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乱吾生 第1章 这不是噩梦

作者 : 甘于苦

某天,看守所的胖子宋所长打开铁门喊我出号在走廊上,他用力拍着我肩膀,吩咐我说:好好回答问题,别欺负人家是个女人我心里纳闷,一直都是男警来讯问我,怎么今天来了一个女人但心里有些欢喜,养养眼也是好的,总要比那几个抽着烟横眉瞪眼的刑警好得多

到了讯问室,却见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女记者,她皮肤白女敕,扎着翘翘马尾,戴一副眼镜,镜片后幽幽眼神显得她很有思想深度,以端视的目光锋利地刺在我脸上她首先介绍了她的身份,然后开宗明义说,她是来采访我的我并不乐意,但我无法逃避,这是看守所安排的,我肩膀上还留下了宋所长拍打的力道我以为只有记者面对英雄那才叫采访她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匪夷所思

好像是为了节省在看守所的时间,也以为我会很好配合,她直奔主题,发问每每切中要害她的手伸进了一只橙色柔软牛皮包,马上又空手抽出来了她是在录音她漂亮得让我感到心痛,不会输给我的那些女人,或说她使我想起我那些女人但是我不理解,她去街头巷尾采访一个捡垃圾的,也比采访我要好得多了,她何以有耐心有勇气坐在一个罪犯的对面,面对浊浪滔滔,不择巨细问下来

我不愿污染她的视听许多时候我呆望着她,沉默以对

采访进行了半程,许多事我都怯于或羞于启齿,差不多也就是拒绝了她的采访女记者张大眼睛,感到诧异,到这时候我还怀有羞耻心和道德观采访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她提出是否可由我写出来,我的人生对人对社会都有警示意义不知她所说的警示意义是啥,但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警示意义,它于我眼前的命运毫无益处我冷漠望着她,并没有答应

女记者见我不说话,又坦诚说,她其实也是一个作家,她看到有关我的报道,就产生了写成一部小说的**,特地从上海赶来,还通过一些特别途径才得到允许来采访我,消我能提供帮助她眼光变得柔和了,恳切说:请你考虑一下吧,我需要更多细节;我起念头写,那就说明你身上总是有值得我写的东西

我迟疑起来,这比她说的狗屁警示意义要好接受一些进而想,我在小说里虽然是一个坏人物形象,也还活着;活在小说里也是活着,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才好不管什么形式,只要能够有一种形式活着就行吧我不能拒绝她的要求,我需要另外一种形式活着,管她的小说是否警示他人原来她的要求正是我所需要的

回到号子里,号友给我留好了饭菜,然后他们七八个人都躲开离我远远的我并不望他们一眼,悠悠然开始独自吃饭,米饭粗糙而夹生,靠了他们留下来的两块红烧肉才将米饭吞咽下去这是惯例,提讯时误了吃饭,他们会给我留好饭菜他们总是有办法隔个一两天就弄来一碗红烧肉,号内还是有手眼通外的能人

吃完饭,我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就躺在通铺的号中央位置这是我睡的铺位,我一人占去两人位置开始我被安排在边上9号铺,我觉得在中央位置才可有效保护自己,我睡到了中央我看到角蜥是通过充分膨胀身体才将眼镜蛇吓跑的,那一幅电视图像对我有启示意义看守和所长都默认了,没在意我改变了他们的安排号友们见状,才知这号子大了,都怕碍了我,纷纷努力往两边挤,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我偏大的空间我望着脚上的镣铐,想我也该老实点,一个被镣铐锁了的人,是没法逞更多威风的

在看守所漫长无聊的等候中,回忆自己以前的日子或许是适宜的排遣方式,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先从哪里说起呢我自然而然想到了刑场我经常想到刑场那就先说说我的大哥胡恩吧是胡恩使我走上了人生的快车道

刑场向来都令人感到恐惧,至少对我这种人来说是这样

记得在多年前的某一天,清晨,天气晴好我在赶去刑场的路上我突然感到害怕,似乎黑洞洞的枪口就顶着我的后脑勺,我就是那个死刑犯;或者至少我和死刑犯有着某种特殊的关联,死刑犯拼命地用一根绳索拽住我的四肢沉向深渊,我跟着他一起被枪毙这都像是噩梦,可事实上它不是,不是噩梦

我的身体蜷缩在后座的右角上,哆哆嗦嗦,像严寒冬天的落水狗我怎么会想到来这索命的刑场呢?我怎么会有勇气来这种鬼地方呢?我为什么不找个妞好好消停去呢?找死!找死也没有我这种找法!我狠狠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那颗竖得笔直但脖子纤细得像女人的脑袋,我一到他面前就得身不由己听从他而且毫无办法他一脸严肃使我更加明显感觉到腮帮子受恐惧神经的牵扯而难受所以只是瞥一眼那是因为我害怕后视镜会暴露我的表情藐视他的后果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不是死刑犯,何苦那么紧张呢,就只当是来看一回热闹吧死刑犯如何死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陌生就会有兴趣可我不是有兴趣,我感觉我在被一个死刑犯的死撕的四分五裂,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在痛苦地扭曲我的脑子里猜测出了死刑犯的三种死的姿势,随着叭的一声枪响,前扑,侧翻,或后仰,不管哪种姿势,反正最后都是直挺挺一命呜呼,一颗子弹给一条生命划上了句号我的心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那枪子儿是我打出去的,或者那一颗子弹就打在我的心脏上

望着窗外也许是个好办法,可以使我的眼前换上另外一幅画面,不必去想像那么恐怖的场景

上午八点四十分,太阳覆盖雨后大地,透亮而温暖,公路两边是缓缓的山包,长着间伐过后的残次林,参差不齐地覆盖山头,绿茵茵的山峦,清新的空气,飞翔的鹰隼,这是一幅美丽的令人留恋的风景,让人想到人生的意义,赚钱,找女人,生孩子,再让孩子延续人生至少我父亲是这么认识人生意义的,他也教育我这么认识人生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就觉得人生其实是结结实实的,有多姿多彩的内含,鼓励着自己好好活下去不知那个死刑犯望着这幅景象,他又作何感想我忽然打了一个冷颤,觉得自己是一个嗜血的恶魔

很快,车队驶入了一条乡村公路,不久就看见前面警戒的警察和路边停靠的一些车辆我估计是进入了预定区域,警笛声不约而同地退,我的心情也随之更加紧张十几辆警车威风地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刑场那一条生命以分钟计了

警察在公路两头一堵,形成了一个窄小封闭的空旷地有几个人跨在摩托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东张西望,求证原因

王一多打下一点车窗钵,负责警戒的警察弯腰看了一眼,就识趣放行了,并点头致意,我们随车队顺利地跨过警戒线王一多开一辆吱吱响的破车,在清一色的警车中显得格外触目

进入空旷地后警车环着一个小山窝依次停下,警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各就各位忙碌起来,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我突然有一种隐隐潜来的好奇,不是我乐于看到死刑犯被枪毙,而是我一个街卒却和警察检察官法官一起,见证一个死刑犯的下场不曾想过,我会来刑场

枪毙这个人像是我的心脏也挨了子弹我相信我的心脏在紧急收缩体积以躲避子弹始终有一颗子弹在我眼前飞来飞去,似乎这颗子弹在选择射向谁,是先射向死刑犯还是先射向我,或者射向死刑犯之后再射我是我将自己和死刑犯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王一多急于去见死刑犯,下车后,才想起我的存在,回头对我命令说:“你待在车里别动!”我的手指头就从车门拉环上放下来了我不宜下车有多种原因其中最主要原因是我不便在王一多面前公开露面,显示我和他存在着某种特殊关系这是我跟他在一起时,我首先需要想到的我忘了这一点

其实我并不愿意下车,或者说不敢下车刚才我去拉车门拉手时手一直不停地抖动面对这个死刑犯,我不知道该如何支起我的表情他看见我出现在刑超他就会明白一切;他明白一切会使他的死亡更加屈辱王一多的命令解救了我,我沉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很快将有一条罪恶生命随着一颗子弹钻出枪膛从此消失它的消失是如此轻松,与阳光普照大地的风景是如此不谐调;我不知道死刑犯死时应该是什么样的天气,也不知道好景色是烘托死亡还是嘲笑死亡,总之在这种好天气里行刑让人觉得格外不搭调可是此情此景又说明根本不必在乎一条生命的消失,根本不必考虑死亡环境,它不会影响其他生命形式的存在和生长,它甚至不会引起人们的表情变化这是一个死刑犯,刑场上的一切工作含义就是让死刑犯死亡,刑场上几乎轻松的表情是因为这个案子最终结束了,令所有人包括天气的表情都放松了

法警戴着白手套,腰间插着手枪,一身抖擞着,从囚车上提押死囚下来一对男女检察官,站在那里扭动身体兴趣盎然地说话,不时扭头看一眼死刑犯那边,以表明他们还记挂着他们的工作内容法官和书记员神态坦然,跟在法医后头,都在等候枪响后完成最后工作法医到刑场的意义是确定死囚犯没有任何存活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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