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客机飞过蓝蓝天上,划下一道白痕。
江心瑀站在窗边,远远眺看。明天她也将搭飞机,前往法国。
想到巴黎铁塔、南法庄园,向来淡静的心情染上几抹喜悦。即使这趟去是为了攻读硕士学位,不会有太多闲情到处观光,不过想到法国,仍让她振奋。
多年前,她与跨国企业“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旗下的基金会签了合约,在学业上接受它的栽培,在工作上接受它的调遣,虽说彼此互惠,但她仍抱持感激之心。如果没有这份栽培,她不可能修习医学,取得医师资格,遑论出国深造。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搭搭搭”的高跟鞋落地声踩了进来。
她回过头,对走进来的女人颔首行礼,“冯阿姨好。”
“妳来啦?抱歉,是我叫妳来我办公室谈谈的,自己却开会到现在才回来。坐!”冯济玲抱着一迭会议资料走进来,“妳明天早班飞机出发,行李收好了吗?”
“都收好了。”
冯济玲坐回办公桌后,双手搭成塔。“我有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消息要告诉妳。”
“冯阿姨请说。”
“是这样的,基金会要我转告妳,法国那边取消了妳的入学许可。”
江心瑀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消息是几天前传来的,那时就该告诉妳,但我刚好在忙,忘了说。”
这未免太离谱了吧?江心瑀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冯济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基金会知道后,本来要让妳继续留任台北的实验室,不过刚好福家村有个缺额,反正妳行李都收拾好了,干脆让妳过去顶个一年。”
“福家村?”江心瑀懵了懵,脑子被搅得乱七八糟,“在哪?”
“嗯……”冯济玲支吾其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翻开一页给她看,“这里。”擦着牡丹花色蔻丹的指尖,指向地图上云南与越南的交界处。“边界山上有个华裔村,叫福家村,康诺威集团在那里盖生化实验室,旗下基金会在那里有慈善工程,需要医生进驻,照顾工人与村民。”她翻了几页卷宗,“同样是明天出发,派令已经下来了,在这。妳仍是明天起程,只不过目的地不同而已。”
“只不过”?江心瑀惊愕的抬起头。不,才不是冯阿姨说的这么轻巧,她又不是一颗图钉,随手就能拔起来,不钉到这,改钉到那,她们在说的是她未来一年的动向,她不可能像冯阿姨表现出来的这么无谓。
但,冯阿姨真的很冷静吗?真的觉得这个改变小到不值一提,索性忘了吗?江心瑀惊疑不定的盯着她,见到几颗冷汗挂在她额际,她的眼神也刻意避开。
这件事很不对劲!江心瑀将卷宗拿过来,仔细看派令,上面所列的却正如冯阿姨所告知,这件事竟然已成定局!她浑身发冷的确认。
她跟基金会签有十年工作约,听候调遣,如今派令已经发下来,她不遵从也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时间细细推敲,她只能敞开来问了。
江心瑀的手忍不住握了握。“请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单刀直入令冯济玲呆了一下,这位在商场上以干练著称的女强人流露出慌乱,“怎么这么问?”
“本来是去法国,却临时改成去什么华裔村;本来是留学,现在却变成驻医……这转变太大了,毫无道理可言,如果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怎会如此突然?”江心瑀说,“这是在整我吧?”
冯济玲哑口无言。她原本就想赌,赌江心瑀会不会脸皮薄,任由她用几句话把事情平下去,没想到她还是直接问了。
“不是妳做错了什么。入学资格也不是基金会说了算的。”她目光闪烁,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再说,基金会也没那么小鼻子小眼睛,不会抓着什么小辫子整妳。”
江心瑀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冯济玲竟渐显局促,显然有事瞒着她。
“好吧,如果妳这么说。”知道问不出答案,坚持也没有用,她颓然认命,“我去做准备了。”
就在她即将走出去之际,冯济玲有些歉疚的声音追了上来,“心瑀,妳也这么大了,该知道人有隐私,怎么会冒冒失失的闯进琳雅跟阿海『办事』的地方去?”
江心瑀顿住,惊愕回看她。冯阿姨的意思是说,这些疑点重重的变动,都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
冯济玲避开的眼神,证实了她的猜测。
忽然间,她明白了。阿海,罗定海是康诺威亚洲分部高级干部罗雄天的儿子,琳雅是冯阿姨的女儿,当他们有事不称心,摆布她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自我防卫的盔甲瞬间归位,江心瑀静静的说,“我懂隐私。”
受惠于奖学金赞助,签过回馈条款,她无法改变派令,但还是可以说出事实。
而事实,真不好听。
“他们『办事』的地方,是我租下的套房,没经过我的同意进入,算私闯民宅,追究起来是刑事罪。”看着冯济玲瞬间煞白的脸庞,江心瑀终于好过些,显见她之前不知道这一段。“这下,很难说谁比较不懂隐私,对吧?”
反手一拉,她将冯济玲的惊喘留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