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缺听闻辰河的天魂不日就要消散,他的心神仿若感应到了辰河的神魂,竟忍不住生出一段痛苦,面对辰河的拳拳心意他整理了心情,问道,“那你就先和我说说知微吧。”
辰河答道,“知微为师父钟爱之物。我这一世入师门时日不长,师父因天宫事务缠身,平日繁忙,也不曾与我叙说这些陈年旧事。我只从勾陈那里听说过知微的来由,知微本是女娲娘娘所有之物,佩挂在身边数万年之久,女娲娘娘与伏羲生下一子,乃紫微星转世,便是我师父星染。那时候,天界生出道统之争,女娲伏羲不想卷入争端,欲从天界退隐,一心与儿子共享天伦之乐。后来不知为何,师父被送入元始天尊门下,入了仙道。”
“师父得道之日,女娲娘娘将自己佩戴多年的知微送给了师父。知微随侍女娲娘娘万余年,早已通灵。它心性善变,难以驾驭,若看不上你便不会认你作主。后来师父修至大罗金仙,练出一番演算天理的大神通,终于让知微臣服。师父通晓天理,取银河之星沙制作了一只二十八宫星盘,将知微做成了星盘之中的主星北极星,镇在星盘的中心。”
“有了星盘,天下古往今来万事万物皆能在星盘之中演算呈现,一度令人惊羡不已。”说道此处,辰河双眼盛满星光,笑容温柔,“此星盘不仅用来观测演算,因为蕴含师父参悟的天道奥妙,可以随师父的心意幻化出极其厉害的阵法,仙魔二界几乎无人能破。且知微得天地孕养,追随师父多年,将师父感悟之天道尽数演化于己身,自成一个无量空间,这事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师父的逍遥所在。这里的一切皆是按他心意打理所成,你现在所在的星湖便是他照着自己的星盘比照生成。”
炼缺听得叹为观止,上古神仙的神通果真不是现在的修士所能够想象的。“一多相即、小大相容、广狭自在、延促同时、重重无尽、圆明具德。”以前他在抄写经书的时候不能甚解,此刻听了辰河关于知微无量空间的描述多少领悟了其中的奥妙,这一便是无量,无量也是一。
“辰河,依你所言,知微既是在星盘之上,后来为何会掉落海中?”
辰河黯然道,“天界道统纷争以来,仙魔对立,争斗无数。师父战功累累,原本在天界地位崇高,暗中便有些小人对他嫉恨非常,我一念入魔之后终于令他们找到契机,纷纷上报玉帝要求师父处决我。师父不肯,他们便以此多次刁难。后来甚至找来扶桑大帝一同参奏玉帝,革除了师父的天宫职位。师父革职之后回到昆仑,不想师兄们因我闹出内讧,弄得烦乱不堪。这事本因我贪恋师父入魔而起,师父不仅没有责罚我,还处处对我加以偏袒,我实不忍心他因我左右为难,离他而去,希望他远离是非过些逍遥日子。”
说道此处,往事浮现,辰河虚叹了口气,“因我已为堕仙,天界不容,离开师父之后便去了魔域,不久,我从魔界那处得知,王母娘娘的果园之中的还元果要成熟了,这株神木得天地造化而成,百万年成就两颗果实,性灵臻妙,若是得了精魂,还能修出人形,是王母娘娘的心头之爱。那位魔界友人还告诉我若服下此果,借助还元果中的天地灵气,我定能褪去魔气重返仙身。为了不再让师父因我烦心,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潜入了果园盗取那两枚果子,谁知此果极为性灵,一沾染魔气便大声哭叫引来众人,王母震怒,挑起了仙魔大战……”
“我那时便知自己气数已尽,只求速死不要祸及师父,哪知师父闻讯赶来,在我的元神被打出体外之时,抢到我一缕天魂收进了知微之中。师父定是因为不想泄露我的天魂藏身之处,所以将知微从星盘之上摘了下来。想必因为此故,师父得罪了众仙也得罪了王母娘娘,引来一番恶战,没了星盘迎战,师父定是处处制肘,怕是也……都是我的错,我一念之差动了凡心痴恋于他,求而不得又入了魔道,最终害了自己还害了他……”说道这里,辰河终是控制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炼缺可以想见那一番前尘旧事必是比辰河讲出来的还要惊心动魄些,他自己也有敬爱着的师父,师父也关心着他,自然理解这种痛苦,遂轻声安抚道,“辰河,你也莫太过伤心,想必星染前辈也是因为爱徒心切才不忍你被人欺负。”
辰河道,“我就是罔顾伦常,贪恋师父,动了凡心才遭致如此下场,还牵累他也……他不但没有厌弃我,还……我犯下这等罪孽当真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为过。”
“事已至此,你切莫如此自责。”炼缺百感交集,在他看来,大道之上动了情念是万万不该的事情,可辰河万余年来为情所伤,哪怕只残存一缕天魂,还不能断绝她对星染的爱恋,他又如何忍心责难她。
辰河走近了些,道,“我观你心性醇和,切莫动了凡心,以至修为止步不前,被拦在大道之外。”
炼缺道,“你宽心罢,我自会谨守道心,一心修炼。”
“如此便好,你看你还有什么想求教的?”
炼缺想了一想,道,“我爹爹曾给了我一枚玉简,记载了许多太子长琴所做的战曲,我无法观之其妙,你可否替我看看?”
辰河眉头一皱,急道,“你且拿来我看看。”
炼缺递过去一枚玉简。辰河速速浏览一遍,惊呼道,“快快告诉我,你从何处得来这块玉简?!”
“我爹爹说是一位故人相赠。”
辰河道,“这玉简之中所书曲章是我拜在师父门下,师父曾教授于我的,你那个青蛟爹爹的故人定是曾经见过师父本尊,是不是?”
炼缺为难道,“我降生之后便与爹爹聚少离多,不曾谈及这些旧人旧事。待我以后再见得他,定会向他问个明白再来告诉你。”
“我怕是等不及了……玉简中的战曲都为太子长琴所做,长琴乃上古乐神,你要参悟他所做战曲,需得先领悟曲中之长琴乐道,领悟了乐道才能形成乐境,这与单纯用真元拨动琴弦有天壤之别。用真元催动音波只能借助音律的扩散扩大真元的效力,若是形成了乐境,待元神成就之时,便能在你形成的乐境里借助真元发挥出乐曲本身内含的天道威力,你也会受到自己所生成的域的保护,免受他人攻击,所以长琴素来战力非凡,只因他借音律参悟天道之深之妙。”
炼缺恍然大悟,“原来乐道如此精深,我连皮毛都未曾窥见。我所在的上清门只是取其浅表的音攻法门便在华夏立足了一万五千年。”
辰河冷笑一声,“那些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乐道之精深如同大道杳杳,取此道之人皆是借音律问道,体察的还是茫茫天道,将万物轮回之理,日月星辰之变幻喻于音律之中,音律便是他们对天道的演化和体悟,和师父用星盘验证他所悟之道一样,皆是奥妙。长琴是得天道之人,你若悉心体悟他做的曲中的各种天道奥妙,便能参悟他的道,待时机成熟,演化出自己的道种,形成自己的乐道,才能走上正途。”
“至于你门中那些音攻法门皆只是些表面功夫,孩童把戏,不能作数,算不上是乐道之大境界。这枚玉简中并无那些法门的记述,你若想修习这枚玉简,平日操练此曲时毋须运动真元,只需按常弹奏好生感悟曲中真意,待领悟到长琴的乐道之后自然水到渠成。炼缺,你要知晓,每个人心性不同,道种亦不同,是以人与人领悟的道也不尽相同,我无法从细处相授你乐之道,你必须自己琢磨演化才能形成属于你自己的道种,来日方长,以你之悟性必定会有一番造化。”
炼缺大概明晓其义,道,“你这样讲我大概有些明白了,回去便静心领悟。还有一事,我已按你吩咐往知微里滴入精血,知微算是认主了吗?我能带我师父进来见见你吗?”
辰河摇摇头,“知微性傲,不会轻易认主。现下你能进来是因你体内存有师父的气血,知微识得这缕气息,能通晓你的心意,可它现在必不会任你驱策,更不会随意放外人进来此地。若是有朝一日你得证天道使它臣服于你,它便与你心血相连任你取用,届时,知微的妙处你便悉数知晓。我天魂渐弱,不能和你多说了,你先出去吧,有事再来寻我。”
炼缺嘱咐道,“那你好生养着,若是想到甚么办法能够救你,和我直说便是。”
辰河挥挥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星湖中。
炼缺怕墨云华在外担忧,也不多作停留,一晃身离开了知微。
出来之后,炼缺见墨云华正在石台上打坐,不忍打搅,便悄声坐到一旁。他得了这个时机,细细看着墨云华的每一处细节,眉,眼,鼻,唇不管哪一处都让他觉得那样好看,甚至连墨云华略清瘦的脸庞和整齐束起的乌发都让炼缺看的有些晃神。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细致的打量一个男人。
想起湖中的辰河,痴恋成魔,和自己的师父失散两万年亦天魂不散,与其说是星染前辈阵法高明,不如说是辰河心中执念太深牵绊着天魂不散。可叹她苦恋这么长时间最后仍旧相聚无期。炼缺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心伤——还是师父说的对,莫有太多牵挂,万物有情,万物亦无情,师父心中毫无情念,一心只求大道,自己需得修到诸象全无才能在大道途上与师父相伴长久,万万不能杂尘拂心入了凡俗,让师父失望了。
墨云华识到了炼缺的气息,睁开眼道,“回来了,可有收获?”
炼缺将之前与辰河的一番对话细细说了一遍,特别仔细的说了辰河关于乐道的阐述。
墨云华静默无声,一边细听一遍参详。过了许久才道,“为师也大有所悟,上古仙道自是超凡,我们以后须得好生参悟此道的各种精妙。既然那位前辈说了你按她所授法门可以早日结丹,你从今日起便好生练习着。”
炼缺有些为难,“可是……师父……若是我紫府之中当真藏了星染的天魂,这元神出窍之时,他的天魂必将随之出来,到那时候,万一我抵抗不住他的天魂失了意念忘了自己……”
墨云华淡声道,“为师今生既收你做徒儿,无论你日后变成甚样都是为师徒儿。”
“师父……”炼缺牵起衣袍跪在地上,郑重道,“不管日后如何,弟子必相伴随侍左右,绝不作出惹你气恼之事。”
墨云华拉起炼缺的手,将他扶起来,“起来吧,你毋须如此感怀,其实谁做你师父都会这样,为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炼缺不以为然,“在弟子心中,师父自与别个不同。”
“好了!莫说这个了,你在峰顶修炼快十年了,现在既已筑基中期,也该出去游历游历。”
炼缺一想到要与墨云华分离,心中很有些不舍,可下山历练也是为了自个儿好,只能点头不语。
墨云华接着道,“你筑基中期境界还不是很稳定,先休整一阵,半年以后再下山吧。”
“是,师父。”
随后这半年里,炼缺依照辰河传授的功法清除体内的木灵气,余下的时间则和墨云华坐在莲池边弹琴问道,体悟玉简中记录的长琴乐道,日子过的还算恬静适淡。
作者有话要说:辰河星染的故事我会插叙在全文之中
它不是故事的主线
只是一条线索,所以他两人的纠葛只会出现一些与本文有关的内容
全部滴细节
等我有动力开第二个坑写星染传的时候再详谈
撒花咯,撒花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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