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有些怏怏不乐,皆不言语。
炼缺一心思量留云到底去了哪处,怎的遍地都寻不到踪影,他既回过灵蛇岛,必是曾经在此闭关过一阵子才是。
尤夏则心中丧气,他万里奔赴来到归墟,本以为能见到留云本尊了,没想踪影全无,果真应证了留云那句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这般说来,自己与前辈的缘分还是未到?想到与恩师的十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他需得赶回玄丹门,以免恩师挂心。只是这一次回去,便要闭关,待到再次出关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尤夏道,“炼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我需得回去向恩师复命了。”
“我也要回去参加门内大比,不打算再做停留。”
尤夏接过话,“如此也好,你刚刚筑基,一人在路上我也不放心,我们先一块回到望海岛再做打算罢。”
他二人皆有事情缠身,眼下实不能再多耽搁,便运起真元奋力赶路。且这几月日夜寻人,受了些磨练,修为进益不少,竟然比来时还快上几分。
走了几日,二人打算稍事歇息,突见前方不远处惊涛骇浪,乌云骤起,像是生了甚么变故。尤夏本不欲前去打探,此地还是海兽地界,两人修为又不高,贸然前去只怕惹出什么事端不能善了。
炼缺却不知为何,心绪隐隐被前方的动静牵引,似乎产生某有种感应,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前去探个究竟。他将自己的感受说给尤夏听,两人一时也拿不出主意。
炼缺道,“大哥,要不你自行离去,我此刻感应十分强烈,总觉得该过去瞧瞧,莫不是我爹爹就在前方?”
尤夏拧上眉头,厉声道,“当我什么人了,能扔下你独自逃生吗?若你真有感应,我们一同前去看看,小心提防便是!”
说罢,两人打出一道真元护住周身,悄悄朝前方飞去。
到了事发之地,气势更加骇人。只见巨浪飞腾,空气被扭结成一个个巨大的旋窝,海底的鱼群被暴胀的压力掀至半空,搅成一团肉泥。炼缺放出神识稍作查探,原来巨浪之中有一只鹬鸟和一只玉蚌正在缠斗。这只鹬鸟身躯硕大,顶冠黢黑,喙两尺,高一丈,双目狠厉,气势竟比清静派的仙鹤还要凌厉,它的长喙紧紧咬住玉蚌蚌内一粒淡黄色的珠子。水中的玉蚌亦十分庞大,一丈见方,蚌壳上闪着令人目眩神迷七彩神光,此刻,它的两扇蚌壳紧紧咬住鹬鸟的长喙,让它进退不得。
这两只妖兽修为了得,互相较劲。鹬鸟大力挥动双翅,搅动空气形成一道道黑色的龙卷风朝海面狂砸;玉蚌不甘示弱,在水中来回摆动,真元外泄之时掀起滔天巨浪,接二连三往鹬鸟身上狠拍。两个皆使出全力相持不下,也没有心力防备着来人。
炼缺只初看这气势,就被骇住。他第一次看他人斗法,居然碰上两只修为境界远超过他的妖修。尤夏出山游历有段时间了,虽然也见过一些场面,可两只差不多结丹修为的妖修斗法却不曾得见,一时也是触目惊心。
炼缺心底隐隐被海中那只玉蚌牵引,似被召唤。他悄悄挪到近处,这种牵引就更为明显,遂道,“大哥,我不知道何故,对那只玉蚌有种莫名的感应。”
尤夏寻思道,“莫不是玉蚌那里有些留云前辈的消息,他们同在海中修行,说不得有些情分。”
炼缺双眉轻扬,计上心来,道,“若真如大哥所说那般,我们且去帮玉蚌一把,若是他得胜了,我们再行打听。”
尤夏顿住想了一会儿,徐徐道,“还是小心为妙,这两位妖修皆结丹修为,且不相上下。我们贸然前去,哪怕只是受到灵力波及只怕也消受不了。不如待他们真元皆快耗尽之时我们再合二人之力全力一击,如此还有些胜算。到那时候,哪怕那只玉蚌对我们有歹意,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炼缺拍着炼缺的肩背赞赏道,“还是大哥考虑周全,就听你的吧。”
决意已定,两人便退到稍远处静静观看,只待那一鹬一蚌后继无力之时动手。也不知等了多少时候,只道是日出了日落,日落了又日出,两人都生出了困倦,终是等到鹬鸟再无法挥动双翅,尤夏喊道,“就是此刻!”
炼缺点头应和,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御起飞剑朝前方奔去。尤夏停在半空祭起一方青色小鼎,小鼎骤然变大,他口中默念法诀,将周围的灵气悉数收聚到鼎内,那只鹬鸟本就真元不济,急需外界补给,奈何灵气皆被尤夏吸入鼎中,使它备受限制,知道遭人暗算,鹬鸟愤怒的朝尤夏望去。为了月兑困,它的鸟喙更深的刺入玉蚌的体内,就听见玉蚌一声哀鸣,显然就要支撑不住。
那只鹬鸟原本打算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解决了玉蚌,再好生收拾面前这两个小小修士。它不远万里从南域来到此处,就是为了抢夺玉蚌体内这一粒珠子,它曾听说得了此珠便能顺利化去口中橫骨退去妖身。要知道,这深海之中,异兽种种,各负神通。偏只有海蚌因为肉身太过脆弱,并不能修行。可这只海蚌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然异化,还开启灵慧化作了满身霞光的玉蚌。因它天生不足,在海底慢慢修炼五千年才得以化作如今的形态,由此可见海蚌修炼成精实为不易。这只玉蚌生性温和,一直养在海底,与世无争,不知鹬鸟从何处探知了消息,来到此地就要强抢这枚修炼至宝,于是有了这一场生死相争。
鹬鸟的最后一击重创迫使玉蚌不得不松开了口,鹬鸟抓住这一丝时机,顾不上体内真元空寂,强行煽动着巨大的双翅朝尤夏飞去,尤夏不慌不忙,口中默念法诀,驱策青色大鼎更为快速的吞吐,誓要将鹬鸟体内那一丝灵气也尽数吸走。鹬鸟被迫一滞,一直尾随在后的炼缺看准时机,从另一侧飞速冲了进来,他本无傍身法器,将就着手中那把桐木剑,将所有真元尽数汇聚于剑中,桐木剑顿生寒光,直指鹬鸟的丹田,这全力一击包含了炼缺多年习剑的领悟,力量不容小觑,鹬鸟丹田瞬间被挑破,身体之中所剩无几的灵气全部逸散开来,立时被大鼎吸得精光。最后,鹬鸟终是不济,朝海面坠了下去。
尤夏紧随其后,飞身追下去查探。
炼缺眼睁睁看着大鸟往下坠落,他第一次斗法,不敢大意,先前使出了全身力气,因为灵气全部聚拢在持剑的右手上,现下还有些麻痹。
他二人奋力合击将玉蚌从鹬鸟手中救出,只是玉蚌到底修为不如鹬鸟,那最后一击之后也奄奄一息了。
炼缺停在玉蚌身前,问道,“前辈,你们为何事以死相争?”
那玉蚌虽然未化作人形,却早开灵慧,只闻虚空之中传来一道柔美虚弱的女声,哀声道,“只为了我的一枚宝珠……那只恶鸟向我讨要我的那枚珠子,想要化去橫骨蜕变人身,我不从他,便来强抢。”
“原来如此,强抢他人之物着实可恨。”炼缺恨恨道,留云一直告诫他修道要心存善念,时刻警戒贪念,不能徒生罪孽。
“小兄弟,你这样舍身救所谓何事,人妖自不两立,你定是有什么事相求吧。”
炼缺道,“我本欲向你打探一位深海青蛟,他修为两千多年,名叫留云,是我爹爹,我来此处寻他。”
那女声有些气力不济,断断续续道,“我……虽然在这海底待了……五千年……有余,却不识得你说的这个人,不能……帮你了。”
“无妨,我也只是心存一丝期冀。”炼缺道,“那鹬鸟着实可恨,我先前若是知道这等情况,也定会助前辈一臂之力。”
那女声闻言惨淡的笑了笑,“谢谢小兄弟……仗义,我怕是今日要葬身此地了……这枚……宝珠……就当做搭救之恩……赠送与你……”
“万万不敢,”炼缺急忙推却,“我若是为了此珠而来,岂不是和那只恶鸟不相上下了。”
“小兄弟……切莫这样想……这枚宝珠在我死后也会被海中妖兽分抢了去……不如赠送给你……这宝珠是我五千年前无意之中在深海海底捡到,也不知是哪位上古大仙的宝物……当初我还只是一只普通海蚌,根本无法修行……现今修为全部仰仗这枚珠子……你爹爹既是这海中青蛟,若是得了这至宝……定然能一飞冲天……只奈我天生蚌族……实不是修炼之器材。”说罢,不无伤感,她将口中含着的一粒淡黄色形似珍珠的圆珠吐了出来,送到了炼缺手中。
炼缺一时无言,拿着这枚珠子,心中感慨万千,想着玉蚌因偶得宝珠化作天地精华得了五千年修行之功,如今却因为他人贪恋宝珠性命修为毁于一旦,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尤夏解决了那边也来到跟前,玉蚌接着从口中吐出自己的妖兽储物囊,递到尤夏跟前,“这位小兄弟,这些乃我千余年积存,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些深海珍珠,做不得大用,赠与你了,仅为答谢。”话刚落音,玉蚌终是按不住灵元空虚,妖元四散,一命呜呼了。
为了一枚宝珠鹬蚌相争,最终双双陨落,可叹多年修行终究敌不过贪欲……
炼缺和尤夏立在海面之上,皆叹道法无情。长生大道之上,为了功法,为了资源,总会有人急功近利,拼得你死我活,并不愿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前进,最后弄得身死道消,好不可怜。
炼缺道,“大哥,这枚珠子于我爹爹能有些益处,能不能让与我?”
尤夏闻之面色涨红,粗声粗气道,“这珠子本就是蚌精赠送给你的,我图它做什么,你莫拿这样恼人的话来试探我!”
炼缺和尤夏相处一年,知道此人虽然桀骜不驯,却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也不矫情,挤挤眼冲尤夏一笑,直接将珠子收入储物袋中,“今日承情,我定当记下!”
两人料理了此事,各得了些宝物,便不再耽搁,继续往望海岛飞去。
所幸途中再未发生甚么事情,一路走来风平浪静,过了一月终于到了望海岛。
他们二人出门都有一段时间,现下着急回去,便不在望海岛多做停留。炼缺拿出两坛酒,一人分饮一坛,道,“再相见不知何时,下回一定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待酒坛见底,二人分道扬镳,各自朝山中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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