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门启封的后三年,接连上界的隧道被联力催毁,十一位面彻底沦为地狱。
十一位面,是如今的原著居民对待地狱门所在位面的称呼。
而早前帝国口中的“上界”便是第十位面,距离神域,还有足足两阶空间差异。也就是说,距离真正的安全,还有极大的一段距离,地狱的魔物迟早会爬上来的。
第十位面生存的是友好的精灵一族,所以从移民的一开始,原著居民与后来的人类之间,并未发生过刻意种族性的争端。
这次的移民,真正存活下来的不过原人口的十分之一,大多平民因为身体无法适应第十位面狂暴而浓郁的风元素,老化得极快,不久之后便死亡了。
原本的内部原因都无法控制,更谈不上同原著人争抢地盘了。
然因为对于施与助手的精灵一族的感谢,人族之内妖仆的制度也在渐渐退化,精灵的地位步步攀升,渐渐平等。
帝国肩负着与精灵一族沟通的重任,通知已经不再干涉低阶位面事端的主神一事,是刻不容缓的。
然这一切同汐然都无甚关系,她只知道第十位面浓郁的风元素对悠辰的身体颇有好处,近些日来,脸色也渐渐开始恢复红润了。
月冥道,“这里的环境甚至更适应于悠辰的调养,主上不必过于担心了。”
这句话不晓得汐然听进去了否,自从只带着一部分心月复入住了一避世的山谷,汐然除了偶尔见回谷的雪陌一面,终日不是修炼,便是去瞧瞧悠辰,除此之外,旁人再难接近。
但有一人,身份或是极其特殊的,汐然有过吩咐,无论是她实在修炼还是如何,但凡玖言想跟来,便不要阻拦的由着他。
月冥自知从汐然的修为渐渐深不可测之后,她的性子也不再若以前一般了,将人心隔得远远的,独处高处,真正的成却了一位统治者。
可这样的她,偏偏对权利不甚上心,移交汐族与妖神雪陌,自己则避世落得清闲。
傍晚的时候,玖言来过一趟,是问主上今个有没有回来探望过悠辰。月冥这才记起日子,今日十五,主上每半月都会来沐雪园一次的。
无论忘言还是月冥,对待汐然从来都是极尊重的,经历诸多事情之后,也不再将汐然当做不懂事的孩童,时时关注着她的行踪。对他们而言,他们只是主上需要的时候,会出现相助的家仆而已。
而玖言则不同,自从主上将他带回,他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主上一个人,也并不在意主上是如何对待他。
最是让人错愕,原以为主上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但她对待玖言却从未有过可称得上是‘报复’的行为,甚至极为亲近宽容的赐予他旁人所不能有的权利。
譬如主上的冥想阁,谁都不能擅自进入,除了玖言。
……
星辰初降,摇曳着树影的山间,似乎连夜都比外遭来的更浓郁些。
阁前木阶洒下素白月光,投影着浮动的竹影,门前有一人站定,迟疑好一阵,才探出纤细的手,推门入了房。
房中的摆置几乎是从来不乱的,一桌一椅一床,汐然偶尔会在这看书,多数则会在内能冥想修炼。
也有看书看得倦了,伏在桌面睡着了的情况,就譬如现下。
她桌前的烛火未能燃尽,还悠悠的闪着微弱的光。
如今已是入秋,深谷之中湿气亦浓,他庆幸来之前多带了一件薄衫。
可汐然一碰就醒了,只是身子未动,依旧单手支撑倚在靠椅上,侧过头的瞥玖言一眼,“怎么过来了?”
玖言笑着,“今日是主上去看悠辰的日子。”
“我自己都不晓,我去看他也会有个固定时间的。”汐然放下手中握着的卷轴,缓缓道,“而且今日也差不过过尽了,我明日便会过去的,你……”
“是我想主上了,与悠辰的事无关。”玖言忽而道,“我今晚能在这和主上一起睡么?”
汐然凝着他的眼并不作声,良久之后,直到他的目光终于回转与她相对,才启唇,“悠辰的事想起来了么?”
“没有。”几乎是即刻的回应。
玖言曾道,他与宸雅契约消失的时候,连带带走了他许多东西,譬如一些记忆和修为,甚至回归了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这些都是可以恢复的。他还将手腕处消匿的契约符咒给汐然瞧过,的确是如此的。
但主仆的契约,在妖仆身上还会消失一说,汐然从未听过,所以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也权当只是听听。
即便咒印消失那至多代表了玖言现在是个自由的人,不是谁的所有物而已。这一点,于她没有多少干系。
玖言如此回答,汐然也便不问了,站起身,“今晚我会去内层冥想,你想留在着也可,明早便一起回族吧。”
玖言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牵一抹微笑,温顺道,“好。”
汐然同玖言差不多也是半月才见上一次面,她去瞧悠辰的时候,他便在一边陪着。能说上的话,大抵还不如今天这样多。
最亲近的一次,是因为山谷中降了些雪,他就坐在潺潺流水的溪边,努力回想着那空白的十三年,从伤害悠辰之后的记忆。
想得久了,也便忘了时辰。
夜j□j临之后,气温降低不少,溪边的夜风显得很是清冷。
玖言觉得有些冷,却并没有打算回去,主上前几日刚刚出过冥想阁,近日是不会归来的。
所以就坐在石边继续的想着,私心着以为,若是他能早日将悠辰的事想起来了,主上她兴许会稍微原谅自己一些。
夜渐沉,如钩的新月印在溪边,冷似寒冰,却又在眼前愈见模糊。
将要睡去的时候,身后环上来一个人,携着恰好温暖的体温,将他揽入怀中。以冷清的语调问着,“没回族?”
玖言心中微微一颤,有点受宠若惊,却还是温顺道,“我在想悠辰的事。”
“是么。”她拖长语调时,像是带着一份莫辨的情绪。明明是靠近的姿态,却又好像离得很远。“所以呢,有进展吗?”
“……”他试了许多种办法,却始终不见有成效,这等事怎么也不想对汐然说。
汐然瞧出他神情中的不便,自空间戒指中拿出一方薄毯,将两个人一齐裹着。“无碍的,十多年都等下来了,我并不急于这一时。”
玖言如今纵然比起初在虚境之中稍稍长高了些,却仍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清秀而妖娆。
周全的被裹在汐然怀中时,他偏冷的体温触上她的温暖,这样的相依偎已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不同的是,现如今她的拥抱似有若无,像是随时都会撤离,让人深深的惶恐着。玖言侧过身,瘦弱而纤细的手抑制不住的想攀上她的身子,将她抱得更紧。
又怕汐然会拒绝,遂轻声问道,“主上,我能抱着你么?”
汐然没有回答,只是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一吻,就这样由他抱着,陪着他,在溪边坐了整整一夜。
……
如今想来那夜的境况,仍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明明是巴不得他死了的。
人心便是如此,有过一次之后,便会继而漫无目的的贪求第二次。就像沙漠中漫行而绝水之人,饮了一口清冽的水后,便会更清晰的了悟到自身的干渴。
于是,便愈发的贪心了。
若没有那个开端,兴许玖言怎样也不敢再对汐然道出这样的话的。
但这一回,汐然却拒绝了,简单而直接的,掐断了那丝念想。
翌日清晨。
汐然自内层冥想室中走出来时,玖言就侯在门边,桌边安置了一盆清水,“主上一夜冥想,要擦擦脸提神么?”
玖言每每温顺说话的时候,便会显得极其乖巧,无论是墨色中晕染着的一缕幽绿的蛊惑与温柔,还是他柔顺妥帖及腰的银发。那张清秀绝伦,仿佛无害的小脸稍低垂的时候,只便让人相信他清澈无暇,恍似这世上最美好的珍宝。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汐然依言的走到桌边,俯□,掬一捧清水凉了凉脸,闷在室内略略压抑的神思仿佛瞬间清醒通透了许多。
玖言拿来毛巾,细细的为汐然擦拭着脸,温声道,“欲速则不达,主上,你太心急了。境界加急提高而不巩固,会被反噬的。”
汐然心中一顿,多瞧了玖言一眼,却未有多言,“我会注意。”
稍作整理之后,玖言便随着汐然一路往族内走去。
晨曦微凉的清风拂面,清幽的林道之内唯听到清脆鸟鸣与踏着枝叶的窸窣声。一前一后的两者之间,并无一句言语的交流。
这样的境况并非无意,相顾无言的双方之间都有所意识,是汐然不大愿意同玖言说话,从一开始的冷淡敷衍,到后来的只做沉默。无一例外的让玖言意识到,汐然同意将他留在身边,有多么的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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