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卷
第3节第八章
第八章
席远山坐在台灯前，烟抽了五六支，一个字都没落笔写下。他有些犯难，试题出得太直接有碍今后工作的顺利进行，出得一般又太形式化，达不到一针见血指出弊端的效果，不能为以后所有改革奠定基础。今天在会上，有很多很多的事要说，他都压住了。他不能把所有需要解决的问题都摆出来，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问题一下子全被解决，就像医生不能把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病都告诉病人，他只能从那些常见的小病小痛入药，这样才不会引起用药可能出现相互排斥的反应，最后达到根治顽疾的效果。他今天只是往池塘中扔了一块小小的石子，触动触动一下水中的鱼，看是否能掀起一点点浪花。有些问题是长年积沉起来的，得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渐进法。他脑海仍是一团麻，他无意识拉开抽屉，刹那间想到了看相测字老先生送给他的那个字。他从一个陈旧的笔记本扉页塑料层里抽出一张手心大的宣纸，正方形，上面写着一个“官”字，正楷，一看上去书**底非同一般。
这个字一直困扰了席远山好多好多年。这个字留给了他那么多难解的谜和遗憾。
那是二十多年前，席远山去双头县参观学习，双头县有一座叫火龙观的庙宇香火很旺，学习期间，当然少不了组织代表团也去烧烧香沾点灵气。席远山不信这些，独自一人在庙殿外东游西看。在经过一个写有“相面测字”的摊桌后，突然被身后的一位老者叫住，正是相面测字摊桌的老者。老者说送一个字给他，不等席远山是否接受，就把手中写好的字递了过去。莫名其妙的席远山，竟莫名其妙地接了，而且是双手恭迎。席远山定过神来，知道这都是骗钱的招数，正欲开口要退还给老者时，老者已转身离去了。
席远山目送老者到摊桌前坐下，才看纸上的字。他不是官，也从未想过当官，更不像一个当官的模样，测字先生为什么要送他一个“官”字呢？他觉得好笑。他知道这就是骗子骗钱在下套。神神秘秘，深不可测，故弄玄虚，不就是骗子特有的伎俩吗？尽管如此，席远山没给手中的字随意扔掉，而是小心翼翼地夹在了包中的笔记本中。
烧香的烧完了，拜菩萨许愿的许过了，该看的该玩的都遂愿了，代表团集合队伍下山时，席远山竞鬼使神差地又转到老者的摊桌前，他要问问老先生为什么要送他这个字，问明白了心里才踏实。
老先生见席远山朝自己走来，起身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
“老先生！请问您为什么送我一个‘官’字？”席远山问道。
老先生没搭理，只顾自个收拾行当。
席远山又问：“老先生！请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自己去看老先生没有望席远山，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自从我出道以来，这是我送出的第十三个字。顺为帽，反为船，上天入地字中藏
老先生随着声音转身离去了。
席远山生平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他觉得邪门。测字先生送字不收钱不解释，真不知唱的哪出戏？一个人，倘若想得知某一件事真相却又无法知晓它的奥妙之处时，这件事会像磁铁般吸在脑海里，无论行走、吃饭、工作和学习，尤其在夜深人静入睡时，常常会被这种磁场所干扰。
“顺为帽，反为船，上天入地字中藏
席远山耳边常常响起老者那不急不慢不重不轻的声音，常常不由自主写一个“官”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正看反看，看来看去看不出一点新内容。他去请教过县里文言文造诣很深的退休老师，他还荒诞地找过街头路边看相测字谋生的“预言家”，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什么升官发财呀，什么过去当官的都是以帽子区分大小，所以古人造字的时候上面就用了“宀”，而且又似当官所戴之帽，不错，字形字义上是有那么点意思。这些席远山知道，老先生还指明了倒过来看如船，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尤其在汉字方面博大精深，要是一般常人能理解极个别富有极深内涵的字，还能叫中国汉字中国文化吗?席远山想去火龙观找送字的老先生讨究竟，他担心去了也是白去，老先生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一晃几年过去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时间之水却如一支调和剂，无论你经历了多么大的苦难和不幸，他都会慢慢地把你抚模掉，而无论你沉浸在多么幸福甜蜜的喜悦中，它会慢慢使你苏醒，封存在甜蜜的回忆里。只有一个人为追求和理想，只有一个为欲知和未解，才不会被时间的流水冲刷掉。一次，席远山在看报纸时，一句“民以食为天”的话，像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打开了一直困惑他脑海的谜团。他想，民视食为天，粮由地而生，既天即是地，地即是天，天地间，乃人为大。按老先生的说法，“官”字上面用的“宀”很像文字发展史中的“人”字，对！上面应为“人”，而不视为宝贝财富。反过来看，像船，船由木而成。人们常说，人本为木，指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当官一切要以人民的利益为重，否则，永无当大官的出头之日，上面有“宀”压着，即为人，当然是人民不会答应不会拥护的。反之，人民会像船一样载着你远航，一帆风顺嘛！“官”字里下面的“吕”不是很好的说明，会让你的官越做越大，越坐越平稳蓝天下任你发展，倘若在启程远航途中，如果忘了本，如果连自己姓甚名谁谁都不知道了，那样会葬送于大海之中，阴沟里翻船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正如老先生所言的官：
“顺为帽，反为船，上天入地字中藏
席远山找到了解释，如有压着他心头多年的千斤重担终于落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解释对不对，星期天一清早，坐车去了火龙观。他要找老先生求证自己的解释。他在火龙观找了几遍也没发现曾送字的老者，他向常年在这里卖香火用品的人打听，有人说死了，有人说到别处寺院云游去了，有人说二三年没见过了，众说不一。他不相信，他仍在周围不停地找，直到中午时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大的傻瓜，才依依不舍地下山。他不为官，也从没想过要做官，找到老者证实自己的解释非常非常正确又能怎么样呢？问出的结果牛马不相及又能怎么样呢？他席远山仍是过去的席远山，他席远山仍坚守自己不多吃、多占、多用单位一分一厘的信念，坚守只要对老百姓有益的事，他毫无怨言去做的宗旨。
生活往往很难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命运则不同，命运不但可以改变一个人，而且还很会捉弄人一番。是呀，以前他没为官，常常叫他煞费苦心去想“官”，可真做了官，倒不叫他想了。席远山重温着为找“官“字解释的往事，虽没在老者那里得到求证，他现在想来当初的解释颇有几分道理。改革也好，变革也罢，只要从以人民利益出发为目的，不管路途多么艰难复杂，都会取得成功的！当初红军区区几万人，为什么能打败国民党几百万人的军队，建立新政权的呢？正是有着为天下劳苦大众谋幸福的宗旨。
席远山想着想着，心里燃起了更坚定的信心。
“东牌楼”是省城总店在大瑶县开的分店，专营特色小吃，最著名的猪手豆腐干子和猪血白粒丸。店内灯火通亮，宽敞的大厅里，只有几个零星的人在吃夜宵，根本不像早几年刚开张那阵子，到了晚上十二点钟，有时还要等座位。如今刚十点多一点，正是吃宵夜的高峰时间，却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张立波坐在空调前的一张桌子上喝啤酒，左右坐着经侦大队的范大队长和教育局冯副局长。今天下午，市纪委洪副书记到县委通报了闵文清案件的情况。闵文清贪污受贿二千余万，包养的情妇达十人之多，最多的给了三百万，最少的30万，其中一个还为他生有一男孩。没有他闵文清不敢要的钱，没有他不敢玩的女人，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就连他好朋友的女儿都没放过。除此，他的记性超常地惊人，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给了他多少钱，就是谁在书里夹了一千块钱送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闵文清的问题，你们要口头传达到科级以上干部市纪委洪副书记说：“凡是与闵文清案件有关连的人，在三十个工作日内，主动到纪委部门说清问题，纪委将予以保密，不再追究责任。对不在规定时间内主动向组织说明问题的，一经查清，坚决予以严肃处理
会后，洪副书记私下约谈了张立波，张立波又递烟又泡茶，笑呵呵的。洪副书记烟也抽了，茶也受了，要说的话还得说。
“张书记！”洪副书记说：“刚才通报了闵文清的案件，我私下来和你聊聊，看你有不有什么要向组织说明的一些事，如果有，主动比被动好
“洪书记！我知道是你在关心我，爱护我，我受党的教育几十年了，不算老党员嘛，也有二十多年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绝不会干出有损党员领导干部形象的事情张立波坚定地说，只差没拍胸脯了。
“没有当然好，不过，还是好好想想
洪副书记一走，张立波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心说：“跟我玩小儿科的把戏，你他妈的还女敕了点
张立波当时满不在乎，底气十足过后，心里确如吊个水桶七上八下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什么事情呢？现在下面科局级领导有的都有了“八情七欲”，他还是人人皆有的七情六欲。他提拔干部也好，他圈地发包工程也罢，他并没越雷池半步，那都是他“份内”的工作范围，他并没“多吃”“多占”别人的那一份，井水不犯河水的游戏规则他懂。闵文清不遵守游戏规则，什么地方什么部门他都要插一筷子，凡是有甜头的事都由他说了算才导致今天的结果。张立波分析到这里，心里又平静了许多。洪副书记找他谈话，并不证明组织上掌握了什么证据，并不证明洪副书记没有找别人谈话，这都是办案人员惯用的诈术。可是没过两分钟，张立波又心慌坐立不安起来，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于是打电话找人喝酒，一喝酒，他就开心，尤其听到左右人的恭奉话，他又觉得未来风光无限，他就感到一口能吃掉一头牛。几杯酒下肚，他就说起了县委上午开会的事。
“席远山那个猪脑子，你们猜今天开会他说什么了？”张立波得意地笑起来。
冯副局长认为现在全国人民最痛恶的**问题，大瑶县又出了个闵文清，于是不假思索认为：
“老生常谈，反腐倡廉
张立波笑得更厉害了，没有一点阳光地说：“我不告诉你们，你们猜八辈子都猜不到。他今天先是说兴修水利恢复耕地，后说公车私用的事。兴修水利倒是有点儿新鲜，公车私用的滥调调词儿，全国人民都没招的事，他席远山不晓得有几斤几两，一上台就拿出来说事
“新上台总喜欢找点事出来唱，总喜欢吸引人的眼球。闵文清上台那阵子，不天天唱反腐倡廉，杜绝**吗？结果呢，他却成了大瑶县历史上最大的贪官冯副局长说：“现在的领导，都是会上一套会后一套，不要去认真，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张书记，听他们说，席远山在这方面口碑还是蛮好的。“
“人都是在不断变化的。有几个当头的在上台前口碑不好？不过，席远山一上台不抓人们最为关心的**问题，提出兴修水利恢复耕地的新名堂”
冯副局长打断张立波的话，道：“张书记！这是转移人们的视线，在掩盖日益突出的社会矛盾，以便在适当时机捞一把。从这一点上看，席远山是一个无能之辈，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无能的领导，才不敢面对问题和矛盾，只有不断地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分散人们的注意力，既展示自己出众的才能又达到了个人的目的
“有这种可能。洪局长到底不愧是管教育的局长张立波不希望席远山借闵文清的事情紧追不放，今天当席远山在会上提出兴修水利也好，封杀公车私用也罢，他都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只希望自己将来的“提议”能得到席远山的首肯就行了。
“张书记！来！我敬你一杯酒！”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范大队长，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席远山出完试题，烟灰缸的烟头都堆了起来，时间已进入晚上十点钟。他如释重负，他对自己出的试题感到了几分满意，他想出去走走，他想放松放松一下自己。看完新闻联播，他一直坐到现在，连卫生间都没去光顾。一想到这里，他一头钻进了卫生间，出来后有一种轻飘飘的爽劲。伍子梅还在看韩剧，席远山给孟光辉打了个电话，问孟光辉出来走一下不，孟光辉爽快答应了。
以前，大都是孟光辉打电话邀席远山出来散步，一有兴趣，或有什么特别社会新闻，哪怕晚上十点了，他也约席远山出来走动一下，可自从席远山当县委书记后，他便不再给席远山打电话相邀，一是觉得席远山工作上事多了，二是觉得自己与席远山不在一个档次上，怕产生误会。
席远山出门的时候，正在专神看电视的伍子梅，望都没望他一眼，刚才她听到了他给小孟打电话，她习惯了，有时大冬天的这个时间，也免不了不是和小孟就是和老孟出去溜一圈，情人约会似的，一说相见就知道在什么地方。
席远山来到老电影院前面的岗亭处，孟光辉已到了，平时席远山约他，很少早到的，于是问：“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孟光辉开玩笑说：“你现在是县委书记了，迟到怕得不到提拔
他们边说边朝瑶河边的风光带走去。
河面的风吹到人身上，有一丝凉爽的惬意。远处河面的桥，黄黄的灯光映在河面，给小城的夜色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河流时不时能见袒露的河床，在河道远处的深水处，仍亮着几盏渔火的光亮。昏暗的路灯下，河堤上已不见散步的行人，更无情意绵绵依偎如胶的情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已被现代更为直接和便捷的网络所替代。席远山跟孟光辉说兴修水利的事时，孟光辉问：
“张立波说什么没有？”
“他能说什么，这是一个苦差事席远山说。
“席书记！找个机会把他换了，免得以后碍手碍脚阻挠你的工作孟光辉恨死了张立波，后悔死了当初帮张立波立碑树传歌功颂德。张立波在建筑公司时，转弯抹角托人找到孟光辉，要孟光辉在电视上给报道报道，说自从张立波承包建筑公司，给单位带来了生机，经济效益大有起色，对退休职工也非常关心。孟光辉去采访时，老工人反映的情况基本吻合，就在县、市电视台做了新闻报道。后来，孟光辉才知道张立波在利用他的报道为转干做资本，尤其在孟光辉因“钓鱼”工程的报道不再是新闻部主任后，张立波当众人面对他说从来不认识他，也没托人找他做过新闻报道，比王八羔子还王八羔子气恼。
“天总是要下雨的，粮也不可能不进仓席远山没有正面回答孟光辉的话，自言自语在望江亭的石凳上坐下，掏出烟给孟光辉一支，然后自己才点燃烟抽，抽了二大口，说：“孟光辉，今天开会的时候，我提出把你借到县委工作，暂时主要是建立县委的网站和做一些临时性工作，无任何级别待遇
借用人这样的事情，席远山无需在县委会上提出来，他之所以破常规，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同时，他还提出了调农业局纪委书记孟正良到县纪委任纪检员，两人虽无级，可两人素有“太平洋警察”之称，醉翁之意还在酒吗？
孟光辉知道席远山的用意，故意说：“无官一身轻席远山没当县委书记前，曾和孟光辉聊过如何改革方面的话题，现在听席远山这么一说，知道席远山在有条不紊地针对一些问题实施改革。
“孟光辉，你去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的车印上‘公务’二个字，字体用饱满的隶书，这样能给人一种憨厚感席远山说。
“席远山，你这法子真绝。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如何杜绝公车私用的招？”孟光辉问，这法子肯定是席远山现成的，否则一时半刻也冒不出顶绝招来。
“我脑子里的事都倒豆子倒了出来，以后就没有叫你敬佩的招了，打牌散步不了一个人陪吗？”席远山开玩笑说。
孟光辉敬佩席远山的不仅仅是一身正气，还有席远山对问题的独特思考和远见，仿佛天边的一道彩虹，是那么地神秘令他神往。有一年五一劳动节，孟光辉老婆和孩子出去旅游了，他要去席远山乡下玩，他一见石砂子岭的村貌，感触地说要给省报写一篇“新桃花源”的纪实报道。席远山却肺腑满腔地说，孟光辉呀，这报道千万不能写，你一报道，你就把石砂子岭的村民害惨了。“为什么呀？”孟光辉不解，他当然不知道给石砂子岭带来美丽光环的同时，也种下了恶果。省报一报道，石砂子岭出了名，一出名，县里领导、各乡各镇领导，一拨一拨地来，一拨一拨地吃，接待完了上面的外乡外镇的领导，本乡本镇的领导，隔三差五找个名目前往，张三走了李四来，实在找不出由头了，说这也不错，那也不错，这可以立一个项，那也可以做大做强，事事可以办，件件可以争取扶持款，吃了喝了拿了，实在没有地里的小菜也不错，没农药没化肥，比买的好吃，新鲜。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到菜地采摘点去吧，正好车的后备厢闲着。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送的送了，该拿的拿了，方方面面周全了，时间从年头快到年尾了，总该有一二个项目的款下来了吧。等呀，盼呀，可怜的人呀，现代科学能使飞船登月球，可没说能捞起水中的月亮呀！孟光辉听完席远山解释不报道的理由，连“哦”“哦”两声，深知不及席远山一谋半略。
真正令孟光辉在心里对席远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一席“谈股论经”后。起初，他认识席远山后不久，他心里为席远山鸣不平，甚至是以同情在交往。那时，他还是新闻部主任，总想找些由头为席远山歌功颂德，引起上级领导对席远山的重视，得以提拔重用。可席远山则以“佛在心中坐，处处皆可修”一笑了之，根本不给孟光辉机会。孟光辉觉得席远山很有“茅坑里的石头”个性，迄今得不到重用提拔完全在情理之中。同时，他发现了席远山难能可贵闪光的一面，那就是无论处在何地，心里想着人民多为人民做事。与这样的人结朋交友，人生无不充满阳光。不久，孟光辉因《钓鱼工程》的报道被免去了新闻部主任一职，虽与席远山不属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与席远山走得更近了，常常晚上邀席远山散步聊天，每周与席远山在一起打打牌。渐渐地，他们无话不说无事不谈，时事、政治、经济、奇闻趣事。在不断的深入交往中，在听了席远山对很多事物的见解后，孟光辉改变了对席远山初衷的看法，心里慢慢地升起了对席远山的一种敬重。那种敬重，是对一个人的信念、理念和追求的敬重，是至高无尚的。无官一身轻，孟光辉全神关注起股票来了。以前，他也炒股，买点股票放在那里，平时上班没多少时间顾及，涨涨跌跌由它去，投资嘛，涨跌正常不过了。结果不是那回事，回报没得到，还赔进去不少。没有了主任一职，有时间有精力应付跌宕起伏的股市了，当然想把损失夺回来。他写新闻是把好手，对新闻的导向也把握得非常准，可对变幻莫测的股市，他老吃不准。他没放过任何股评家对股票股市的点评，更没少听经济学家对经济前景的分析研判，眼见要涨的股票，他一买进去，就像吃了巴豆似的往下泄，明明非跌的股票一抛掉，火箭似的往天上飞。炒股的喜怒哀乐，尤其是帐面越来越少的悲愤，常常在和席远山散步聊天时流露出来，难免不激起他的愤怒，有时还骂几句粗话。开始，席远山只是对他说不要炒股，什么原因，为什么不要炒股，席远山只字不提。孟光辉则不这么认为，大谈特谈炒股的益处，除支持国民经济发展作为投资的大道理外，主要是股市没有等级、权贵之分，人与人都是平等的。孟光辉的想法没错，炒股不像做买卖办企业，不要低三下四去各部门办手续，不要凭关系去应酬五花八门的各种检查，天皇老子来了都不低头哈腰给笑脸。可怜的孟光辉，他哪里知道在一个没有公开、公正、公平和不健全的股市，殊不知在心里获得人格平等的平衡外，却付出了沉重的经济代价。那是他省吃俭用的血汗钱，还有挑灯熬夜出来的稿费！他骂天骂地骂王八蛋！
常和孟光辉在一起散步聊天的席远山，或许受不了孟光辉在股市那种变化无常的表情感染，或许对他骂破天都无法挽回经济损失的无奈之举，产生了悲悯之心，一次在散步分手之际，冷不防问他在股市投了多少钱。孟光辉叹息亏得惨，没说投进去了多少钱。席远山理解，财不露白，建议孟光辉不妨买一点一只叫“防火墙”的股票。孟光辉说已经没钱买股票，钱都套在了股票上。分手三四步之遥后的席远山，自言自语甩出一句话，说如果是他本人的话，把所有股票都割了肉，全买“防火墙”一只股票上。孟光辉知道席远山不炒股，平时对股票只字没提过，怎么对股票这么熟悉呢？正在孟光辉纳闷之际，席远山又甩给孟光辉一句话，说他的建议不一定对。股票的涨跌，神仙都说不准的事儿，席远山只不过是根据电视里的新闻、上市公司的行业和自己的理解判断，而提出参考意见罢了。
尽管席远山不炒股，不看股，不论股，但席远山的建议，还是在孟光辉心里引起了不少的震动。旁观者清嘛。他回到家，打开电脑，一边看着这只股票的基本面，一边想着席远山为什么要他买这只股票。无论从这家公司的产品，还是从业绩及k线图来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是一家生产塑胶制品的企业，业绩平平，主要产品是避孕套和医用胶管。
第二天一上班，孟光辉在办公室就盯着电脑上的股票看，脑海里仍一直在想席远山为什么推荐这只股票的事。上千只股票，席远山挑这只股票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什么道理呢？孟光辉吃不透。股市开市了，他实在不忍心腰斩其它的股票去买“防火墙”，他害怕，他先后投了二十万进股市，已瘦身近百分之六十，他实在不敢想象股市的投资了，他只想能恢复到投入的市值，几年的利息权当喂狗喂王八蛋了，如远离毒品一样远离股市。他盯着股票，心里想着席远山以往对其它社会现象与众不同的见解，犹如一道万丈光芒闪进了脑海。他明白了，明白了席远山在数千只股票中提到“防火墙”。“防火墙”不是什么高科技企业，产品利润不大，可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种休闲娱乐场所，各大酒店黑猫旅社，每天要消耗多少产品，仅一年一度的防艾、节育这项工作，各级政府就要购买不少去免费发放，多大多广阔的市场前景。听这名字，刚上市时，孟光辉还认为是只高科技或者新材料的公司，可后来一看资料，才知是主打生产避孕套的企业，也是两市中唯一一家上市公司，当然没人看得上眼。可这名字取得好，形象，“防火墙”，防艾防超生超育。孟光辉一咬牙一狠心，眼睛一闭一下抛掉所有股票，全部买进了“防火墙”。“防火墙”价不贵，六块多一点，可他一买进去，这只股票像钉钉似的不涨，他卖掉的股票一下涨了三点多。他不是有点悔，他肠子都悔青了。股市就是猴把戏，叫你上天乐就乐，叫你下地狱哭无泪就下地狱哭无泪。股市收市前一刻钟，眼见上涨无望的“防火墙”，突然如草原上冒出来一杆旗，给涨了5点多，而原本涨势可人被抛掉的股票，像王八的脖子被剁了一刀，耷拉着头。高人！更神的是这只股票一连来了七个涨停，在第三个涨停打开时，孟光辉害怕往下跌，出掉了50手保胜利果实。没料到，他出掉50手后，又封住了涨停，而且后面还来了四个涨停，又悔得他肠子冒黑烟。他没告诉席远山买了这只股票，他不是在瞒着他，他要买了好烟好酒去感谢才告诉他，还想用骂娘来表达对席远山的佩服。
孟光辉夸席远山是一个炒股高手，说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被他不炒股不谈股给蒙骗了。
席远山淡淡一笑，用瞎猫遇上瞎耗子来回道。他坚决不受孟光辉的礼，仍没放弃对孟光辉不要炒股的奉劝，亏了的已经亏了，悬崖勒马方为上。
孟光辉领略了席远山推荐股票的理由，死活不肯放弃追问原委。在他再三不舍的追问下，席远山想了想，还是说了不要买股票的理由，要别人不炒股，当然要有不炒股的道理。
席远山说：“股民皆知，有权威的经济学家、评论家、观察员，说股市是赌场，而在我这个不懂经济人眼里，股市连赌场都不如。赌场有赌场的规则，至少是公开公正公平，机会是平等的。倘若有人出老千，一旦被发现，不把命搭进去，也得少胳膊少腿离开。不仅是一些知名的权威人士，就是市场主管部门，都在高呼强调要公开公正公平，说明股市毫无平等的机会。没有了最基本的权益，什么买股票是投资、是买未来，什么保护投资者利益的词儿，实际是愚弄股民的艳丽外套。不言而喻，股市成了血淋淋的屠宰场、榨汁机，成了**果却贫济富的聚集地，成了权贵、买办敛财的工具。上市公司则成了权贵家族的牛女乃场。h股和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就是这个问题的很好明证……”
“席远山表述着自己对股市的观点，语气不急不慢，犹如小溪潺潺流水悠然坦荡。其实，席远山所阐述的观点，很多股民都明白。股民骂上市公司，有的上市公司也屈得很，大言不惭对得起股民对得住投资者，每年每股虽只三五分钱红利，已是很不错的回报率了。上市公司的人不是二百五，说的也有理，他不是按股票发行价来算回报率，他是按一块钱的原始股来算回报率，当然不低了。有的企业上市前根本不盈利，或者一年只有几十上百万的利润，为了能上市圈钱，不惜花血本打通一个个环节，企业没上市，就花掉了几千万，几千万，对一个盈利微博的企业来说，意味着几十年后的利润被透支了，这样的上市公司能有效益吗？企业上市圈到了钱，由于缺乏严厉的监管和法律约束的规章制度，由于股民的钱不受法律的任何保护和偿还，由于自身目光短浅和不负责任的秉性，高薪高待遇高消费便泛滥成灾。上市后亏损，只能说明企业自身根本不盈利，地道是为了上市圈钱，拿投资者往绞肉机里塞。什么把企业做大做强，回报投资者忽悠人的一把刀。
“是呀，任何一个政党，一个政府，制定和出台任何一项措施，应该如一幅健康人的心电图，无论上下的波动值失去了平衡，证明身体存在某种问题，如果不及时诊断治疗，病状不但会恶化，还会诱发更多的疾病。都说贪官多，甚至有人说无官不贪。其实，当官的心里也不平衡，无论是东窗事发还是没发现的贪官，其实他们心里也在叫屈，按行政级别算，大多上市公司是科级处级，超级大公司顶多也是个副部级，想想他们的收入，自己干一辈子，还顶不了别人一年的酬劳，深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国库的银子，是不可能明着往口袋拿，只有通过搞投资搞建设转个弯赶一部分到自己囊中。除此，尤其是哪些无投资无建设无国有资产贱卖的官员，唯有设官卖官了，卖官的钱是自己的，买官人的工资和待遇，是掏国库的银子，顺理成章，皆大欢喜。以上两者都不具的呢，则只有靠截流来发点红包提高待遇，该给老百姓办的事，该给一些人该给的钱，不给不办，或者少给少办
孟光辉入神听着席远山对股市现状的见解，在席远山一支烟一支烟没抽完，他又给递了一支过去。太值太值了。他被折服了，他没想到席远山对股市有如此精湛的分析，还引起了一系列社会问题的根源。他没少听少看什么分析师什么学者的观点，总是拿一些数据和表面的毛皮来说事，根本没有触及到深层次。
“俗话说：十赌九输。赌场如此，在毫无平等机会和规则约束的股市，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吗？”席远山说得对，股市没有回报效应，为什么仍有这么多人参加，一是人有天生的赌性和希望，二是有众相芸生的分析师和评论家诱人的撩逗，还有自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的智慧，一定能在股市打拼成功。大家知道，股市自身不产生效益，上市公司没有回报，当白花花的银子犹如一只只肥羊送入虎口时，还会有人去炒股吗？既然炒股都是高智商的人，不会比老鼠弱智，捕过老鼠的器具，就是投放沟边墙角的老鼠药食物，尽管五颜六色极具诱惑，老鼠为什么不去吃呢？因为它同伴死时传出了信息，那是有毒的食物。在没有解决上市公司或者股市的根本所在时，不要相信有任何救世主降临，什么都无法改变它的命运。
席远山接过孟光辉递过来的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话题已经打开，看来他是不吐不快了。股市和世间事物一样，除自身的特殊性外，都离不开一个共同的属性，那就是根本。
“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吃药打针只能缓解一时的病状，不进行彻底的手术，无法医治痊愈。股市照现状下去，不敢说股市存不存在，即使存在，也是血淋淋的一地鸡毛，惨不忍睹。一个池塘，不管有不有水，不管里面有多少水，也不管各种税费蒸发掉了多少水，只顾往里放鱼，鱼不因缺氧而亡，也将骨瘦如柴。在没解决根本症结所在前，退市机制是一些公司所盼，今天上市明天退市才叫好玩，不退市也不想干了。几个人的企业，或者是一个家族的企业，白花花银子到了手，退市后拿点零头再去成立一家公司，改头换面再来上市，不说几十倍的市盈率，就是十倍也上市，扣除百分之三十的开销，一块钱变七块钱，何况会计事务所在审计时都得到了溢价，几毛钱变七块钱，开造币厂也不过如此。
众所周知，股市是融资工具，一旦失去了融资功能，会成为太平洋的笑话。于是乎，救市的字眼不妥，只有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遇到灾难，或者发生某种危机时，为稳定金融市场，为保护投资者利益而采取的干预措施，才能称救市。国泰民安，经济飞速发展，称救市会被太平洋人骂弱智，同时说明了不言而喻的问题。又于是乎，冠以各种分析师的专家学者，纷纷打出了估值、投资的旗号，在根本不在乎投资可言的市场，谈投资，谈估值，在愚人节作为节目播出还是蛮匹配。更有甚者，有些专业机构老喜欢拿外围股市来说事，这是拿一个健康人和残疾人在比，不荒诞不幼稚吗？
既然如此，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拿着国民的钱，去一个不存在投资价值的地方去投资，对这个国家来说，不说是输送利益转移国有银子，将是经济灾难降临之时。错误和挫折使大多数股民醒悟了，面对如此股市，要想有所回报，犹如面对一盆烧红的炭火，唯有等板栗烤熟之际，刹那间去取栗，即使没取到手，绝不要被烫伤。他们不会当毫无回报的股东，更不再有让子孙后代来继承股东的想法。他们已成了来去匆匆的过客。此一时彼一时，过去塘里鱼少水多水深水面广，无论是游泳高手还是旱鸭子，蛙泳潜泳狗爬式，哪怕下去乱扑通，也不会被鱼撞伤撞疼。现在塘里鱼多水少，就是游泳运动员下去，被鱼撞得无缝可钻。可想不会游泳的人下到水里，不被鱼当食吃掉，也会被碰撞得遍体鳞伤。要让塘里的鱼儿活鱼儿长，要让游泳的人不被鱼撞伤，采用过去四两拨千斤办法显然不奏效了。无奈之下，采取不断画饼充饥法，画的饼终归不能填肚，当所有的饼画完了，月亮当然还是那个月亮。
在各种于事无补的情况下，或许有些聪明的人，或许想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同样采取四两拨千斤的伎俩，直接买直属上市公司的股票，不断地抬高股价，来树立标杆的作用，以达到四两拨千斤的羊群效应。直属企业是自己的儿女，儿女没吃没喝还得养，这样既养了儿女又达到了继续为股市融资目的。虽然直属企业都是亲儿女，儿女多了，自然有亲疏近远之分，何况在利益角逐上的自身矛盾，很难达成一致意见。这毕竟动用是国库的银子，不像往塘里放鱼，为达平衡，不管是鱼是虾，还是王八乌龟，不管长得大长不大，不管登不登得了大堂，只要是水产品，反正是汇集民间的水，不会假人口实。实在不行，一锅面里丢坨狗屎，大家别吃，要不，一开始大家把一锅面分摊，谁爱给谁吃给谁吃去
孟光辉听着席远山对股市的分析，虽然席远山没有教他如何炒股，但在席远山的话里，已经明白了炒股时时要做好逃亡的准备，不见鬼子不放枪。在大瑶县，他很少敬佩一个人的才能，今天听席远山的一番话后，真想四肢俯地来表示对席远山的佩服。
席远山在手机上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从晚饭后出来散步，在河边风光带石凳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突然打住话起身，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休息了。
听得如痴的孟光辉，半响才缓过神站起身一并往回走。在路上，他心想席远山对股市看得如此透彻分明，于是问：
“席远山！，照你这么说，股市是不是毫无希望了？”
“如果不从根本上着手改变，只有绝望席远山说。
“你觉得有什么招从根本上来改变？”孟光辉想听听席远山的见解，能够找出病因，当然就有医治的良方。
席远山笑了笑，并不愿再说些狗抓耗子的事，可刚迈了二步，又道开了：
“作为一个对政府对人民负责的政府机构，建立一个市场或者制定一项政策，首先应考虑适合自身政府和本民族的特点，在成熟执行过程中，一旦发现和出现问题，应及时修改并完善，不能袖手旁观且束手无策。不能说一个人出生到寿终，还在探索过程中。一个企业上市，首先要明确为什么上市，上市的目的是什么？做大做强还是圈钱？既然是前者，当然不能拿着股东的钱来高工资高待遇来享受养人。企业不能生存，去找慈善机构找民政部门，至少不会败坏政府的形象。如果是地道地拿股市当提款机，告示了，至少还不会丧失诚信，也不会拿广大股东来愚弄。明确了目的和功能，就要围绕目的和功能制定规范一系列严格执行章法，对一个连自己都生存不了的企业，凭什么去发展做大做强？借鸡下蛋，不等鸡下蛋，连鸡都吃了，还能发展吗？不怕上市公司高管年新高，也不怕员工待遇好，必须要与企业的利润挂钩。这样，一个国家的经济，一个企业才能真正健康发展，上市公司也不会成为养尊处优的聚集地。否则，都是自欺欺人。对审计和评估机构的弄虚作假，不仅要有严厉的经济惩罚，还要有法律的制约。上市公司融资来的钱，必须由专业机构严格监管用途，及时向股民发出告示。当然不能对监管机构缺失经济制裁和法律约束。为了企业的发展和对股民的负责，也是做到股东与股东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和平等，大股东减持股票，必须按原有值减持，而不能通过交易市场价格来减持。这样才能从根本遏制不作为和不负责任的行为。为真正保护投资者的利益，也是有效促使企业求生存图发展，当一个企业亏损超过自身资产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间时，必须对所有资产进行冻结退市清盘。不要把股东的资产挥尽了，再来谈什么保护投资者利益，再来退市。更不能假投资产品之名来增发配股圈钱。对于这个问题，不是几句话说的明了的，只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会使股市健康成长发展，才会成为一个投资市场，而不会使投资人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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