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的水声,听在耳里像兔子在捣药,李攸烨脸颊绯红,感觉抬手不是,伸脚也不是,只好手脚并用,踉跄着爬离了这块是非之地。好不容易转过墙角,朝墙呈面壁思过状坐定,额头扣着墙壁,想把脸上的热度退下去。
她是来看某人的,没想要偷窥来着。
不过,一想到方才见到的场景,忍不住就从脖子红到脚尖,权姐姐的身材真是好啊,削肩瘦腰,体态婉转,肤白质皙,富有光泽,再加上那张美丽带笑的面孔,活月兑月兑就像仙子临尘,一瞬间,她想到了“撩人”这个词,心又开始咕咚咕咚跳个不停,捂也捂不住,不禁懊恼地拍了自己腮帮一下,指着自己的鼻梁,自言自语道:“胡思乱想神马,还要不要脸啊,当心被皇女乃女乃知道了,关你一年禁闭!”
扭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其实,都是月色撩人!
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月亮,李攸烨心境舒坦多了,忐忑地坐了半天,天渐渐黑了下来,而阵阵凉意也从额头、上传来,激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一骨碌爬起来,强自捂着即将打喷嚏的鼻子,脑袋往墙那边探了探,心里不由打了退堂鼓。
可是,好歹都等这么久了,目前为止才看了一眼,虽然得到意外的福利,但,还是觉得不够哇!丝丝凉风窜进脖子里,冻得某个不知足的人打了个牙祭,忙把脸上的遮布扯下来,胡乱系在脖子上保暖,好冷~~~搓搓手,跺跺脚,不由怨念,老天也太不成人之美了,知道她要来,还这么冷。
却说李攸烨在外面几乎被冻成冰凌棍儿,而里面的权洛颖却躺在朦胧的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泡着温热。身体惬意地浸在水中,流波催着温热,层层沁入心脾,皓腕在水中滑翔,推出阵阵涟漪。
美人微阖着眼,任水雾蹭着脸颊,在腮上点了两朵晕红。正泡的恣意无比,突然起了兴致,伸手去衣架上扯了蓝雾裙裳,雪臂撑开透视袖,噙着一抹浅笑在屋里赏起月来。薄薄的云雾在天上飘荡,剔透的月光,穿透云层织雾,借助透视镜拨开屋顶直接洒在身上,如轻纱拂面,一时身心俱缓,似神游天籁。
蓝雾裙裳大半没在水中,像飘散的墨迹,曲折摇曳,然一旦露出水面,却又滴水未沾,轻盈飘渺。权洛颖享受着肌肤和视觉的双重盛宴,心内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然而就在她飘然的当口,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某个旮旯,心弦迅速被一个黑影揪紧。那是一团动弹着的,人形的,黑乎乎的影子,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窝在她屋外的墙角,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企图,一种被人侵犯的感觉窜上心头,权洛颖脑海中警铃大作。
急忙抓了蓝雾草草罩住身子,权洛颖迅速地出水,湿哒哒着脚印,往那墙角模过去,近到跟前,仔细看清了那人面孔,权洛颖往边上铜镜一照,看到的是自己那张红到发黑的脸。抿紧嘴唇,扯开蓝雾,把身子擦干,这才重新一件一件穿好衣衫。
不急不忙地擦干头发,又往墙角看了一眼,见那人还站在那里,抱着胳膊,腿肚子都在打哆嗦。权洛颖冷笑一声,外面现在挺凉快的。坐在梳妆台前好整以暇地梳理妆容,简单地扎了个发髻,把青丝都撩到耳后,轻轻地吐纳一回,逼出体内郁结的恶气,起身,走到门前,悄悄地打开门,轻轻地迈出门槛,从另一个方向绕到黑影背后。
见黑影半个身子仍然斜出墙外,脑袋左右探看,心里冷哼一声,运功将全身力气贮存在脚上,照着她的,一记凌空抽射。黑衣人似乎有所警觉,回头的一瞬意外看到一张冷艳至极的脸,却已闪避不及,整个人被大力掣肘,凌空飞起,回过神来时已经栽入无边的黑暗。
风敲锣打鼓地刮过,像在欢庆一场反击战的胜利,权洛颖检查现场,赫然发现一条黑色的布条从夜空中簌簌飘下。伸手捞过来,不出所料,此物是那人的面纱!
李攸烨以一种惨烈的姿势糊在地上,脑子出现片刻的朦胧,难为她在这种时刻还能想到逃跑,翘起下巴,迅速视察周围情况,眼下该往哪个方向遁去才是?不过,她显然小觑了敌人的报复心理,还没容她从地上爬起,一个人的重量就坐到她的腰上,差点把她的腰捻断,紧接着嘴巴便被一个巴掌捂住了,温热的手掌捂在沾满泥土的嘴上,居然还空出一个手指头把土往她嘴里搓,真是用心险恶啊,李攸烨欲哭无泪。
“噗!噗!权姐姐,别,塞了,噗……”李攸烨实在受不了了,好恶心!
“哪里来的小贼,报上名来!”一句明显带着戏谑的问话从脑后传来。
“噗!姐姐你饶了我吧!”李攸烨现在是五体投地,奄奄一息地讨饶。
“饶你,你是谁?饶你什么?”某人不依不饶,听着下面呼喘呼喘的气息,掂量着她那小细腰确实不适合再坐下去,就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趁着空挡,李攸烨赶紧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打扑打扑身上的泥土,又呸呸了几口,吐出口中的沙子,心有余悸地搓着鼻子,不敢看面前那姐姐。
“随我来!”美人一声令下,李攸烨乖乖地跟着她进了屋子,房门一关,突然听到一声冷喝:“谁让你站起来了!”
“不站起来难道还爬过来啊!”李攸烨月复诽道。
“蹲下!”
“啊?我腿冻得都麻了,可不可以坐一坐?”李攸烨耷拉着眼皮,哀哀地求情。
“那你就站着!”
李攸烨心里窃喜,这番讨价还价,打折成功!
权洛颖从袖中拽出那条面巾,给李攸烨绑在脸上,末了细细打量,笑道:“还挺像样的!”李攸烨一听就上杆子了,甜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这套夜行衣是苏绣的,你看你看,这里头还有绣花呢!”
“别动!”一声叱呵,把李攸烨企图蒙混过关的心思击溃,权洛颖瞪了她一眼,在木椅上安坐,开始正式审讯:“你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做什么?”
“没,没干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李攸烨声音越来越细,那露在外面的俩眼,不知所措地眨了眨,显然是心里有鬼。权洛颖那双明察的眼睛,没有错漏这一讯号,大脑开始将所有信息融会贯通,她想起沐浴前那莫名其妙敞开的窗户,心里第一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奔至窗前,上下检查一遍,果然看到一个破洞,回身气势汹汹地拽过李攸烨的前襟,把她拉出门外,眼睛往那个洞口处一瞄,竟然能看到里面的浴桶。
脸腾一下红到头顶:“你,你个混蛋,居然做,做这么下流的事!”也顾不得吵到其他人了,她恼羞地喝了出来。这人怎么能这样,偷看她洗澡!
“哎,我没有,权姐姐,你误会了,我没,看到!”李攸烨觉得自己现在有口说不清了。
“你,看到哪里了?”问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启齿,不过,想到发现李攸烨时,她并没有趴在窗子上看,权洛颖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哪里?”李攸烨哑了一下,耳根红透:“那个,虽然,看到,一点,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混蛋!”还没等她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掴她脸上,李攸烨的脸一斜,遮布惨然落了下来。
一瞬间,大脑里似乎划过许多碎片,空荡的大殿,昏暗的烛光,玉姝的眼泪,压抑的哭声,决堤似的冲入她的脑海:
“李攸烨你听着,从今以后,我江玉姝不会再爱你一丝一毫,十五天抵上我们认识的十五年,你我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头好痛!
这一巴掌,把她的记忆打了回来。
李攸烨看着眼前人,望着那何其相似的愤怒的眼神,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朝黑暗撤退。脸上有股凉凉的湿意泻下,浇在火辣的脸颊上,心里竟是出离的畅快!
她真的是欠打!
权洛颖愣在原地,手在微微发颤,怔怔的望着那一步一步倒退的人影,窗子泻出的光,将她的脸,隔成一明一暗的两半,一半波光粼粼,另一半扑朔迷离。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黑夜,夜色在她脸上慢慢地抢占着光明的地盘,仅剩的一行泪反射成刺眼的光线,徒留一丝怆然。
心竟在微微作痛。
“无心为之,还请见谅!”竟是一句话的恍然,李攸烨便窜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权洛颖一愣,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却已无心去追讨,喃喃一句:“居然让她跑了!”便伫立在廊间,静静地看着夜色,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明明该生气的,可是看到那人的眼泪,竟似绝望无助般让人无措,不知怎么,胸口在那瞬间凝滞,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感觉她的泪,并不是因为被打的那一掌而流,那又是为谁而流呢?
“姐姐,你怎么了!”冰儿从房中跑了过来,拉过她的手问道。
“没什么!”权洛颖勉强冲冰儿笑笑,心堵着,表情就有些恹恹的。
“权姐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单伦尊正在后院喂马,听到动静,急忙赶来看看,见权洛颖安然无恙,先是松了口气,又不免疑惑起来。
“没什么事,我睡了,你们也去睡吧!”权洛颖的困倦倒不是装出来的,催众人回去睡觉。
鄂然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打发他们:“好了,没什么事,不早了,大家都睡吧!”
“啊,我也可以睡了吗?”单伦尊还有一大堆活没做完,从鄂然的话里抓到破绽,忙问。
鄂然白了他一眼,威风凛凛道:“算了,今天就放过你,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是是是,遵命!”单伦尊服服帖帖地点头,把所有人逗笑了。
各人各回各房,单伦尊卸掉奴隶身份,重新埋入兵书中,灯火注定又要彻夜不熄了。
李攸烨翻墙的时候,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杜庞听到动静,忙用火折子点了灯笼,照出躺在地上的李攸烨,急急忙忙把她扶起,“爷,您怎么样了,摔着了没有?”
“爷!”杜庞全身一颤:“您摔哪了?快告诉我,我去找大夫!”他看到,李攸烨竟然满脸是泪。
“我没事,不用找大夫!”李攸烨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心里的委屈却如月兑了缰的马,催出连连不断的水,怎么也抹不完,她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呜咽地抱住杜庞:“杜庞,我是不是很坏啊!”
“爷,您这是从何说起啊!”杜庞又是心疼又是心慌,有些手忙脚乱,万岁爷这是怎么了,去看权姑娘,怎么回来就成了泪人了。
“我们现在去丞相府!”李攸烨吭哧地哭道。
“爷,很晚了,再不回宫,宫门就要关了!”杜庞有些没辙,李攸烨一惊一乍地,说一就是一,哭成那个样子,他心里没底,怕她出什么事情,还想着回宫找太医看看稳当。
“不,我要去丞相府!”说着也不等杜庞,直接撒丫子往丞相府方向就跑,急得杜庞在后面边追边喊:“祖宗啊,我陪您去,您跑慢点啊!”得了,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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