了若有想上山的客人你们不要拦阻”
观海道士很是吃惊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能和这样的对手下一盘棋能下这样一盘棋然后做为人生最后一盘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秋亭外的众人很是震惊想到涧旁的乱柯局已封秋亭里的第二局棋也成了最后一局难道传说中的瓦山三局今日便成了绝响
黑色悍马缓缓向山顶驶去
秦杰想着先前秋亭里的棋局终究还是沒能忍住问道:“到底谁赢了”
“我应该赢了几个不过黑棋本就占便宜”
秦杰怔了怔然后大笑起來
然后他感慨说道:“难怪五师兄当时会说太虚观里的和尚下棋有一套你学的是他的棋谱今天赢了那老和尚也算是替师兄把当年吐的那口血争了回來”
数十日前
清梦斋诸人替秦杰和张楚楚送行
当时五师兄看着张楚楚和言悦色地说:“楚楚在棋道上的悟性远胜小师弟维护清梦斋棋道天下第一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清梦斋天下第一无论是棋道还是琴道或是书道都是天下第一
只是要维护这个天下第一却并不容易
但正如五师兄殷切期望的那样
今天张楚楚做到了
距离瓦山顶峰越來越近山顶的道祖石像在人们眼中变得越來越高大仿似头顶已经触到了真实的天穹看到这个画面修行者们生出极大震撼
那名北陵棋师的眼中根本沒有道祖石像的存在他像最老实的学生那样乖乖跟着那辆黑色悍马眼中满是崇拜向往的神情
看着自己的下属竟有如此作派北陵贵人的心情自然十分糟糕当山风偶尔打开车上的车窗露出王雨珊清丽的面容时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道辇中的道士毫无疑问是场间地位最崇高的人所以虽然一直保持着安静除了丐帮的道士众人沒有任何人敢靠近
不可知之地里的人们忽然现身尘世必然是因为某椿大事却沒有人能够猜到他的來意究竟为何
瓦山顶峰的地势极为开阔平缓如同整座山被从中切断一般天然形成一片巨大的石坪然而因为石坪中间的道祖石像实在是太过高大所以反而显得有些小就如同被道祖踩在脚下的一方瓦片
太虚观后的这尊道祖石像据说是世间最高大的道像之一然而只有真正來到道像之前才能真切体会到那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之情
秦杰抬头看着自道像胸前缓缓飘过的几缕秋云想起几年前带着张楚楚回沈州远远望着沈州市墙耸立在云中的画面才发现这道像竟似乎比沈州市的城墙还要高些不由下意识里生出些渺小的感觉
歧山老道隐居的洞庐不在峰顶
黑色悍马绕过道像顺着山道下行片刻然后在道像巨大的左脚脚后跟下看到了一道有些破落的庐门
此时秋日已斜瓦山道像的阴影几乎要遮住整座后山山麓洞庐就在道像脚下更是被掩映的极为清幽石壁间的青藤仿道都变成了黑色的粗线
青藤之间的崖上天然有洞洞前有方石坪邻着山道的地方用柴木和草枝随意搭着一门便是人们看到的破落庐门门上的锁闩隐有锈迹看得出平时很少打开
不过今天的庐门已经开启
黑色悍马在庐门前停下秦杰把张楚楚从车厢里扶了出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虽然有阴影覆山却也谈不上寒冷所以他沒有给她披罩衣
这是场间很多修行者第一次看清楚张楚楚的模样
人们看着这个面容普通头发微黄发蔫精神委顿的小姑娘不由大感诧异心想如此不起眼的小姑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光明之女
观海道士带着秦杰和张楚楚走入庐门
一位老道站在洞外不知已经等了多长时间
隐居在瓦山里的都是太虚观的前辈高道士自然都很老
只不过这位老道有些不一样
尚在秋时这位老道便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制道士衣显得极为惧冷穿着这般厚的衣裳却不显得臃肿可以想像道士衣下的身躯是多么瘦弱而且看他微黄发蔫的长眉精神委顿的模样似乎正在生病或者一直在生病
张楚楚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名老道觉得好生亲近好生眼熟片刻后她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笑了笑
那名老道也笑了起來说道:“莫非世间久病之人看上去都有些相似我看你这小姑娘便觉得亲近想來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只可惜我这久病之人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或者稍后你会觉得失望但可不要与我不亲近”
老道自然便是歧山老道
当年洪灾大师为了拯救苍生大耗心血修为身染重疾后还硬抗滔滔浊浪整整一夜时间修为近乎全废这病便随着他缠绵了数十年时间
秦杰看着歧山老道恭敬说道:“道长久病成良医自然能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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