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广德医院的手术室门打开了。////罗感恩医生和玛利亚护士走出,就看到候在手术室门口的江大帅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睡得歪歪扭扭,看起来睡得很香甜。
江大帅一身学生装,很低调的打扮,但是看到他和这个第八师的高级军官认识,而且还能指挥得动这些桀骜不驯的士兵,玛利亚也知道这个年轻人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可是想起在书店的邂逅,他就是一个买不起书的穷困学生……
看这个江大帅,如此年轻,睡着的时候面目柔和的像是会放光,闭着眼睛,可以看到睫毛弯弯的,很长,很密,不过两个黑眼圈也很黑,很明显。看来这子昨夜熬夜了。
在玛利亚看着江大帅一愣神的时候,几个护送顾徵鸿回来的士兵和围了过来:“医生,怎么样?”
“我们政委的腿保住了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追问。
“手术很成功!”罗感恩取下口罩。“腿也没有锯。”
士兵吵吵闹闹的就想进手术室看顾徵鸿。
玛利亚赶紧拦着:“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你们不能进去。不要吵了,都出去!”
“我们就看一眼我们政委的腿在不在。”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看一眼都不行?”
“我们不看到政委的腿完好无损,我们就不走!”
“可以,但是不能这么多人进去!”玛利亚坚定的拦住手术室门口。
一群士兵也不好意思对这么娇媚的女孩子动手,但是会动嘴皮。
“嘿,你这娘子,话好没道理,一个人可以进去,为什么这么多人就不可以进去?”
“对呀,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心里担心政委,要看,当然都要看!”
“我都手术很成功,你们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现在病人需要休息,需要安静,你们谁都不能见!”
罗感恩也发狠了,一句话把他们全顶回去。
这些士兵不干了,有的人已经骂骂咧咧的开始捋袖子。
“你们这些精力旺盛的混蛋,在医院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现在捋袖子干什么?要打人?还有没有纪律?”江大帅这一下被吵醒,他抬起头,性感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泛着冷鹜的神情,深邃凛冽的眸子无形中让周遭的气息带上一股让人生寒的压迫感。
听到江大帅话,突然在士兵中涌起一股骚动。
江大帅缓缓站起来,他的身上,这一刻似乎散发着一种被城外君临下的帝王领袖姿态,让他的话中更显得重如九鼎的威严。
江大帅一开口,玛利亚听到周遭顿时传来不少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然后看到士兵们众多眸光一致敬畏望地向江大帅!
这子,不会是个大人物吧?
江大帅英挺的身子包裹在平凡的黑色学生装里,这个年轻温和的男人,忽然平添一股让玛利亚感觉陌生的霸道,一举一动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峻而高贵的气息,强烈得让人看过一眼都难以难以忘记。很陌生,又让她怦然心动。
士兵们全都面向江大帅,毕恭毕敬的,低眉顺眼的。
江大帅淡淡扫了一眼台下众多士兵,深邃的黑眸噙着锐利的精芒,薄唇微勾,醇厚如同拉菲红酒般的嗓音从嘴里缓缓透进医院混合着医用酒精与福尔马林浓郁的空气中。
“医生手术很成功,那就是很成功!你们还在这里闹什么?你们是没事做了吗?还在在这里磨蹭什么!战争还没有结束呢!还不归队去?”
一群士兵灰溜溜的出了医院。
玛利亚一时间恍若被他的身影给摄去了魂魄般,微微闪了神。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冷静,都将他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和王者风范表露无遗。如此霸道的王者,纵使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也不为过!他的身上,有一股别的男人所没有的气质,总能吸引着女人的目光,即便是见过各世家子弟的她,也不由得被吸引。
江大帅简练的了对罗感恩医生几句客套话,打听了一下顾徵鸿的伤势,听完罗感恩的解释,心里放下来了。
“你是什么人?”玛利亚好奇的问江大帅。
在医院外给病人遛弯的花园椅子上,两人并排坐着。
“我就是一个连书的买不起的穷学生。”江大帅笑道。
“你觉得我傻吗?”玛利亚鼓起腮,生气的看着江大帅。“你,你不镇守使督署的大官?”
“你看我这个时候还在街上闲逛,你觉得我是镇守使督署的大官吗?”
“是不像。”玛利亚皱眉道:“你好像挺闲得,还很无聊,看《江湖奇侠传》……你有是怎么认识那个高级军官的?”
“那是我在上海的工人夜校给工人上课时候认识的他。”
江大帅这是真话。江大帅把他们相识的过程一,玛利亚终于相信了。
玛利亚又问:“那些桀骜不驯的士兵那么的怕你,这又是为什么?”
“他们怕的不是我。”
“那是谁?”
“纪律,第八师的纪律。”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玛利亚点点头,不知不觉又被江大帅蒙混过去,她又笑道:“我也会唱这支歌,经常听到他们唱……第八师是我见过纪律最好的军队!常德的百姓心里都喜欢。真希望那个第八师可以打败护法军,打败洞庭湖上的鬼子,江大帅永远驻守常德城。”
“常德的百姓真的这么想?”江大帅忽然有些激动的问道。
“我骗你干什么?”玛利亚点点头:“你这么开心,你也这么想的吧?”
“当然。”江大帅笑道。
“你笑得好奸诈。”玛利亚看着江大帅:“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江大帅猛摇头。
玛利亚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问道:“你不会是江大帅的儿子江少帅吧?”
江大帅笑得前仰后附。
“那你到底是谁?”玛利亚满头黑线。
江大帅摊手:“我就是一个穷学生。在镇守使督署挂着一个闲职,有时候在第八师给士兵上上课,教他们识字……”
“算你吧。”玛利亚:“你可以介绍我参加第八师吗?”
“为什么?”江大帅吃惊的问。
“我要保卫常德!”玛利亚秀气美丽的脸坚定的。“我希望江大帅这样的好官能永远镇守常德。”
江大帅心里很开心,不过却板着脸道:“第八师不需要女兵!”
“我会护理!”玛利亚理理头发,眯着她的细的但是有神的眼睛:“我的护理技术真的非常非常的好。比你们送来的这个军官的护理要好一百倍……”
这时候,江大帅才在这个十七、八岁的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头上、脸上,转动着他的锐利的眼光。个子的有着两个酒窝,没有化妆,穿着民国时期的洁白护士服上还有手术时沾染的血迹,这样污迹在身上,却更显她的清纯。
玛利亚羞怯地避过脸去,手里抚弄着围裙。
这一次邂逅江大帅,感觉他的眼光比是一次等书店的伙计更加尖锐了,不然,她怎么会发生畏惧呢?尤其是,在看到江大帅训斥几个刚刚从战场下来满身硝烟的士兵之后,他还是那样谈笑自如,真使玛利亚不能不觉得他的身上具有一种诱人的魅力。
玛利亚长得很漂亮,人又活跃、聪颖、又有才气,家里还是常德的大茶商,她是广德医院的“院花“,追求她的公子哥很多。她能够和任何男子接触、谈笑,但谁也侵犯不了她。好几个年轻的漂亮的有才干的人曾经向她求爱,都遭了她的拒绝,她没有对谁宣称过,但她对那些纨绔子弟不感兴趣,但她自从懂得恋爱的时候起,早就打定这个主意:爱人由她自己去选择,而不是由别人来选择她。她要做一个新时代的新女性!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份爱情的到来。
玛利亚在江大帅的面前,她沉默了好久,而江大帅好似洞悉了她的内心奥秘,有意任她进行选择的思考似的,也甘愿让这一段时间在沉默里度了过去。
江大帅其实那里知道玛利亚想什么,只是沉声道:“你上过战场吗?知道战争有多残酷吗?”
江大帅最不愿意看到女人上战场。
“我不知道。你一个镇守使督署的闲职人员,难道你知道?”玛利亚想嘲笑江大帅几句,看到江大帅严肃的面孔,笑不出来,又。“你如果知道,讲给我听听好吗?”
“这一仗打下来,你可以听到好多故事。也可以亲眼看到好多故事。你刚刚看到的事情,不也是很好的故事吗?”江大帅欲笑不笑,满嘴苦涩地。
顾徵鸿是命大,命保住了,腿也保住了,在战场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顾徵鸿的幸运。
“每一个人都在斗争里面,创造自己的故事。”江大帅继续:“有人创造了惊动地的故事,有人只是平凡地过生活。每一个惊动地的故事,都不是一个人能够创造出来的,自然,有人是故事里面的主角,有人是配角;就好象戏台上演的戏一样。一个指挥官可以是主角,有时候,却也只能起配角的作用。《三打祝家庄》里的乐和,是个伪装的马伕,嘿!倒起了主角的作用,没有他呀!祝家庄就打不开!”
玛利亚感到江大帅话中含着的沉重意思,胆怯地声问道:“我要去战场,就是要救下像今这位长官一样受伤的军人……”
江大帅一句带着挑衅意味的话,竟情不自主地月兑口出来:“你还是那样顽固吗?”
玛利亚的感情被强烈地触动了一下。“我的是实话。”
江大帅不话了。
“你还是和我战争吧!”隔了一会儿,玛利亚又:“我要多了解一些战争。因为我已经决定上战场了。”
江大帅从玛利亚这个“还”字上,体味到自己刚才话的冒昧和唐突了。但是“谈谈战争”却成了他这时候的一个难题。在战争里层生活久了的人,只要有可能,就是,只要有点空隙时间,比方是半个时,哪怕是几分钟,总是想谈谈不是战争方面的事,如关于爱情或者其他生活方面的。而玛利亚却要他“还是谈谈战争吧!”他认识的女孩子为什么都是这么的倔强?
“好吧!谈谈战争!”为了顺从对方的心意,也为的别的无话可谈,江大帅只得。
“战争给人痛苦,也给人快乐。”玛利亚抒发自己的见解。
“对!”江大帅感叹的:“战争给人灾祸,也给人幸福。如果能从别的方面使人们得到快乐、幸福,我们就不必要通过战争的方法。对我们来,战争的道路是‘逼上梁山‘。过去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
玛利亚问道:“这次战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江大帅想了想:“我想,总要作十年二十年的打算!当然,那是要根据战争过程里各方面的条件变化来决定的。”
江大帅不过了一个保守数字,如果按照江大帅所知的历史,中国还有三十年的战争,而现在的江大帅并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缩短三十年的战争历程,特别抗日战争的阴云,那不是缩短就你缩短的。
但是这个数字还是让玛利亚大大地吃了一惊,追问了一声:“十年二十年?”
江大帅突然大笑起来,偏过头来望着玛利亚的惊讶的脸,:“嫌长吗?也许还要再加上十年八年!”
玛利亚觉得江大帅像是笑话:“吓唬我!”
江大帅认真的:“你还是个青年!怕人家吓唬!”
玛利亚坚定的:“我不怕!”
“哈哈哈……”江大帅觉得自己的话增加了玛利亚的思想负担,竭力地用笑声冲淡他的话的重量,避免让青年人沉入到迷茫的深渊里去,对战争的长期性发生畏惧的心理。
不定自己真能早日结束战争,提前把鬼子给收拾了呢?
自己好歹也是穿越客啊!
不能给穿越大军丢脸啊!
江大帅笑着,玛利亚也笑着,但她的笑是盲目的,是被江大帅的笑声自然引发起来的。
……
石门。
湘西护法军第五军司令林修梅愤怒地躺在地下室的破藤椅上。地下室入地八尺,一丈二尺见方大,墙壁上挂满了地图。报话机、电话机旁边,坐着,立着一群人,因为林修梅司令刚刚暴跳如雷地发了一顿脾气,他们有的伸长舌头,有的挤眉弄眼,有的则是哭丧着沾满污垢的脸。
由于他的身体突出的肥大沉重,破藤椅的四只瘦腿,深深地陷入到泥土里,发着痛苦的“吱吱呀呀”的惨叫声。
“是哪一团、哪一营、哪一连、哪一排丢掉八公庙旁边大地堡的?跟我查清楚,叫他们的排长提头来见我!”
“九团五营七连二排,排长带重花。”一个瘦脸参谋嗫嚅着回答。
“带花?能爬叫他爬得来!不能爬,把他抬得来!”林修梅暴怒地叫道。向参谋瞪着眼睛,他的黄眼珠几乎凸到眼眶外面来。
参谋犹疑了一下,在林修梅凶狠的眼光之下,急促地走了出去。
色慢慢暗去,就要黑了,可是常德来的这群疯子一样的敌人的枪、炮正打得猛烈,房屋的墙壁不时地倒塌下来。
屋顶的瓦片上跳着火花,瓦片“咯咯喳喳”地狂叫乱飞。
参谋穿过蛇形的交通沟,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高低不平的路,忽然摔倒在一堆软塌塌的障碍物上。他呆楞了一会,正要爬起身来,腿上给什么东西猛烈地戳了一下,同时听到凶恶的叫骂声:“你老母受了伤,你还要来踩!你怕我不死!让你也尝尝滋味!”
这个参谋痛叫一声以后,定睛一看,七、八个伤兵,躺在他的脚下,他正伏在一个死尸般的重伤兵的身上。他连忙离开他们,可是一条被戳伤的腿抬不动,剧烈的疼痛,使他倒在伤兵们附近一堆烧焦了的、还在冒烟的木头上,嘴里连声地喊着“救命啊!没得命了!”
他意识到一个伤兵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戳了一刺刀。
……
那个参谋许久没有回来,林修梅抓起手边的电话机,摇了几下,还没有问明对方是谁,便大喊大叫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杀进常德?你什么?固守待援!固守待援,知道不知道?固守就是要守的牢固!不许你们再约我丢掉一尺一寸的地方!要跟我出击!出击!把敌人统统打死在阵地前面!马勒戈壁!叫鬼子朝常德城开炮啊!喂喂喂……”
电话又不通了。林修梅用力的把电话摔在地上。
话总是酸溜溜的参谋长,在林修梅的愤怒稍稍平息以后,翘着胡髭:“固守待援,重要关键是个‘援‘字!援不至则难固守!”
林修梅望望参谋长忧虑的脸色,又拍拍自己秃了一半的蜡黄的脑袋。然后命令报话员叫湘西护法军总部,请湘西护法军张溶川总司令长官讲话。
在这个当儿,林修梅走到地下室的外面去,望望黑压压的雾气蒙蒙的空,用力吸了一口混和着火药味的大气。一道曳光弹的绿光,闪过他的眼前,一个不祥的预兆,使他打了一个寒噤,马上又回到地下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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