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天韵立在十号石台上心情复杂,她虽获胜了,可刚才那一掌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从墨云华那处发出来的。她按下心绪,走到炼缺身边,见他损耗颇大晕了过去,往他口中塞入一粒聚元丹助他恢复灵气。
少顷,炼缺转醒,微弱的道了声谢后,由管天韵将他从石台上带了下来。炼缺此时虚弱得很,刚才擂台比试输了,按照门规便失了择师的权利,他已经不敢寄望能拜入墨云华门下了。所幸还有文浩然愿意收留他,否则他只能入得内门做一名普通弟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心里五味陈杂,七上八下。管天韵见他有些颓败,叮嘱他先好生打坐调养,莫想那么多。
炼缺无奈的点头,大道长远坎坷,自己总不能为了拜师不如意便一蹶不振。他定了心神,带动真元游走了一个大周天,恢复了三成气力,才勉强站起身来。
半个时辰之后,到了行拜师礼的时刻,上一轮胜出的弟子被安排到了演武场石坪的中央,静候门中前辈过来挑选。那些金丹真人,元婴真君经过前三轮测试中的仔细观察,有招收弟子打算的都已经在心中定下了人选,这时纷纷走下看台询问自己看上的人选,待两方同意便行拜师礼。演武场上空顿时充斥着拜师礼的各种誓言。朱志凌因为表现突出,被第二轮测试时操琴的女真人选中做了亲传弟子,也算一朝飞天了。
拜师的过程行经了整整一个时辰,到得最后,第三轮胜出的弟子皆被师父领了去,只剩了管天韵一人孤零零留在石坪上没有动静。
原本,她在比试之前就收到了管平涛的讯息,认定了墨云华必收自己为徒。可当她站在坪中看到身旁的同门皆被飞身下来的真人,真君带走,唯独自己孤身留在原地无人问津的时候,她忍不住焦虑起来,双眼满含期冀的朝墨云华望去,就见墨云华坐在看台上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下到演武场领她入门的意思。墨云华原是她在门中十分仰慕的前辈,若是进得了他门下,对她来说是件十分值得骄傲庆幸的事情。现下她满心期盼的站在这处,却等不到一个确定的答复,教她如何不着急?
管平涛站在看台上也很焦急,他朝墨云华暗示了几回,见墨云华不为所动,似乎并不打算收下自己的侄女,觉得情形有点儿不对劲,悄悄拿出一道信符暗自传了出去。
另一边,炼缺杵在演武场的外围静静观察着这一切,想起碧瑶说过的墨云华拒收徒弟的往事,心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丧气。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因为之前管平涛在众人面前暗示想把自己的侄女送入墨云华门下,有些人即使看上了管天韵有意收她做徒,也不想在此时拂了管平涛的面子,事情就有些僵持不下。
门中一位主事长老见此僵局,开口道,“坪中的女弟子拜师之事暂且按下,先将上一回败落的弟子安排好再行商议吧。”
见众人都首肯,长老接着问道,“请问看台上的诸位,下面这些落败弟子可有谁愿意收入门中的?”
长老话刚落音,文浩然打算站起身来唤炼缺的名字,可侧眼见到身旁之人也有动静,便按住身形,静观其变。
只见墨云华立起身来,淡声念道,“炼缺!”
他一出声便如平地炸起一个惊雷,看台上的所有人皆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这位门中英杰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收徒,先才气氛那样尴尬,大家皆以为只是管平涛会错了墨云华的意思,只道墨云华根本无意本收徒。却没想到,这位新进的元婴真君此回真的打算收徒,还是个在第三轮落败了的弟子。
管天韵听到墨云华叫炼缺的名字,忍不住全身颤抖,她不敢相信事情竟会是这样的转变,她从一个天之娇女突然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对象。管平涛此刻更是气愤难当,两眼灼灼冒出怒火。只有文浩然心中了然,他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想起自己每次提起要收炼缺为徒时,那孩子总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想必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既如此,他便成人之美吧。
那厢炼缺听到有人念出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好一阵才知道是墨云华唤他,一时怔愣,竟不知作何反应。
墨云华淡声道,“还不跪下?!”
炼缺还来不及想个明白,捂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双膝猛地跪在地上。
“你可愿入我门下,戒守清规,心向大道?”墨云华站在半空之中负手而立,神情肃穆的看向地面跪着的男子。
炼缺不曾料想到拜师之事急转直下,这等好事竟然真个落在自己头上,他月兑口而出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往地上猛磕了三个头。
炼缺话音刚落,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我不同意!”接着便见到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来到演武场,不就是当日在灵隐山守问心池的赤松老祖?
炼缺还跪在坪中,对突然冲出来的赤松老祖很是不解。
赤松老祖径直走至墨云华跟前,传声道,“这等魔根祸胎,你收他为徒作甚?他曾魔气入体,还认妖作父,是个甚么东西,指不定哪天便要泄露本性,莫害了你。”
墨云华见到赤松老祖,神情冷淡,并不传音,直接道,“父亲过忧了。”
原来赤松老祖是……难怪上次见面觉得他有些面熟。炼缺有些担忧——赤松老祖对他颇有偏见,此时横加阻拦会不会拜师之事就此泡汤了?
话说赤松老祖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墨云华。当日管平涛找到他说想将管天韵拜入墨云华门下,他便十分高兴。管平涛的师父是门中的前掌门,管平涛自己又手握实权,若是收了管天韵为徒,必定能够交好,日后在门中,墨云华也能有些威望,不枉费了身上一番修为。于是,一看到管平涛传来的信符,赤松老祖便急冲冲过来打算游说。偏偏墨云华如此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不但拒绝收管天韵为徒,还找了这么个魔根祸害,不是存心为了气自己吗?可是有些话他又不能在人前说了出来,只能生生忍着,气得他七窍生烟。
管平涛见到赤松老祖来到此地,以为事情会有些转机,不免心中一喜,朝两人走去。
“见过老祖,墨师弟,我侄女刚才明明打败了那名男弟子,你为何不收小女为徒?”管平涛开门见山。
文浩然见管平涛走到跟前,心生不喜。他一直不喜管平涛的为人,觉得此子太看重门中权势,开口阻拦道,“坪中那名男弟子与师弟颇有些渊源,我看师弟是早就打算收他做徒了。”
管平涛回过一声冷哼,走到赤松老祖跟前,询问道,“老祖,依你看?”
“云儿!”赤松老祖皱眉道,“此子哪里配入你门下?”
“我收徒之事自有打算,不劳他人费心。”墨云华并不理会面前两人,转身走至炼缺跟前,道,“你既行了拜师礼,便是我徒儿,如今入我门下,就要持戒修行,忘断欲念,不得触犯门规,不得背叛师门。”
炼缺见墨云华决意收自己做徒,心如雷鼓,颤着喉头道,“弟子明白了,一定谨遵师父教诲。”说着又往地上叩拜三回。
墨云华将他扶起,从袖袍之中取出一把流光溢彩的瑶琴,“既入了我门下,瑶光便赠与你吧。”
炼缺双手接过当日同墨云华一块炼制的那把灵琴,他记得扶桑木一共练就两把灵琴,一把名曰桐皇,为墨云华自己所用,一把名曰瑶光,就是自己手中的这把,他一时心绪万千,忍不住流下泪来。
众人见墨云华出手皆大惊,上清门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墨云华前些年练就了两把绝世名琴。一把他温养在自己的丹田之内,另一把存放在止水峰,曾有多少人慕名前来求取这把名琴,都被他拒之门外。此刻,他竟然将这把世间至宝赠送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管平涛见之怒意更甚——墨云华如此做派岂不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的面子。
赤松老祖见墨云华送出那把灵琴,震怒不下管平涛,怒吼道,“逆子,你竟将此琴给了这么个无知小儿!简直暴殄天物!你若还能听我一二,便将那名女弟子一同收入门下,我也不和你多多置气。”
墨云华回头看了眼自己那怒意横生的父亲,撩起衣袍单膝跪地,折指向天,沉声道,“苍天在上,上清门弟子墨云华以良琴瑶光立誓,今欲收炼缺为座下弟子,我此生收徒之事犹如此琴,瑶光举世独存,我亦只收一名徒儿。从此往后自会悉心教导照顾他,不求他功德无量,造福万世,只望他持心守正,不辱没师门,若他日他行则有偏,乃是弟子教导无方之过,苍天见证!”
炼缺跟着跪下,道,“苍天在上,弟子今日入了师父门下,定会心怀大道,持戒修行,绝不触犯门规,做有损门风之事,若为此事,便将我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见师父!”
墨云华伸出手,挥出一股真元之力将炼缺带至身侧,道,“好了,随为师回去吧。”
说罢,也不理会留在演武场的那一群目瞪口呆之人,飘飘然去了止水峰。
到了此刻,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管天韵屈辱地站在演武场,悲愤交加,不知如何自处。
文浩然见此女心性颇高,在乐道上也有几分独到的领悟,他虽然不喜管平涛,却觉得此女颇为无辜,暗自叹了口气,走了出来,朗声道,“弟子管天韵,你可愿入我门下?”
管天韵抬眼见到一位眉目含笑,举止温存的男子立于自己面前,她哪里还能想那么多,点点头,哽咽着道,“弟子愿意。”
文浩然此举也算解了众人之围。
他毕竟是赤松老祖的亲传弟子,天姿灵秀,不日便要结婴。虽然先有墨云华拂逆了管平涛,此刻也算替管平涛挽回了一些颜面。且文浩然不曾收徒,管天韵去了便是首徒,自然关爱有加。管平涛想想也只能作罢,虽然他还有些计较,此时也不好发作了。
待所有人的去向都定好之后,此次门内大比便正式告罄。大家纷纷离开,那些得了机缘的弟子也随着师父回山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