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楼层能够上来的只有很少的几个江帮主信任的人,而他们都会事先敲门。////到底是谁,门也不敲就这样闯进来?江帮主不满的挑了一下眉头,眼中闪着危险的光,慢慢抬起头,看向两位不素之客。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叔叔!”
清脆响亮的童音让江帮主那双闪耀着的烁烁凶光的黑色瞳孔中竟然黯淡了下去,江帮主的心强烈的跳了一下,他猛地看向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一双眼珠,滑溜溜的真摄人魂魄,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干干净净的女孩,这女孩的清秀的脸颊,修长的眉毛,她象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若是生在江帮主来的那个时代,或许有成为超级巨星的潜质。她的脸上仰着笑,手拉住杨文君的大手,抬眼看着江帮主。
凤根那双在如此的年纪便饱含着令人心疼的忧郁的眼睛,一直映到了一个人的心里。
“叔叔,你家好大,好漂亮!比我妈妈做帮佣的那个洋大人家里还要大,还要漂亮!”凤根清脆的声音清楚的传进了江帮主的耳朵里。
“凤根来了,”江帮主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和蔼的道:“欢迎来叔叔家做客。”
“今留凤根一个人在家里一个呆了一,我怕她一个觉得闷,觉得无聊,会议结束之后我就毫不停留的回去。”这时,拉着凤根的手的那一抹美艳的身影,亲昵地模了模她的可爱的脸蛋,向江帮主道:“可是到家才发现,凤根竟然从清早我出门起,便劳作着不休:先整理房间,后扫地,接着便烧饭,洗衣服。看起来,凤根的年纪虽还这么,可是她已经劳作惯了。我见着她做着这些事情是很自然而不吃力,很心愿而不勉强。我就很心痛。”
“姐姐,我知道你心痛我。”凤根点点头,露出可爱的笑容,然后看向江帮主:“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这是很容易做的呵。妈妈活着的时候,把我这些事情教会了。我还会补衣服,缝衣服呢。叔叔,你有破了的衣服吗?在我的姑妈家里,烧饭洗衣服,缝衣服,补衣服,我是做得太多了的。我很能干的。可是我就是不明白,我这么能干,姑妈家里的活能干的我都干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还是要把我卖了?”
“哟。”杨文君眼里噙着泪珠道,“这么样一个可怜而又可爱的姑娘。”
凤根清脆的声音传进了江帮主的耳朵里,江帮主走上前,他忍不住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拉着凤根的手,还把她的手拉过来勾住自己的脖子,溺爱的模了模她的头,然后温柔的将她额前的刘海拨到一边。他望着凤根,显得那样慈祥,充满爱心:“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恩图报的家伙,可爱的把戏。你不需要这样做,叔叔和姐姐也不会嫌弃你的,我们都很爱你。我们不想看你这么辛苦。要是她爸爸和母亲和我们一样在你身边,这会儿也能看见她的话,会这么想啊,也不会看着你这么辛苦啊。”
“我一点也不辛苦,真的,我都习惯了。”凤根忽然双手合在一起,低声道,“这都是我妈妈教我的。我想帮家里干活,我已经把姐姐的家当成我的新家,如果我爸爸和妈妈看得见我,他们也会要我这么做吧。”
“妹妹,那就是你的家,本来就是你的家,亲爱的。”杨文君温和地。
“谢谢,”凤根,“一定是爸爸妈妈保佑我,才能让我遇上你们。你们对我太还好了。”凤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即使爸爸妈妈不在这儿了,也一定会时时惦记我的,要是他们知道我吃了苦头,肯定很伤心,每次我梦见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的脸总是又好看又快乐。”
江帮主对此没有回答,只是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别见怪,”江帮主,“我只是眼睛进了一粒沙子。这是常有的事。你瞧,没事了,真够舒坦的。”
“你对我太好了。”凤根又重复了一句。
“嗳,你可千万别在意,我们都喜欢你呢。”江帮主见凤根目不转睛,看着对面墙上正对着他的椅子挂着的一幅水墨古画,就问道:“你喜欢画吗?”
“我一点也不懂,叔叔,”凤根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张水墨古画:“我压根没看过几张画,什么都不懂,这画里的景致多漂亮啊。”
“哦。”江帮主道,“画家们总是把山水画得比我们看到的山水更漂亮,要不,就找不到主顾啦。这就是为什么画出来的东西比照相机照出来的东西贵很多。发明照相机的人没准不知道那一套根本行不通,照相机的买卖太诚实了……”江帮主对自己的机智大为欣赏,开心地笑了起来。
杨文君对江帮主这套忽悠孩子的理论翻起白眼。
“那――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叔叔?”凤根超级认真的。
“不是,”话间,江帮主的眼睛离开了画,他抬起头来:“这不过是画家想象的山水,是不可能真实存在的,这不过是他们心中的桃花运而已。”
“叔叔,桃花源是什么?”凤根问道。
“噢,实话,凤根,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桃花源,”江帮主笑吟吟地答道,“但是古人都,那是个没有没有欺负人的官府,没有欺负人的恶霸,那是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田耕,没有忧愁,没有悲伤,只有快乐,只要和平的美丽地方……凤根,你倒像是挺喜欢那张画。”
“嗯,画得真好看。我当然很喜欢。”凤根应道:“我喜欢画里的桃花源。”
“哟,敢情你是喜欢这个子虚乌有的桃花源?”江帮主发现凤根带着一脸敬畏的神情凝视着那张画,不禁大为惊异。不过想想也就释然。
“嗯?什么是子虚乌有?”凤根赶紧回过头来问道。
江帮主被凤根一直追问,显出一丝狼狈,笑道:“好好读书,你就知道了。”
“我也是很想读书的呢。我妈妈,一个人认不得字,简直是瞎子。”凤根声地补充道,“可是那些学校里不准穷人的孩子读书,不是吗?”
凤根的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溜到附近的一所学堂,从校门的缝隙里偷望男女孩子们上课的景象。有时,凑巧孩子们放学了,她就躲得远远的看他们嬉闹、打架。他们都穿得很整齐,背着崭新的书包,有的孩子的父母,还在校门口等候迎接他们。
这,给凤根幼的心灵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这,也使一个难以管束的想法在她头脑里转了又转。隔了好一阵子,她看到母亲忙完了活心绪较好时,终于忍不住向母亲央求去上学。
妈妈听到她的要求,像手指被针扎了一样猛皱了一下眉心,半没有话。
母亲是这样一个听命、老实,苦苦挣扎于生存边缘的妇女。她没有答应女儿的要求,因为,她明白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学费、杂费、书本费、衣着这一连串的费用,对当女佣的她来是很难应付的。再,女儿上了学,还能在主人家吃住下去吗?母亲找不到答案。
而当凤根拉着妈妈的手,一再恳求妈妈让她上学时,她的妈妈有点着急了,对有些无理取闹的凤根板着脸:“凤根,那学校里你是不能去的。”
看到妈妈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严肃面孔,许久之后,低下了头,怯生生的道:“妈妈,我明白了。”
这样一个孩子,竟然不哭不闹了,出这样一句话,将妈妈也吓得变了色:她明白了,明白了什么呢?
“你明白了什么呢?”妈妈心跳着这样匆促地问。
“那学校里不准穷人的孩子读书,是不是?”凤根没察觉到妈妈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地这样问她。
“是的,是的,”妈妈如卸了一副重担子也似的,即时地把心安下来了。“无论什么学校,都是不准穷人的孩子读书的。”
凤根望着妈妈,慢慢地,慢慢地,将头低下来了。凤根感觉得她的一颗心灵是为失望所包围着了。她意识到她是一个穷女儿,她永远地不能读书,也就永远地不会认得字了。
……
杨文君看着如此悲伤的凤根出这样的话,一种悲哀的同情心几乎要使得杨文君为凤根流起泪来。
“这是谁***混账话!”江帮主嚷嚷着,站了起来。“凤根,你可别那么想。你想去那个学校读书?我送你去,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还是崇德女子学校?随你选……”江帮主嘴里着,果真这么做了,摇响桌上的电话,把事情吩咐下去。
进入洋学堂读书还是比较时髦之举,每学期不仅仅要缴纳一笔为数可观的学杂费用,此外还要缴纳书费、文具费、校服费、手工费、文娱费和远足费。如果住校还要加上住校费和膳食费等等。所以一般贫苦人家的子弟是进不起这样的学堂的。
“谢谢,谢谢叔叔!”凤根抬起头来,又高兴得喜笑颜开了。她拉住了杨文君的手,很亲昵地道:“姐姐,我可以上洋学堂了啊!”
杨文君和江帮主的脸上也浮现笑容,然而,他们的心里却开心比起来,上海滩像凤根这样上不起学的孩子还有千千万万,而全中国这样的孩子更是不计其数。
江帮主在为凤根提供上学的机会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杨文君看来也一样。
恰在此时,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江帮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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