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送五十两银子的那人,是帝都口音。”齐若安说,沈枫一旁附和的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楚盈奇道。
“是啊,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楚盈,我看你倒是挺复杂的啊……”齐若安眼中划过一丝微光,朝她迈了几步,却见她有点忐忑的摆摆手,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了。
“沈哥,她看起来有很多问题,”齐若安扭头看向沈枫,见他一副痴痴的表情望着门口,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叹了口气,想了想,免不了还得嘱咐他:“我们一直不清楚她的来历,我觉得下次她回来,好好问清楚吧,你毕竟已是她的夫君,她不该瞒着你。”
“若安,她是个好人不是么?”沈枫看向他。
“我当然知道,只是……”
“只是我觉得你想多了。”沈枫打断他的话,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自己,低下头没再说什么,默默的将散在桌上的火罐一个个仔细收起来,其实他心中也隐隐想到了什么,尤其是见到今天那个华服贵公子,从胸中蔓延出的丝丝恐慌被他拼命的压抑了下去,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见到她平安,就够了。
与此同时,未央宫华灯初上,东南西北四角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罩下,火苗点点跳动,碎格子窗棂外暮色已浓,宫人们鱼贯而入,将手中明黄牡丹图寿瓷碟件件摆放至红木雕蝴蝶纹桌上,碟内除却精致的珍馐佳肴,还有几盘珍稀的水果。
林烨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韩煜祺,见他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将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翠竹色衣袖上滚的银线边在灯下折射出丝丝流光,又侧目看了他一眼。
韩煜祺立刻警醒,端正了身体,却仍旧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楚盈那丫头不知回来了没有。”
下午刚听门卫向他二人禀告楚盈擅自离府不知去向,他震怒下刚派出人寻找,却被宫内来的使者奉陛下手谕唤入宫内,他不如林烨那般风轻云淡的同凤潇聊些志趣高洁的琐事,煎熬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看天色已晚,还没来得及辞行,就又被留下用膳,此刻凤潇入内室更衣,他越发按捺不住了。
最近凡是与楚盈沾边的事情,就会无故牵起情绪,真是个怪现象,他不由的蹙紧了眉头,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此刻想也无用,再这么心不在焉的,小心在潇妹面前失了态。”林烨皱眉看他,这时一个宫人手持白底描茉莉图案的瓷瓶,于宫内四个角落中,烧滚了热水的小巧青铜镶紫玉三鼎炉内倾倒入碧色的液体,不消片刻,淡雅的茉莉馨香渐渐氤氲了整个室内。
“我一直不喜欢干巴巴的香烟熏屋子,春日夜晚的空气本就干燥,再烟熏火燎的,真真儿太难受了。”凤潇卸去了繁琐的宫装,换上了一件水碧色的纱绫长裙,繁复碎花的图案隐在薄纱下,乌发以一根莹润简朴的青玉簪随意一挽,整个人看起来清爽随意,轻轻松松的坐在林烨与韩煜祺的对面,唇角含笑,看向林烨的目光里,却带了淡淡的柔情,他们二人赶紧起身行礼。
她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指着一盘朱红圆润泛着莹光宛若玛瑙的果子说:“这是从西域进贡的百香果,刚刚抵达,表哥表弟果然好时运,据说这果子含有番石榴、菠萝、香蕉、草莓、柠檬和酸梅多种滋味,所以果名为百香,快些尝尝。”说罢捏了个果子递给林烨。
林烨淡笑接过,撇了一眼韩煜祺,只见他低着头,已然又魂游天外了,不由的轻叹了口气,狭长的凤眸里流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淡淡索然无味,却被凤潇敏感的看在眼中。
凤潇面上扯出一丝玩味的笑,自顾自的剥起了果子,她对韩煜祺的表现无动于衷,却想着一下午与林烨谈天说地,只觉他神色淡然,仿佛说什么都激不起他的兴趣,突然想到了什么,幽幽开口:
“表哥,最近朝堂之上,有个大臣上了折子,上面说了一个不大,又不小的事情,我有些举棋不定,想听听你的意见。”她抬头看了下林烨,果然见他身躯轻轻一动,眸色变得有了神采,不觉心中微微一沉。
“愿听潇妹细说。”他含笑道。
“是这样,西凤的边界有一城郡,名唤菱坊,距帝都山长水远,且因地处边陲偏僻,朝令官制不明,以至出了一个占山为王的恶霸,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到此地为官的官员迫于她的婬威,竟纷纷不是想尽一切办法调离,就是臣服于她的婬威下,敢于反抗者悉数被她所杀,若朝廷追问则编了一些官员抵御边境流民,被流民杀害,直至今日,一初到官员冒死将内情上折带出,”她顿了一下,眼含深意的看向林烨:“不知表哥可有策略应对?”
“我觉得此事若不及时处置,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林烨蹙眉沉思,眸内精光微露,一切都被凤潇看在眼内,只听到继续道:“此人视朝廷法令为尘土,百姓苦不堪言,官员不是忍气吞声,就是同流合污,关起门来做起了大王,一日不除,宛若毒瘤,影响国体,潇妹应设立钦差御史,并速速派五千重兵秘密出行,一到此地,即刻拿下治罪。”
“哦,但此人若是被诬告,就这么拿下了,判了冤假错案,岂非无辜?”凤潇轻轻勾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可这时林烨只一心想着应策,竟没注意到女皇的神色。
“先拿下她的意思是让她措手不及,慌乱之中自会路出马脚,再命御史着人迅速搜集证据,不可松懈,不给恶人喘息的时机,所谓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若真是清白,自不怕查,潇妹看如何?”他期待的看着凤潇。
凤潇面色极快的闪过一丝凝重,却笑了起来:“朕觉得,只区区一恶霸,御史重兵的,太小题大做了。”
她突然改口称“朕”,林烨心中顿时一凛,脑海迅速清明,连忙起身,垂首郑重说道:“陛下说的有理,是臣越矩了。”
“呵呵,表哥干嘛突然客套起来了,我又没说什么,来坐啊,说了半天,菜都凉了。”凤潇笑的很天真单纯,冲他连连摆手,林烨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却陡然升起一丝寒意,面带微笑落座时,不偏不倚的重重踩了一边神游天外的韩煜祺一脚。
“哎呦!”韩煜祺面色刹时苍白,刚刚痛呼出声,林烨就抢过话头:“煜祺,这么半天你都魂不守舍的,我还道你怎样了呢,原来是身体不舒服,为何不早说?”
韩煜祺看着他一脸担忧急切的表情,愣了。
“如此快宣太医,”凤潇也是一脸关切,刚站起身欲唤人,就被林烨阻止:“许是小毛病,我带他回去让府内的大夫看看就成,不必麻烦太医了。”
他说罢起身,长身玉立而站,再次向凤潇行了礼,携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韩煜祺,匆匆离去了。
一旁檀木茶几上,琉璃灯内的烛火闪烁不定,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的表情阴晴不定,宫人紧张的垂手而立,沉默了片刻,她突然笑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表哥,你要是对一些事情不感兴趣,该有多好?”
宫外夜色已浓,一轮圆月洒下万丈光辉,殿堂似被淡淡银光包围,虫声低微,寂寞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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