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阜离长阳并不远,此时往回赶,早朝前必定能到。
一路上,马车疾驰着,简小霜还能强打着精神不睡,被霍祁搂在怀中的席兰薇却熬不住了。
睡得昏昏沉沉,只在马车剧烈颠簸间会醒上一醒。每次醒来,头一个念头便是抬头看他。三两次下来霍祁便心中有数了,在她再次一动时,他便道了一声:“我在。”
怀里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睡过去.
回到皇宫时刚到寅时,席兰薇被霍祁轻轻拍醒,揉了揉眼睛随他下车,眼前是宣室殿。
“先歇下吧。”霍祁温声一笑,揽着她一并踏上长阶。
从前总嫌长阶太长、走起来太累,目下虽是疲惫不堪……却又分外地期盼宣室殿的温度,感觉不到丝毫疲乏了。
宫娥早已备好长汤,服侍着她沐浴,洗去连日来积累的乏意与紧张,席兰薇在热气中,眉头渐渐舒展开,一颗心终于全然放下,复又笑意轻蕴。
着好寝衣往寝殿走时,她问了一句简小霜如何,宫娥衔笑回道:“简姑娘也累得紧,已睡下了。”
便不再多担心,径自往寝殿行去,踏过门槛,见霍祁从温酒的小炉前站起身,手上一提酒壶,只倒了一杯,递给她:“好好睡一觉,朕陪你一会儿,然后……要去早朝。”
口吻大是无奈,有隐隐的歉意,好似这般扔下她去早朝很是委屈了她一般。席兰薇抿唇一笑,啜了口杯中暖酒,颔首道:“陛下放心去,臣妾无事。”
原是她睡在床榻内侧、他侧躺在外侧陪着她,却是过了不一会儿,她就无意识地蹭近了些。再过一会儿,又蹭进了些……
大半的床榻就空了下来,霍祁瞧瞧里面偌大的地方:早知道他就往里躺一躺了……
席兰薇在梦中,恍惚间觉得还在宫外,每日躲避着寻找她的人,过得心力交瘁。回过头,又看到城门口处贴着的自己的画像,她眉头一蹙,心中大是烦躁不安。
霍祁安静地看着她,她如玉白皙的面容被美酒染了淡淡的红晕,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面前,几乎让他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好在……当真近在咫尺,他小心地牵过她的手,手指在腕上一搭,便感受到她脉搏的轻动。
真的回来了……
他笑了一笑,她却倏尔蹙了眉头,眼皮跳了一跳,发出一声轻哼。
接着,霍祁看到她又往前蹭了一蹭。
自然而然地伸手拥住了她,感觉着她略有些紊乱的气息在他怀中逐渐恢复平稳,低头看一看,眉头也已全然舒展。
又过一会儿,再低头看一眼,眉目间隐有笑意。
“呵……”霍祁不禁轻声一笑,思量着先前那些天,自言自语地低声打趣她,“那些天朕不在,你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大概是跟他一样吧——寝食难安.
宫人们按着皇帝的吩咐,备了合她口味的早膳——直到放凉,她都未醒;又备了合她口味的午膳——还是直到放凉她都没醒。
袁叙去回了话,霍祁也只好无奈一笑:“让她先睡吧。”
当阳光逐渐温和、在天边云间染出一片橙红的时候,席兰薇才可算醒了。望一望天色,还以为朝霞刚出,自己闷头一想,倒也知道这是一觉睡到傍晚了……
睡眼惺忪地起榻更衣,发髻绾得比以往更简单些,松散地垂在肩头,一副闲适的样子。
对镜瞧了一瞧,起身往正殿去。木屐的“嗒嗒”声引得霍祁回过头,见是她出来,一笑:“醒了?”
“睡了好久……”她讪讪道,“陛下也不差人叫臣妾一声。”
霍祁却无所谓地说:“叫你干什么?也不算太久,小霜在侧殿睡着,还没醒呢。”
所以她还算“勤快”的。
她在他身边落了座,他便把案上的一碟点心拿起来递给了她:“先吃些东西?”
席兰薇一笑:“等晚膳吧……”
衔着笑意倚到他肩上,她紧环住他的腰,直弄得他仍端着点心的手一僵。
且就这么僵了一会儿。
“……兰薇?”霍祁搁下点心,轻一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想陛下……”她在他耳边轻轻道。口吻平静,并不带暧昧,却听得他直有一阵心悸,“好怕回不来了……”她又说,“好怕陛下……找不到,就不找了……”
“怎会?”他轻声一笑,伸手反环住她,随她倚在肩头,他继续安心看他的奏章.
当晚,席兰薇十分守礼地去舒颜宫昏定了。离宫这些日子,突然回来了,总得跟各宫嫔妃见个面,有什么闲言碎语要说的……也都尽快让她们说了为好。
日子长了,她更没工夫去听。
“昭仪娘娘真是福大命大。”邱良人屈膝一福,嫣然笑着,不咸不淡的口吻,“臣妾还替娘娘悬了口气呢,心说这被歹人劫走……哪还有命回来?到底娘娘如有天佑,消失了这么多日,还是安安稳稳地回宫来了。”语中停了一停,她笑觑着席兰薇的神色,话语中不自觉地添了些许冷意,又道,“也不知是有天佑……还是在民间有哪位公子佑着?陛下差了那许多人去,都找不见娘娘,臣妾真是好奇娘娘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
倒不如直接说,她是怀疑她藏在哪位公子府中了。
席兰薇轻笑一声,又听到有旁的嫔妃附和道:“臣妾也早听闻娘娘美名远播……”
“就不劳选侍娘子再夸本宫一遍了。”她笑吟吟地回看过去,一语堵了对方的下文,“本宫比不得选侍娘子和良人娘子,自幼在小地方长大,四处去玩也无人多管。本宫在席府长大,便是父亲再宠,家里规矩也到底严格。美名远播是不假,但本宫可没机会去见那些个公子。”
她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又睇了一睇二人,建议得很是诚恳:“两位若只是好奇本宫在外面是否住在旁人府中,本宫可告诉二位并无;但若当真怀疑本宫清誉,本宫便觉得两位娘子直接去陛下跟前提一提为好,免得本宫仍得着宠,两位娘子心中有结。”
话已足够不客气,邱良人无言以对地默了一会儿,狠一咬牙,福身告退。
各样的议论在景妃到时倏然停止。见过了礼,众人皆很好奇景妃的态度,连席兰薇也等着她发话。
面上笑容如旧,景妃缓缓颔首,莞尔言道:“陛下担忧了这么多日,昭仪可算回来了。”
席兰薇回以一笑,应了声:“是。”
“回来便好,昭仪也不必于此有愧,虽是劳师动众,但归根结底算不得昭仪的错。”景妃温言宽慰着,顿了一顿,旋即又一笑,“听闻昭仪昨晚歇在了宣室殿,待得回了悦欣殿……切要跟那两只梅花鹿好好玩玩,本宫去看过一次,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一看便是念着昭仪呢。”
“诺。”席兰薇一欠身,衔笑应下,自己心中也确是念着它们呢。
哎……且不说两只鹿,那小猫呢?.
昏定回去,在宣室殿正殿一盛放奏章用的木架旁的角落里,席兰薇找到了睡得正香的小猫。
一手拎起来,她淡看着它,略有赌气之意:“没心没肺,两只鹿都想着我呢,就你在这儿睡得香?”
“喵——”小猫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定睛一看她,挥着爪子要往怀里扑。
“别动。”她仍拎着它,就不抱它,手指在它鼻尖上点了一点,“装什么激动?明明不在意我回没回来。”
“喵——”小猫又叫了一声,听着好像有点委屈。
“……你可着实冤枉它了。”霍祁踱着步子走到旁边,伸手将小猫接过去,抱在怀里抚着,“那些天,它白天就在悦欣殿等你,晚上看你还不在,就跑来宣室殿,又等到半夜才睡。昨天朕临出宫前跟它说是去接你,它才倒头睡了……一直睡到现在。”
然后被她一把拎了起来,没好气地一顿骂。
“喵——”小猫扭过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看得她直自责,赔着笑把它抱了过来,“冤枉你了,喵。”
霍祁噙笑,手指在小猫额上一敲,笑对她说:“天不早了,你去睡?”
“还不困呢……”
刚醒没几个时辰。
“哦……”霍祁了然地一应,点一点头,思量道,“也好。一会儿朕要去见个人,你兴许……也想见一见。”
……谁?
席兰薇好奇地追问了几次,他始终未说。片刻后离殿而去,二人一并乘上步辇,一直向北行去。
好像都到了皇宫极北的一端了,已然出了后宫,席兰薇愈加疑惑这到底是要去见谁。
望一望眼前的宫室,规制各异,是为宗亲准备的——宫宴不少,偶有宗亲在宫中留得晚了亦或是喝得大醉,便可在此留宿一晚。
……总不能是把霍祯抓来了吧?
随着他一并走入一方院中,宫人很多,依次沉稳恭肃地下拜行礼,直衬得这夜色下的院子有点阴森。
到了第三进,霍祁看一看她,推开了房门。房中两名宫娥立即回身一福:“陛下大安。”
起身间看见席兰薇同来,又再度福下去:“昭仪娘娘安。”
在榻上支了桌子正奋笔疾书的人闻言一滞,循声看过来,睇视了她好一阵子,方带起一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箫撕心裂肺抱大腿:陛下!!!你不能让他们见面啊!!!擦出火花来怎么整!!!
霍祁:………………那是你的错好么!!!让他们见面也是你的错好么!!!我说了算吗!!!
阿箫: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摆手矮油就见一面啦,火花什么的不会啦~放心去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