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官路 20,家访(2)

作者 : 刚强与散淡

那时在偏远的农村流行喝转转茶。这种茶是用一个大约可以装一斤水德瓷茶杯泡一杯茶,然后先从最尊贵的人开始喝,他喝了传给第二尊贵的人喝,以此类推。南怀瑾有轻微的洁癖,很不适应这种所谓的风俗,而且自己年龄小,辈份也不是很高,这转转茶转到自己这里已被很多人亲吻过了,该南怀瑾喝时南怀瑾都会借故推辞。好在这喝茶不像喝酒,你不喝没有任何人强求你。

今天南怀瑾出门前就多喝了点水,以防会喝转转茶。没有想到洪润芳家待他给予了农村的最高礼仪:一杯窝子茶。这种茶只有身份地位特别高贵的人才能享受。毕竟自己是专杯,别人是公杯。这点哈数南怀瑾还是知道的。

南怀瑾端着这窝子茶推辞一番就笑喝了。收人家的礼叫笑纳,喝人家的茶就应该叫笑喝。

“老师,我跟你商量个事,我还是想让姑娘迟个天吧两天再去上学。”

“为什么?”南怀瑾问道。南怀瑾还以为洪父变了卦。没有想到这一问给南怀瑾提供了一片更加广阔的蓝天。真是善有善报呀!

“我从来没有欠过孩子们的学费。上学就要缴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自古以来尊师重道的表现就是你可能欠很多人的钱,但你不能欠学费,这是做人的底线。我只要违背了一次,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可能就会有第二次,人的诚信就是这样破坏掉的。”

“你太律己了,现在没有你这种思想的人太多了,他们认为学校是官办的,似乎官办的就是共有的,共有的就是大家的,所以都欠得起。而且我是非常赞同你防微杜渐的观点,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可以严格要求,我们也不能一概而论呀。对你这样信誉好的,我放心!”

“不是这样说,你越是放心我们就越是要自觉。明天我要姑娘把家里的茶叶弄几斤到城里的亲戚家请他们帮助卖一下,凑了学费就上学。”

南怀瑾听了才知道是这样,心里不由一亮说:“你叫洪润芳去卖茶叶稳当吗?”

“请亲戚帮忙,这又不敢在大街上叫卖,以往缺钱用的时候都是这样办的,就是有时候一时半会拿不到现钱,所以我才说迟几天有点说不准。一个小孩子家,在街上卖茶叶我们又不放心。我们成年人去卖被抓住了不问青红皂白就当投机倒把处理,人挨整不说,茶叶也会被没收。去求亲戚帮忙吧,一张老脸却又抹不开。”

“你的茶叶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南怀瑾问道。

“我这茶叶一部分是自留山上产的,一部分是大队作为工分分的。我们都是按级卖的。现在是大集体,自己不能随便私下买卖。可是这茶叶又不能当饭吃。而且茶叶只能放一年,第二年新茶一上市,这成茶就在泡的时候会变色。这城里人又买不到茶叶。中间就缺乏一个穿针引线的人。”

南怀瑾马上想到卖邮票的曹叔不是说过有再多茶叶他都能帮助销吗,自己为什么不能顺带做下这三赢的事。南怀瑾突然觉得自己脑子还好使,反应快。

“你能把茶叶拿来我看下吗?也许我们就在今天把问题就解决了。”

洪父就提了一个蛇皮口袋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包茶叶来递给了南怀瑾。

南怀瑾接过来一看,这包装和上次卖给曹叔的茶叶包装一样。南怀瑾就说:“这是队里分的炒青吧?”

“你没有看怎么就知道这里面的茶叶是什么样的?”洪父是满脸疑问。

南怀瑾就打算和他开个玩笑就说:“我还知道这茶多少钱一斤呢,不信?!我们把这茶叶的价钱写在手板心里。”

“好呀。”南怀瑾滇议让喜欢读三国演义的洪父有了赤壁大战时瑜亮初遇时心意相投的快感。

两人在手板心里各写了几个字,一起展开手掌。

南怀瑾写的是七元,洪父写的是六元五角。两人相差五毛钱。

“南老师,你厉害,就凭手模了下茶叶就能把价定的这么准,让我实在佩服!”

南怀瑾其实准备写八元的,因为曹叔当时要他的茶叶就以八元成交。可是洪父这茶毕竟是分的,一般分的时候都会略低于市场价。不像现在单位发点东西一定会比市场上的零售价还要高,美其名曰开发票了的。难道零售时买主要求开发票,商户还会加价吗?天知道!人心不古了,这是后话。

现在南怀瑾估价还算准确,赢得了洪父的信任。

“这样吧,你把可以卖的这种茶叶都交给我,我帮你销,这个星期休息我回家就找你来拿,下个星期就给你把钱拿来,行吗?”

“行!太感谢了!”

“你还没有说价呢?我给你三两个钱卖了你不吃亏了。”

“就六元钱一斤。”

“还是六元五角吧。你刚才报的价肯定是队里分茶叶时定的价。”

“你就不要和我在这争来争去,我请亲戚也是这么卖的,卖完了另外感谢。”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星期六下午我到你这里来拿茶叶。那洪润芳上学的事怎么办呢?明天该去上学吧。”

“这个没有问题,明天就让她去上学。南老师,我发现了你与我们这个学校老师不同的地方。”

“是吗?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和别的老师一模一样呀!如果说不同就是我要年轻一些,没有经验一些。”

“不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像我姑娘这种流失了的学生,有时老师就带个甩信要学生快点去上学。工作责任感稍微强的才会到家里来家访,这就是来家访也是开学半个月后的事了。我知道老师们又累又忙。像我们杨柳生产大队办的杨柳小学绝大多数老师是民办老师,是半边户。放学回家还要帮助干点农活,哪有对教育的忠诚而全心全意的呀。”

“你可不能这样认为,我们学校的老师还是不错的。”南怀瑾知道如果社会对自己效力的团队没有好感的话,对自己的评价也就好不到那里去,至少会影响对自己的评价。那些认为自己鹤立鸡群呀,出污泥而不染呀,洁身自好呀都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对于这一点很多人认识是糊涂的。一听说自己和整个团队相比,自己如何的与众不同就飘飘然了。最终吞食恶果的也一定有自己一份。

“这么多年,我们杨柳小学没有通过上学这条路出去几个人。我们农村的想跳农门只有招工,招干,招兵,读中专,上大学这几条路可以走。而我们杨柳小学考的最好的就是公社的初中,像县城的一中附设的重点初中就没有考取过一个。”

“你放心,我们会努力改变这一状况的。也许就在洪润芳这一届会大有转变。”

原先南怀瑾以为一语成谶是宿命的东西,后来从《心理学》中找到了解释。实际上人们在预见什么事时就在心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做事时就往哪个方向用力,最后没有出现预见的情景就会出现选择性遗忘。出现了就以为自己能一语成谶了。凡事要么按照预计的发生了,人们就说一语成谶。如果没有发生那么我们就选择遗忘,在我们心里就只有一语成谶了。

一年后,南怀瑾的大有改变就实现了,南怀瑾没有认为是自己的一语成谶。难道原先的杨柳小学的老师没有良好的愿望说出类似痴人说梦的话来,为什么没有一语成谶。

南怀瑾一年的努力让自己知道了,付出就有回报。

“老师喝茶呀。”洪父很客气地端起南怀瑾放在旁边的茶。南怀瑾发现洪父递茶的样子是用双手十分恭谨地捧上。这恭谨和开始的礼貌还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南怀瑾感觉到了洪父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认可。像洪父这样有主见的人只要他真心佩服了你,和他相处就简单了。

南怀瑾喝了一口茶,发现这茶大约是保管的好,没有走味,很香。南怀瑾现在还不会品茶,但香不香还是知道的。

南怀瑾一看时间还早,突然想起三队还有一个流失的学生,不如也顺便去走访一下。依稀记得这学生叫石磊。

“我不打搅了,明天叫洪瑞芳去上学就行了,星期六的下午我来取茶叶。现在我还有点时间,这个队有个学生叫石磊的,名也没有报,我去他家看看什么情况。”

“南老师,不消去的,他肯定是不会去读书了。”洪父说。

“这石磊的妈和他爹离了,他爹负责抚养石磊。石磊的爹是个酒疯子。家里只要值点钱的东西都换酒喝了。这石磊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欠学校的钱,偏偏他又是个老留级生,小学没有毕业,岁数就有十七八了,南老师,他的岁数没有比你小的。”

“是吗,还有这样的学生?”南怀瑾简直不敢相信,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小学生竟然有高中生的年龄?

“他现在在生产队里可以算是一个硬劳动力了。你要他坐在教室里,高别人一大截,他不自在,其他的学生也怕他。”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南怀瑾心里也没有底了,原先认为凭自己的热心会感化学生及学生家长,看来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分析了。南怀瑾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尽管还没有到石磊家。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我给你带路吧。”洪父很热情地说。

“我也去。”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南怀瑾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洪瑞芳站在了堂屋。

南怀瑾笑了笑说:“藏猫猫的小姑娘藏不住了?”

洪瑞芳羞涩地笑了笑,赶紧抿紧嘴唇。

三个人往外走。走到门外,天已完全黑了,虽然是晴天的夜晚,天上没有朗月,所以星空里群星闪耀,但是地面还是看不清楚。毕竟是乡村的道路。

南怀瑾后悔没有买一个手电筒,这黑的夜该怎么走呢?

“南老师,等一下。”洪父喊南怀瑾。

南怀瑾就站住了,只见洪父从屋檐下拖出一根长长的东西,在黑夜看有碗口粗。南怀瑾不知他弄出的是什么东西。

“嚓”的一声,洪父擦燃了一根火柴凑向那长长的东西。“扑拉”,那东西就燃了起来。原来是火把。

我们平时所见的火把是烧的油,用布蘸油了点燃照明的。这火把是做篾活时把竹子的外皮剥了后的竹子。许多根捆成一捆,平时就码在那里,需要时就抽出一根。

后来南怀瑾听杨柳生产大队的人说这火把在赶夜路时还可以避邪。百鬼不侵呢!

南怀瑾要在前面走又不知道路,这火把照明是前照一,后照七。洪父拿火把只能走在后面才可以把大家都就着。洪父就让洪瑞芳走在前面,手里拿根棍子,边走边在地下敲着,这样可以把夜晚在路上活动的各种蛇吓跑,不至于踩到蛇被蛇咬了。

南怀瑾走在中间,后面是洪父。

在火把的照明下,南怀瑾看见自己的影子忽长忽短,就像鬼魅一般。想到这心里不由一紧,不过想到有三个人心里的恐惧就消失了。

“狺狺,汪汪!”几声在夜晚突然想去,南怀瑾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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