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颜终于克制住了,拳头慢慢松开,冷笑一声,朗声道:“既然刘公说我严颜造阙,那我就当着大伙说说,我是为谁造阙。”
严颜大手挥指着一处山头,大声道:“不错,我前段是在那里造阙,但你们可知是为谁所造?严某是为巴蔓子巴将军所造……”
“哦……”王队轻轻哦了一声。
教授不知严颜所说“巴将军”是谁,连忙低声询问王队。
王队是军人出身,熟知历朝历代著名将领。“巴蔓子将军可是大大的英雄,是忠信两全的典范啊!”王队给教授解释着,说到自己敬佩的人物,王队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
严颜听到王队赞扬巴将军,忍不住侧头看了二人一眼。
一旁的胖刘公狠狠瞄了一眼王队和教授,声嘶力竭喊道:“你造得,我就造得!我不管什么狗屁八将军九将军,给我干活!”
胖刘公想来不是巴郡本土人,竟然侮辱了被巴郡当地人奉为神明般的巴将军。
匠人们不禁愕然,议论纷纷,有胆子大的,便出言指责胖刘公。
胖刘公气得浑身发抖,扭过头去对着匠人大声叫骂,捎带着又喊几声“狗屁巴将军”之类的话,手里的竹杖随着颤抖的身子不停在严颜脸前飞舞着……
“啊……”
胖刘公一声惊叫,手中的竹杖已被严颜夺了过去。
“咔嚓!”
坚韧的竹杖竟然被暴怒的严颜折成两半。
“你、你、你……”胖刘公惊得倒退几步,腿一软,倒在地上,摊成肉馅状一大坨,口中兀自叫骂“你不得好死……”
“推倒!”严颜暴瞪虎目,指着已经竖立起的汉阙吼道。
严颜手下立刻抄起绳索,因胖刘公辱骂巴将军而气愤不已的匠人们也过去帮忙,将绳索套在汉阙之上……
“嗬哟……嗬哟……嗬哟……”
“轰……”
高耸的汉阙跌落下来,荡起滚滚尘烟,激起细碎石子无数……
王队和教授赶紧蹲子,双手抱住脑袋……
待烟尘散尽,王队和教授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灰尘,却见严颜一行已经走远。
地上那堆被尘土覆盖着的“肉馅”仍旧大声嚎叫着“严颜你给我等着……”“那两个外乡佬也给我等着……”
王队有心上去和和那团肉馅,被教授一把拉住。
“咱们还是不要惹事了,赶紧走吧。”
……
两人找了一家酒肆,点了饭菜。教授又问起巴将军之事。
“巴国知道吧?”
教授点点头:“巴国我知道,当年周武王伐纣时,曾得巴地精锐之师相助,灭纣建周后,封巴国为诸侯国。”
“是的,那巴蔓子将军就是巴国的将军,是巴国本地人。”提到巴将军,王队很是崇敬,“战国时期,巴国属地暴乱,由于巴国国力衰弱,无力平叛,百姓惨遭涂炭。巴蔓子将军便请求楚国出兵相助。楚国当然不会轻易出兵,所谓无利不起早嘛,巴蔓子无奈,只得以自身性命担保,平定叛乱以后,割三城给楚国作为酬谢。”
教授有些惊讶:“这、这岂不是有卖国嫌疑?怎么反而被巴人敬仰?”
王队表情十分严肃:“不错,当时很多巴人对巴蔓子将军之举也多有微词,巴将军为了平叛,顾不了许多。待得叛乱平息,楚国遣使讨要三座城池,你猜巴将军怎么说?”
“怎么说?”
“巴将军说:巴国疆土不可分,人臣岂能私下割城。”
教授愕然:“这样做,的确是为臣子之道,可是,却失了信义啊,他曾亲口答应楚国割城酬谢啊。”
王队正色道:“确是如此,巴将军之所以为人敬仰,只因他还说了一句话。”
“哦!”教授恍然大悟,已经明白巴将军是如何做的了。
“不错,巴将军还说:大丈夫一诺千金,吾既然无法兑现诺言,情愿一死,以谢食言之罪,请将吾头带与楚王。说罢,引颈自刎。”
“唉!”教授叹道,“如此忠义守信之臣,远比那几座城池重要啊。”
“是啊,楚国国王得到消息,便是像教授你方才所言,楚王唏嘘不已,以上卿之礼厚葬巴将军头颅。巴国那边也举国哀悼,厚葬了巴将军无头之躯。”
教授不自觉拱手道:“这样的人物,的确值得建造汉阙以示纪念。”
王队又道:“是啊,从那以后,巴国人皆尊称巴蔓子为‘断头将军’。”
“哦……我想起来了,《三国志》中关于张飞义释严颜的记载,就曾提到‘巴郡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一说。”
王队点头道:“不错,张飞义释严颜史书确有记载,但那只是说张飞敬佩严颜忠义,才没杀掉严颜,至于《三国演义》中严颜投靠刘备之说,怕是罗贯中老爷子演绎的了。因此,后人将巴将军和严颜并称‘意怀忠信’,而这临江县,也因出了这两位将军,被后来的皇帝赐名‘忠州’。这可是中国唯一以‘忠’字命名的州县啊。”(闹心注:“意怀忠信”和“忠州”都是唐太宗李世民所赐)
“哦,王队,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后来的文天祥在《正气歌》中曾提到四位忠烈之臣,其中第一句就是‘为严将军头’,能被以忠义著称的文天祥列为‘四烈臣’之首,这严颜将军也不简单啊。”
“是啊,单说今日严颜怒斥那刘胖子,推倒汉阙之举,就已经令人钦佩了。巴严两位将军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啊,抗战时,重庆作为陪都,屡次遭到日寇轰炸,那时人们宣传抗战演讲时,也经常引用严颜的话‘中国自古只有断头将军,而没有投降将军’……”
王队和教授正说得兴奋,忽听门外人声嘈杂,一伙家奴模样的人冲进店内,为首的正是方才监造汉阙的管事。
那管事看见王队二人,大声叫道:“就是这两个外乡来的细作,速速绑了,解去成都,交州牧大人拷问。”
家奴们蜂拥而上。
教授吓得发傻,王队也大惊失色,被人抓住了双臂,王队不停挣扎,大叫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家奴们根本不停王队辩解,捆绑好了,便将二人推搡出店。
王队暗道不好,一定是那刘胖子怀恨自己称赞巴将军,不敢对严颜下手,却将怒气发泄到自己和教授身上。这可怎么办?无论是落在这里的刘胖子手里,还是真的被押解到成都刘璋刘胖子那里,恐怕都没好结果了……
“慢着!”
一声高喊,一群军士迎面过来,为首校尉大声道:“奉郡都尉严大人令,擒拿外乡细作,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有滋事者,同罪!”说罢,一挥手,属下军士却不搭理那管事及一干家奴,上前拽着王队和教授,扬长而去。
惊慌之下,王队实在搞不懂。要说那刘胖子为了报复,诬陷自己和教授尚可理解,为何严颜也认定两人是细作?
不过,看严颜的为人,应该有机会解释,总比落在刘胖子手里好些。
来不及多想,军士们已将二人押至一处小院落。
领军的校尉挥手令军士们退出,过来替王队二人送了绑绳,深施一礼,说道:“让两位先生受惊了,严都尉料想,二位方才的言词定会惹恼那姓刘的,因此命吾等假借捉拿细作之命,以策二位先生周全。”
“哦,如此多谢严将军了。”王队和教授赶紧施礼,王队又道:“吾等仰慕严将军已久,此番又蒙严将军搭救,可否当面答谢?”
“不必了,严都尉军务繁杂,请二位见谅。”校尉说罢,掏出一个小包,“二位系外乡人,都尉嘱咐二位速速离开此地,以免多生枝节。都尉敬佩二位人品,这包钱乃都尉所赠路资,请笑纳。”
“这……”王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肯再收馈赠。
校尉将钱强塞给王队,也不多说,立刻引二人从后门出去,告之如何离开此地,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王队和教授连谢字都来不及说,看看校尉背影,只好匆忙上路,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