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痛,当她想到他孤身在异乡,事业正如日中天,命运竟敲响丧钟,他内心的冲击会有多大,她的心便跟着多痛。可是……她在他身上,看不到他对自己未来的绝望,看到的是他对她的用心。
遗憾的是,他的用心,用错了方向。
“如果你可以勇敢无惧地面对死亡,为什么不把勇气拿出来面对手术治疗?况且事情根本就还没有糟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我说过了,忙完这场发表会,我会有一场长假。”
“你放长假就是躲起来等死。”她说得肯定。
那巽予突地笑了。
“否则你没必要处心积虑地要我跟在你身边,要我跟你跑所有流程,还要我参与设柜的事,甚至连宴会都要我陪同……你根本就是打算把一切丢给我,一走了之。”这不是猜测或误会,而是她想过之后的结论。
那巽予笑眯眼,伸出了手,她立刻轻握住。“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天亮,我就带你去医院做检查,等检查报告出炉,问过医生意见之后,我们再做决定。”她坐在他身旁,眼眸专注地看着他。“还有,下午,我们去登记户口,就这么简单。”
“你现在在逼婚?”
“是。”
“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没有。”
“抱我。”他要求。
容祯轻柔地俯身抱着他,却反被他拥入怀里。
“喂,这样我会压到你。”
“你以为你有多重?”他喜欢她的重量,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容祯,其实我很怕。”
“……嗯。”
“刚知道病情时,我很错愕……我很怕,我怕撑不到回台湾,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可是我又怕见到你,因为我怕离不开你……我很想你。”
容祯脸贴在他的颈侧,感觉他的脉搏跳动,一股酸涩像是从心里钻进眼里,痛得教她张不开眼。
“六年前,我在课堂上看到你时,我就很喜欢你,想要进一步认识你时,却找不到机会,透过各种方法,我都无法得知你的名字和联络方式,所以我放弃了。后来我遇见了你姊,因为她跟你有几分像,所以我主动要求跟她交往,然而就在三天后,我遇见了你……”
初见她时,她面无表情地与自己对上眼,那与众不同的反应,让他对她多加留心,但只要用心看,就会看到她在接触到新的课程时的喜悦热情。
必须很用心,才能发现她的笑,那般浅浅淡淡,那么满足热爱,深深吸引着他。
容祯静静地听着,没想到他们在同一时刻,对彼此一见钟情。
初见他时,他神采奕奕地讲述他别具一格的理念,那充满天马行空的想像,华丽又带着挑战,就像是璀璨的童话世界,教人一头栽了进去……让她很难不在意他。
然而下课时,他站在教室外,看着手机怅然若失的神情,那般晦暗哀绝,落差之大,让她想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忍不住在意着。
她好想接近他,好想抚去他的悲伤,他在课堂上又专业得令人看不见悲伤令心疼。
可惜,阴错阳差。
“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里,容祺对我很好,我没有办法跟她坦白,所以我只能隐瞒我的心情,和她交往着,心里想的却是你……”
都一样呢。她明知道他是姊姊的男友,尽管努力地把他当未来姊夫看待,但她却有对姊姊的罪恶感,只因心底渴望和他更亲近一点。
“那时说要带你去美国,一方面是私心,想要趁机跟容祺坦白,另一方面是我真的看好你的专业,可惜……我偷亲了你,被容祺撞见。”他捧起她的脸,轻柔地吻着她的唇,像是蜻蜓点水般,像绵绵细雨般,那般甜柔不舍地亲吻着。
“一次情不自禁,让我们浪费了六年的时间……”
“那我们就把六年的时间补回来。”她道。
“就算未来的路很艰辛?”
“不艰辛,我已经很幸福了。”
那巽予轻笑着。“我很怕担误你。”
“再说一次,我就扁你。”
他放声笑着。“你不扁我,容祺也会扁我。”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如果让容祺痛扁一顿,可以让容祺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不会,我会说服她。”
“那恐怕是长期抗战。”
“不会,姊姊已经有男朋友了。”她说着,想到一件事,卖个关子说:“君凡会搞定她。”
“君凡……裴君凡?”一谈起他,他马上皱起眉。“你跟他到底是……”
“果然是个笨蛋,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搞不懂。”
那巽予直睇着她半晌,才怀疑的说:“难道他就是容祺的男朋友?”
“可不是。”
“……那他到底是怎样?他喜欢你,结果和容祺交往?”
容祯不禁抽动眼皮。“他是在帮我,故意刺激你!你以为每一个跟我姊交往的人都会喜欢我?”她才没有这么抢手。
“反正,往后不准跟他走得那么近。”
“等你的身分证配偶栏里出现我的名字,再跟我订定条约吧。”她俯头亲吻他。“现在饿不饿?我弄了点粥,要不要吃点?”
“我比较想吃你。”
“……等你病好了。”
“那恐怕是很久以后的事。”
“那你想办法赶点进度吧,如果你想得到奖赏。”她说得大胆,双颊却发烫着。
“原来你是奖赏。”他一脸恍然大悟。
“难不成是惩罚?”她瞪他。“我还没跟你算帐,居然让我差点变成害死你的帮凶,从此以后,你要是敢再给我抽菸喝酒、吃油炸物熬夜,做一切会戕害身体的事,我保证……”
“如何?”他笑得戏谑。
容祯瞪着他,发现自己还真的找不到任何可以整治他的方法,难怪他笑得一脸得意!她不服气极了,最终——
“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那可不行,你刚刚答应我,要陪着我到最后的。”他已经被她说动,有她在,他才有勇气面对无法预测的未来。
就算不为自己,他也必须为她努力。
“那么现在——”
“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她很快端来粥,且自动地喂食他。
那巽予倚着枕头,让她一口一口地喂,享受着尊荣待遇。
“味道如何?”
“你有加盐吗?”
“有,一点点,安先生说过,你的饮食最好少油少盐少糖。”
难怪他尝不出半点味道,难以评判美不美味。
“你放心,在这段时间里,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不会自己去吃大餐。”她不能分担他的苦,但至少不要再当帮凶。
“……你要留在这里照顾我?”
“你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
“不过也幸好这里有厨房,要不然要烹调料理可能就不是那么方便。”
“是呀,这里有两间房,还有一间和室书房,有点像小家庭住宅一样。”
“我知道你会挑这里,那是因为这里有家的感觉,可是……家里只有一个人,难道不会太孤单?”
“不会,往后我有你了。”
容祯觑他一眼,唇角扯起淡淡的笑弧。
“赶快把病养好,我们来布置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吧。”
他们都是孤单的人,他从小父母离异,母亲又去世得早,和她的处境相似,但她比他幸运得多,因为她有个姊姊照顾,他却什么都没有。
更糟的是,天才确实是容易招嫉的。
老天让他凭才能在国际上大放光彩,却也在同一时间里给予他人生最大的挑战。
“好啊。”他笑眯眼。
他有多渴望一个家,她是知道的。
“反正事情一件一件地处理,至于发表会的事,到时候我会帮你打理,要是有不懂的,我会问安先生,而你只要好好地静养就好。”
“会很累喔。”
“错了,在我手下做事的人才会累。”
“谁要敢刁难你,直接开除,不需要废话。”
容祯将已经空了的碗搁到一旁。“你那种做法,要是不惹出麻烦才怪。”
“只要敢刁难你的,我都不需要客气。”
容祯不禁摇头,正要说什么时,门铃声响起——
“大概安先生过来看你吧,他说宴会结束后会来。”
说着,她起身开门,然而一把门拉开——
“……姊?”
“你果然是在这里!”
容祺的嗓音,让坐在床上的那巽予急着下床,但胸口偏偏又痛了起来。
“姊,你小声一点。”
容祯将她挡在门口,瞧见姊姊后头一脸无奈的安心平和裴君凡。
“我为什么要小声一点?那家伙在哪,叫他出来见我!”容祺见她动也不动,怒火中烧,干脆将她推开,长驱直入,就见那巽予躺在床上,衣服敞开,床上一片凌乱……这代表着什么?
“那巽予,我杀了你!”
王八蛋,竟然敢欺负她妹妹!
“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