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马永贞。////他走到了江帮主的面前,道:“老板,总算是找到您了。”
江帮主看着马永贞,放下筷子,站起来招呼,一面笑嘻嘻瞥了杨文君一眼,问他道:“你怎么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呀?”
“出了这么大事,大家都在找您呢,又找不到,不知道您去哪儿了,斧头党现在全部出动了,散播在上海滩大街巷,一边掩护参加游行的群众撤退,一边寻找您的踪迹。”马永贞心惴惴地往前挪了一步,满脸堆起笑容来道:“马路上人真多,巡捕也不讲理,我们斧头党的身份也不管用,我刚才来的路上,真是危险得很……”
“什么!示威还没散么?”杨文君急急忙忙问道,嘴里还在嚼点心。
“没有散。”马永贞开口道,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对杨文君这个跟江帮主好像有些暧昧的女孩子的问题不敢不回答:“我坐车子经过东新桥,就碰着了两三百人的一队,洋瓶和石子是武器,跟巡捕打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拿传单望我的车子里撒。我那时听您车夫您在南京路下的车,可能堵在了这里,我只顾叫车夫赶快跑,哪里知道将到大新街,又碰到了巡捕追赶示威的人们,――吓,车子里的一叠传单就闯了祸!我拿出名片来,英巡捕还是不肯放。去和巡逻的三道头,也不中用。末后到底连我的包车夫和车子都带进捕房去。总算承他们格外优待,没有扣留我。现在南京路上还是紧张,忽聚忽散的群众到处全是,大商店都关上铁栅门……”
马永贞讲到这里,一片声呼噪蓦地从窗外马路上起来,突然被打断了。接着就是杂沓的脚步声在这大三元二楼的各雅座爆发,顷刻间都涌到了楼梯头了。
几个女孩子心里一慌,脸色都变。
江帮主跑到窗前去探视,马永贞跟在后面。杨文君站在那里发急搓手。丁灵灵缩到房角,眼睁得挺大,半张开了嘴巴,想却不出。惟有王剑蘅似乎还能够不改常度,虽则脸色转成青白,嘴唇边还勉强浮出苦笑来。
“没有事。人都散了。”江帮主转脸看见三个女孩子那种神气,忍不住笑了。
杨文君伸长颈子问道:“怎么一回事呀!先生――您也不怕吃流弹!”语带关心。
江帮主半眯眼眸,摇摇头。谁也不明白他这摇头是表示不怕流弹呢,还是不知道街上的呼噪究竟是什么性质。
“人都散了,我们走吧。”江帮主着,看一看桌子上的碟子,拿一张钞票丢在碟子里,转身就走。马永贞跟着出去。杨文君略一迟疑,就连声叫“等一等”,又对王剑蘅和丁灵灵笑了一笑,也就飞奔下楼。
王剑蘅倚在窗口,竭目力张望。马路上人已经少了一些,杨文君与马永贞夹在江帮主两边向东去了。有一个疑问在她脑中萦回了一些时候,那个方向,这三个人到闸北浙江路去干什么呢?她闷闷地想着,觉得心头渐渐沉重。
“怎么了?”丁灵灵问道:“我们也走吧。”
王剑蘅摆开了一切似的摇着头,又往下看看街上的情形,便和丁灵灵也离开了那大三元酒家。
闸北浙江路底华兴路56号一间客堂里,房间狭,陈设简单,灯光昏暗。
瞿恩和一群人围坐在一张白木长桌上。
“我们连夜写的稿子,送各报要求登载,以发出工人学生和上海市民反帝斗争的呼声。但是,上海各报都开了‘窗’。原来是警务搞的鬼,他们处发了通知,不准报馆登载。”瞿恩一锤子砸在桌子上:“可恶!”
“那些帝国主义的狗腿子,真是太可恶了!”
这激起了与会者的更大义愤。
“大家安静一下。”瞿恩不自觉的学江帮主做了一个四度扑的手势,等大家情绪平静之后才继续:“我们现在考虑的是,在大游行失败的极为严峻的形势下,要不要坚持游行示威?如何坚持游行示威?这是当时摆在我们面前两个带根本性的问题。”
“江先生并未给我们纠察队准备此项工作任务。”一旁的胡宗南忽然发话,也就是叫板瞿恩,在此以前,江帮主从来没有向他提到过要在上海举行示威游行的计划,瞿恩搞的这些,他根本不会服从。众人听了不觉一怔。
一向敢于冲锋陷阵的瞿恩都是一愣,在半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在上海滩带有革命性质的政治力量间,社会党已发展为一股具有相当实力的势力。这主要是因为江帮主具有磁一般引人的个性和迷人的精力。还有,江帮主之讲演才能,把原来的组织从清谈引向行动。大多数党的创始人,包括陈一枝和李寿昌在内,对这一转变都倍感关切。瞿恩虽然感激江帮主为毫无生气的这个政党带来了活力,但又觉得这是否值得。在极短的期间内,江帮主便占据了统治地位,得到周围人们的支持。这些追随者――胡宗南、戴春风、徐元东、宋子文、陈果夫兄弟――带来的,可以肯定,是暴力的预兆。瞿恩的许多私交和同人,对这个流氓出身的家伙都非常反感,他们觉得,他的流氓同僚太多了。还有,哪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会与洋鬼子们,以及军阀官僚们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
另外,关于政策和策略方面的越来越大的分岐,普通党员也不甚了解。因此表面上,大会似乎仍很团结,但知情人却明白,这个大会却在明争暗斗。江帮主还没出现,他的死党就开始发飙。
“胡宗南同志,这个时候,可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请你先听我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再做决定好吗?”瞿恩分析此时的形势时指出:“现在全上海市民的热血,已被外人的欺压烧得沸腾到顶点了,民族自由的争斗是一个普遍的长期的争斗,不但上海市民的热血要持续的沸腾着,并且空间上要用上海市民的热血,引起全国人民的热血,时间上要用现在人的热血,引起继起者的热血。现世界强者占有冷的铁,而我们弱者只有热的血,然而我们心中果然有热的血,不愁将来手中没有冷的铁,热的血一旦得着冷的铁,便是强者之末运。我这里的,‘冷铁’,就是武器;革命者一旦掌握了武器,建立了革命的武装,帝国主义和军阀势力等一切所谓的强者,便会统统被打倒,他们的末日终将来到!欲御外侮,靖内奸,必须有平民之武装;有平民之军队而后有平民之政权;然后可以雪耻,可以立国,可以求得我四万万人梦想中之自由与**。所以,胡宗南同志,您训练纠察队就是我们平民的武装啊!现在,该你们出手的时候了!”
瞿恩的那些铁杆也纷纷表示了他们的同感:“对,现在,该你们出手的时候了!”
“我们不要求你带着纠察队搞暴动什么的,”瞿恩当即提出:“只要你的纠察队保护我们的游行示威队伍!”
听完瞿恩的意见后,瞿恩一党的人情绪激昂地:“我们早就该这样干了,如果有纠察队的加入,我们的游行怎么会失败?我们已经失败了两次啦,也许这次游行示威会给我们党带来新的希冀。”
胡宗南等江帮主的死忠们一言不发。但是瞿恩一伙,对他们百般拉拢。谁叫他们掌握了社会党的军权和财权呢?
“时机紧迫,不能多作讨论;我决定组织行动委员会,建立各阶级反帝统一战线,发动全上海罢市、罢工、罢课,组织工人学生去总商会呼吁罢市。”瞿恩一副做最后总结的样子道。
胡宗南坚决果断地:“我只听老板的!老板要我怎样干,我就怎样干。”
了解胡宗南的应该知道,老板的称呼摆了出来,这个胡宗南是不可动摇了。
戴春风也便慢条斯理地:“如有老板同意,可举行游行示威。否则不可动。”
瞿恩解嘲地笑了笑道:“当前必须用‘坚持’与‘团结’这两个武器,情况紧急,我们需要纠察队的力量。我们昨晚作出游行示威的决定,就一定要坚持到底,目前,游行示威正按计划进行准备,虽然遇到了一点点挫折,我们很需要纠察队方面对游行示威给予支持。今在此聚会,主要是在商讨一下目前的形势以及游行示威的问题。”
胡宗南清了清嗓子:“我今上午去见老板,没有见到。没有得到他的指示,我是不会同你们发疯的。”
宋子文接着发言:“我们目前没有经费可供罢工游行示威使用,老板已来电令禁止我们在任何情形之下参加游行示威。”宋子文停了一下,在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道:“这是江帮主的手令,全文如下:我党之所以还能发展壮大如此之快,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敌明我暗,如今要搞游行,要搞示威,直接将暗处的我党暴露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万万不能也。”念完电文,宋子文的眼光朝几位同志扫了一下,见大家都默不作声,继续:“你们如果乱来,老板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瞿恩此时进退两难,心情异常尴尬。江帮主死忠手下太可恶,瞿恩认为今主持这场大会没有成功的希望,并为此苦思焦虑,现在江帮主这些死忠显然欲置身事外,一副不愿卷入漩涡的样子,而且不肯在经济上有任何支持,这就使这一场游行示威活动陷入绝境。
想到这,瞿恩还不死心,他又以苦口婆心的口吻道:“当今最紧要的事,便是乘这民气伸张的时候,把学生、工人、商人都严密地组织起来,甚至于乡村中的农民,也应当帮助他们组织。有了这种组织之后,民众才能有真实的力量,才能持久的和强暴的外国帝国主义者去奋斗。现在游行示威运动都开始了,江山还要阻止,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忽然厅后有人接了一句。大家吃了一惊,抬头看时,是江帮主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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