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5-19
方文正那一声令下让所有的人皆愣在了原地。
方才那般猛烈的攻击已经让城墙上的守军疲惫之极,此刻正是一鼓作气冲上前去的好机会,且少爷也下了令,方大人却为何要求大家撤退?
“大人?”铁牛紧了紧手中的长矛,带着不解与焦急望向了方文正,他不明白方文正此刻的举动究竟是为什么,但他知道,既然少爷下令攻城,方文正敢违抗的话,便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语气愈发焦灼,铁牛脚步刚刚一动,便被方文正一个冷眼定在了原地。
“撤!”只那一个字,方文正便再不说话。
身后跟着的人很多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历来做事沉稳,为了相国府更是拼斗打杀从不畏惧,嗜血与不择手段早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在巨鹿军中威望极高,便连左隆德都及他不上,武飞云将打前锋的任务交到了他的手上,此刻又突然离去,方文正所说的话如今便是军令,让士兵们不得不从。
“缠绵你看——”明威将几个士兵的尸体扒开探身一指,诧异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以为巨鹿军会一鼓作气的冲上来,可突然之间那人潮向着两边一散,然后竟开始后撤。
“不知道缠绵伸手将他一扣,沉声道:“趁着这机会,你带着薛长平去南北两道城门看一看,估计一下咱们的兵力,还有,将侯爷带下城楼去
“好明威抹去脸上血痕回身唤来了两个小兵,到了孟昶龙身边将他架起,孟昶龙抬头看了缠绵一眼,想要说话,却知此刻自己说什么都已是枉然,遂轻轻一摆手,道:“我不下去,我就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
鄂闵带着几人奔到了孟昶龙身边,看了看他的手臂,道:“侯爷受伤了,钟大夫随着先锋营撤离,咱们这如今已经没大夫了
孟昶龙闻言一笑,道:“军中最不缺的便是刀伤剑痕,扯下几尺粗布缠着便是,男儿大丈夫,没这么多穷讲究他说完自己动手拉下了铠甲,鄂闵见状低头一扯自己的衣服下摆,撕下布条便缠在了孟昶龙的臂间。
“这巨鹿兵去得蹊跷,咱们得谨防他们突然反扑,鄂闵,将人手召集起来,再清点一下箭矢,另外让人去西城门看一看,如果这里实在守不住,便带人从西门突围去追先锋营的队伍缠绵说完又返身到了垛口处,细细的观察着对面营中的动向。
武飞云一语不发的站在营帐之前,巡防营的士兵们抖抖索索的的跪了一地,一个个皆噤若寒蝉,未敢发出丝毫响动。他们分成四个方向扩散了方圆几里地都未曾搜到那人的踪影,如今不见了人,少爷脸色阴沉得简直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让人心底颤栗与害怕。
“人跑了多久了压抑的怒火眼见便要蓄发,武飞云当真恨不能一刀劈了那带头的士兵,那人听他问起,这才伸手一擦额上的汗珠,颤悠悠的回道:“不……不到半个时辰,一发现属下就……就让人去通知少爷了……”
武飞云眸中一寒,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奚昊没有武功,根本就跑不出去,来救他之人箭术如此了得,绝非泛泛,莫非便是那夜夜闯军营之人?
“少爷——少爷!”一个士兵急冲冲的奔来,口中大叫道:“不见……不见了,那慕容默,也不见了!”
“唰——”的一声,那一干人等还未看清眼前状况,一颗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的人头便咕噜噜的滚到了那士兵的脚边,将他那尚未落音的话语生生扼在了喉间。
“少爷饶命!”咕咚一声,那士兵双腿一软跌跪在了武飞云面前,武飞云则面带狰狞之色将那尚滴着热血的长剑在他的颊边一下、一下慢慢的擦拭着,然后竟渐渐的露出了笑容来:“好,你终究还是要跑,我便让你知道,敢离开我,是个怎样的下场!”
透着血腥味的长剑自脸庞划过,让那士兵面如死灰,就在他以为难逃一劫之时,前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便见罗云飞身下马直奔而来。
“方文正下令撤兵了!”
武飞云的动作一顿,没有大的反应,那通红的双眸却透着阴鸷之气扬了起来。
好,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没想到,最后背叛我的人,竟是你。
“他们撤退了——咱们走!”云岚突然一勒缰绳扬声而道:“公子抓紧了!喝——”
后撤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由西北角切入,来势汹汹的从阵中穿过,然后毫不停留直奔了十方的方向而去。
士兵们皆不明所以,莫说这一队人马来得如此突然,便是那冲在首列的马背上之人便已经让大家懵了头。
那不是少爷身边的奚昊公子吗?他为何会被人带着冲入阵中,且看这架势,他们竟是要奔向十方城的方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低着头,别看他们!”云岚的话语清晰的飘入了耳中,奚昊死命的一咬牙,伸出双手抱住云岚的腰,然后将头一低不去看任何一个地方。方文正打马立在阵列的最前方,默不作声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一队人马,然后抬眼看向了另一边。
人潮突然卷动,一只利箭自遥远的地方呼啸而来,因相隔太远,终在行进之中失了力道,待到了方文正面前之时,被他伸手一扣握住了。
黝黑的箭头泛着寒光停在眼前,方文正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这一箭是何人所射,也知道这一箭,已将他二人之间残留的那一点点情义扎得支离破碎了。
“方文正阵前倒戈,杀无赦!”武飞云心中的怒火已经爆棚,当发现方文正之所以这么做竟是因为要帮奚昊逃离自己时,他便已经陷入了疯狂。
没有人可以这么做,没有人能够从我武飞云手中夺走任何一个东西,宗奚昊只能是我的。
“他只能是我的——”马儿被鞭策得几近癫狂,铁蹄践踏,撞倒了无数士兵冲向了前方,武飞云的双眼一直紧盯着与自己并驾齐驱的那两人,他清楚的知道那马背上坐着的是谁,那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人,那个他此刻拼了命也要夺回之人。
“奚昊——”失声成哑,武飞云那一刻的呼唤竟如尖刀一般扎进了奚昊的心里,他没有回头去看,却突然之间泪盈.满眶。
就算再否认,他也无法抹去那人陪在身边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种扭曲的,不顾一切的爱终也有渗入心底的一瞬间,就算再轻,也会留下痕迹。
奚昊?!
奚昊?
城墙之上的那个男人突然双手一撑探向了前方。
自己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奚昊的名字,是错觉吗?在哪里?奚昊在哪里?
“奚昊,奚昊——”那被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只有午夜梦回之辗转难眠之时才敢呢喃低语的名字突然间爆发而出,缠绵已经全然不顾自己会暴露在对方的射程之下,他跃上城墙,高高的站起,只是想要得到那千军万马之中的一个回应。风扬起了他那凌乱的发,曾经铮亮的铠甲被血污覆盖,显得那般破败不堪,当年那个一身青衣,纤尘不染的妙手公子已经不复,现在的这个,是一个铁骨铮铮浴血重生的好儿郎。
队伍混乱了起来,虎贲护着奚昊冲向了队列的最前端,与此同时,武飞云也已经到了跟前,云岚载着奚昊,他不敢动手,于是将手中利箭对准了他们身旁之人。
“嗖嗖——”
双箭并发,眨眼便撂倒了两人,武飞云双臂一振,高声道:“给我杀!”
方文正阵前倒戈已成事实,所以,同样不能放过。
善射之人从来不惧马儿颠簸,武飞云箭术精湛,纵然场面混乱,他也同样列不虚发。箭啸长鸣,自间隙之间射人射马,只片刻功夫,竟便射杀了十余虎贲。
与他不同,虎贲此刻既要应对身边的士兵,又要护住奚昊不受伤害,由此被绊住了手脚,竟成了他手中的活靶。
“将军先走!”鬼翼反手一掌拍在了纤离的身上,夺边一人的长矛向前一个直冲,竟凭着蛮力撞开了一条道路来。
士兵实在太多,因武飞云的追击,那百余人已经被重重围挡住了,四面皆成了密不透风的人墙,带着利勾的长矛绊住了马腿,刺穿了马月复,也撂下了无数虎贲。虎贲落地之后全力反抗,刀剑的砍杀声与骨头的碎裂声不绝于耳,飞溅的鲜血如喷涌的热泉烫伤了所有人的眼,四处都是红色,便仿佛天空在下着血雨一般。
“嗖——”利箭直追云岚,听得那近在咫尺的碰撞之声,云岚劈开一人回过了头去。
武飞云手握长弓端坐马背,脸色铁青,他那一箭本可以取云岚的性命,却突然被从对面射来的一箭给挡下了。
出手疾如闪电,只那瞬间武飞云又是一箭射出,然只到了半路,竟又被人给截住了。
“谁——给我滚出来三箭齐发,鸣镝阵阵,武飞云拍马而起,只身向了圈中而去,随着他的身影,另一人也手持长弓一跃而起,然后利箭离弦,再次截住了他的射杀。
“龙脉山上的那人是不是你?”武飞云手中未停,暴喝而问,白少卿一个翻跃躲过了他的袭击,反手便是一箭回了过去:“正是我,西营白少卿!”
武飞云回身站定,看着白少卿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龙脉山上自己本就可以杀了孟白炎,却半道杀出了一人以同样的手法截住了自己的箭,才会让他给跑掉,留下了无穷的后患,原来,那人便是他!
“来得正好,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武飞云身形一闪,倏然间便失去了踪影,白少卿脚步一点飞身上了马背,一勒缰绳撞开了几人奔到云岚身边急声道:“云将军带人冲出去,我来断后
云岚因时刻护着奚昊,已经受了伤,此刻见大队人马正蜂拥而至,他知道不宜再做拖延,是以大喝一声对着奚昊道:“公子抓稳了,咱们冲过去
“缠绵——”大家全都被缠绵的举动骇住了,他们不知道那对面究竟有什么是能够让缠绵这般不顾安危的,当发现巨鹿军营竟然内乱之时,大家心底的诧然更甚。
所有的走势都聚向了那一处,缠绵睁大双眼紧紧的盯着人潮涌动的方向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对方的军营究竟出了何事,可是依照那流动之势来看,是有人要从中突围了。
纤离的身子在淌血,无论是冲撞亦或是奔跑都有滴淌的鲜血随着它的马蹄飞溅撒去,战场之上马儿与兵器一样重要,一匹好马,便能带着主子冲破重围,奔向彼方。
那是,那不是——
那浑身鲜血的男子身后带着的,不是奚昊吗……
缠绵竟突然一个飞跃扑下了城楼,然后不顾一切的向着来人奔去。
那是错觉吗?那一身素衣已经浸染得赤红一片的人儿,果真是奚昊吗?
不敢肯定,就算他抬眼看向了自己,就算他落泪奔向了自己,就算他伸出双手扑入了自己的怀里,自己竟都依然还不敢确认。因为思念太重,重得让人透不过气,若这只是一个幻觉,一个梦,那么待到破裂之时,自己也会随之消散了。
“奚昊,奚昊,奚昊……”那是奚昊的味道,纵然血腥覆盖,自己依然能够分辨他的味道,这是他,他的眉眼,他的脸,他那傻傻的模样,他镌刻在自己心底从来不曾忘记的一切。
“你还敢丢下我吗,缠绵,你还敢丢下我吗,你再丢下我一个人试试看,我恨你,恨你,恨你——”双拳狠狠的砸在了缠绵的胸口,奚昊终于肆无忌惮的哭出了声来,所有的委屈,不安,痛苦,无数的思念与刻骨铭心的牵绊,化为了那滚滚落下的眼泪,砸在了缠绵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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