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过最幸福的时候?
月兑离了遍是皑皑白雪的冰冷,一眼望去,漫山全是苍翠葱绿的暖意?
哪怕地位尊荣尽抛,前途是隐姓埋名的荒漠。♀(八?零?書?屋)
哪怕你曾自月黑风高等到东方渐白,再多的焦躁最终能盼来了他的身影也是值得。
那一日,再多的严寒也抵挡不住爱人拥怀的火热。
那一日,雪山冰城弃足于身后,前路的惶恐不敌新生的雀跃。
人们都说,爱情是自私的,也是盲目的。傻傻地不去想以后,只要抓住短暂的现在就可。
没有身份桎梏,没有那所谓在天下人看来荣耀至尊的圣旨。父皇的雷霆震怒被抛却脑后,甚至未来得及去想母后私放你出宫会有什么下场。
只要握着他的手,哪怕跟着他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又有何惧?
就算韶华尽逝,思量过往时也只会与他相视一笑,叹一声从不后悔,最终缱绻相濡以沫到终老。
那些日子,曼陀罗盛开,掌心莲纠结,依偎在他身边,天边云卷云舒,恬淡娴美。
不用去管乐正锦瑟每日想法设法在你身边炫耀,她今日又得了什么赏赐,衣珍房又为她做了哪些华饰新衣。
也不用去管那些得宠的妃子时不时来凤藻宫挑衅母后,顺带着暗讽奚落你不如其他公主灵动活泼几句。
脚掌碾过土地上的碎泥,手指抚上他为你带在发间的鸢尾,生命…真好。
即便心底最喜欢的是莲花又有什么可计较?
一方矮屋,只片薄土,只要能安生立命就好,其他还有什么在乎?
最重要的,身边有他不是么?
戏文里总是这样唱,英雄救美蒂就金玉良缘。十岁那日雪山相救的温润如玉少年,就那般入了梦境入心扉。
少女怀情总是暗自捂香,私语默默到天明。而人生最美满的事便是当你喜欢他时,他正好也喜欢你。
无数次偷偷出宫,只是为了与他见上一面。听他软软地叫着你的名字,即便回宫后被罚也甘之如饴。
偶尔听几个小宫女赞叹一句,薛太傅家的大公子真是丰神俊朗…心底总是满满的窃喜与得意。
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是自己的呢!
欢喜地不去想自己从山上滑下时乐正彼邱凉薄地看着你的目光,再见到他时依旧甜腻地叫唤一声二皇兄好。
想到自己心上人的健康,再看坐在轮椅上的他,即便于自己再袖手旁观冷漠相对也是无限的怜惜与同情。末了,还是好奇地问他,可曾在雪山之巅见到那圣洁难觅的雪莲花?
虽然得到的还是他一如既往的不理不睬,但是心底有了那个人,其他再多的都是杂尘。
帝王谱写的深情不弃,是多么地感人啊!
北宜国的乐龙殿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断头断肢经常从里面被运出来,滴落的血迹,狰狞的面孔让她每每无意时撞见都无限胆寒,那种恐惧与黑暗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逃离。
如果问她,最让她感到幸福的是什么时候。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道,十五岁那年的六月。
虽然北宜国还是冰封数里,虽然寒风凛冽,绿色全无。
宇文靖将迎娶她的日子定在了八月立秋之日,势要让她观赏到东楚强盛勃发之姿。
五月的最末尾,母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权利,不顾一切地将她放出了宫。
她在城外等了一夜,在快要冻成冰雕的时候,终于盼来了那人的身影。
温润的目光望着她噙满了温柔,一日一夜没命地奔驰,终于让他们逃离出了北宜国。
她一直认为身处滴水成冰的国度目光总是狭隘的。果然,山明水秀碧波涟漪的地方才真正让人开阔高远。
开始的时候,皇宫里养成的娇气让她什么都不会做,太傅府公子的高贵也将他养得不食人间烟火。
可是一切的无知在两颗相爱的心面前有何畏惧?
渐渐的,她为他学会了洗手做羹汤,为他学会叠衣扫尘…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学会了,只为了减轻他的负担。
白日他们耕织劳作,夜晚旖旎入绵。
她曾想着,就算这样一辈子与他这样下去,她都是愉悦感激的。哪怕没有红妆十里,哪怕没有珍珠霞帔,与他过着简单满足的生活。
六月的天空蓝得澄净,蓝得无暇,水天相交成一线,波光粼粼的湖水翻飞了她手中琴弦的音符。
许是太过满足了,她完全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叫水月镜花的词语。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么?
她不记得是哪日了,只是觉察出他面色的沉重。她问他,他也不答,也是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她以为他因困在这里不能出去而觉得烦闷,遂将心中藏着的巨大欢喜告知于他,她以为他会惊喜,谁知他竟失措地打翻了手中的瓷碗。
她惊愕地望着他,前些日子有反应的时候,她只是以为自己的脾胃反常,可是这个月信事迟迟未来,她才确定下来,本来想找个最佳的时机告知于他,在看到他孤自郁闷才想着说与他听,让他开心。
眼前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比难堪。
许是瞧出她的失落,他忽地抱住她,在他一如既往的温声中,她才放下心来。暗地里又嘲笑自己的多虑,他怎么会不喜欢他与她的结晶。
他只是太开心了,才会作出刚才的反应,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为何不让她一直麻痹自己下去呢?
为何要让她亲眼瞧见他的诛心举动?
那日她与自己打了个赌,屋外正下着一场大雨,她赌他不会这般狠心。
他将给她煨了一夜的鸡汤端到她的面前,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的强自镇定。眉开眼笑地夸赞他的手艺真好。
“这是我闻过的最香的鸡汤。”她这样对他说。
明显地瞥见到他眼中的瑟缩,她灿然一笑,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下去。
然后抬头,琉璃眸中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还是控制不住颤抖地问道:“你不是爱我的么?”
有人一直一直告诉你,他爱你。你也坚定不移地相信。
曾经以为的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却不敌这寥寥数月的浮光泡影。
双眼迷离,神智尚未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将她这些年掏心掏肺坚守的爱情变成了一场笑话。
或许她应当感激的,他曾给为她编织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美梦。
只是如果…如果永远不醒来的话该有多好…
你有没有最绝望无助的时候?
再睁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芣苢宫。
她木然地抬头,四周不再是明朗山色,霁月霞光。那些淡然恬静的日子仿佛只是自己的臆想,事实上她一直未曾离开过北宜国。
似是为了将她拉回现实,芣苢宫的门开了。
秦贵妃带着太医进入了她的寝殿。
一开口虽然恶毒的话语却让她整颗心都荡漾惊喜起来,她静静地抚模自己的月复部,那里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清楚地提醒着她,那如烟的过往并未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是她的骨血,她要保住它!
一向软弱的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打翻了太医手中捧着的汤药,她想着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它平安诞生。
残花败柳,轻浮**这些词她都愿意承受,只要它好好的,她甚至愿意远嫁东楚。
可是秦贵妃却嗤笑地告诉她痴心妄想,东楚大帝那般精明的人怎可能混淆皇嗣被她玩弄于股掌。
因她强烈的反抗,乐正无极亲自来了芣苢宫。
她瑟缩在床榻上,对上他阴鸷的目光,不停地叩首唤道:“父皇。”
这些年他虽然对她漠不关心,却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她以为虎毒不食子的延续让他不会为难于她月复中的胎儿。
在她紧张慌乱的叫唤中,他却皱着眉头沉声道:“太医,将药给她灌下去!”
她被人控制住双手,强硬地扒开嘴唇,又一碗稠黑的汤汁顺着她的咽喉流入她的月复中,绞痛感传来,她以为它就这样完了。
又许是在钟灵毓秀之地沾染了什么药物,阵痛过后,那孩子竟然依旧稳稳地待在她的月复中,她的衣衫依旧干净。
可未等那巨大的狂喜达到心底,她便听秦贵妃阴森地建议道:“皇上,何不用最快的法子除掉这个孽种!”
什么是最快的法子?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拉下了床榻。
宫中用来杖责的木棒重重地敲击着她的月复部,难以呼吸的痛楚传来,再坚强的骨血也抵不过冰冷的撞击。
她眼睁睁地望着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从她的流出,那刺眼的鲜红,像是体内渐逝的那个生命的泪水,在一遍又一遍地谴责她为何没有能力保住自己。
她拖着虚弱的躯体爬到乐正无极脚边,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它…”
求求你,救救它,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终生不再相抗违逆。
哪怕你要我嫁给一个病卧床榻,明日就死的人都可以,只要你救救它…
她甚至哀求秦贵妃,她也是一个母亲,怎能如此恶毒地夺取她珍视若宝的生命…
然而她得到的却是他们的冷漠与不屑。
撕裂的痛击垮了她的神智,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随后,那个太医的话如同午夜缠人的鬼魅,盘旋在她脑中心尖久久挥散不去,让她一旦想起就不可遏制地心灰如死,一旦想起就不可遏制地剧烈痉挛。
“五公主,终身不能再孕。”
……。
乐正锦虞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如同月兑离了水的莲花,在慢慢枯萎凋零。
耳畔似乎传来数人的吵杂声响,某个瞬间,虚浮飘荡的灵魂忽然又似抓到了一只浮萍。流潺的清水浇灌在心脉上,让原本即将枯竭的身体又神奇般地温暖流动起来。
她无意识地伸手拽上最近的一个物什,指间传来的绵滑触感让她觉得拽着的仿佛只是一缕青烟。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一道白色的身影撞入模糊的双目中。
“你是谁?”她迷茫地问道。
极致好听的声音传入耳间,那人温声道:“葵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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