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铭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泛红,水灵灵的眼睛更是水润,像是有些委屈,但仍是乖乖应了一句好。汐然并不擅长对付小孩,也完全不懂如何调节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但他们俩素来都只粘着自己,伤透了脑筋说劝之后,他们俩仍是会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并且乐此不疲。
幸得两者相隔甚远分在两个系院,不然洛伊学院该是个怎样的热闹法还很难说。
授课的主殿,光明渐没在庭前的阶梯上,画出一道界限分明的阴阳交隔。入得厅堂便是彻底的黑暗,唯有零星几点飘荡的炎火在偌大的空间内游走,好似兢兢业业巡视的骑士。
汐铭同汐然的课程进度不同,进了另一扇门。不及门内走出来个人,汐铭正回首同汐然依依惜别,没看前路,与之撞了个满怀。
当着汐然的面如此失态,汐铭略略尴尬,抬头瞧清撞着的是个女子后,便更为不好意思,连忙弯腰道歉。
那女子起初有些错愕,后见着汐铭礼貌认错,便噙了一抹温婉的微笑,抬手帮汐铭揉了揉撞着的额头道,“无碍的,是我开门没注意。”
女子待汐铭温和,自然给看在眼中的汐然留下了偏好的印象,本也是一无关紧要的小事,朝女子微微一点头后,便不再多做停留的走向另一厅室。
女子同样瞧见了汐然,目送着其走远,含笑对汐铭道,语气活泼,“方才经过的大人很是尊贵呢,没想到却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啊……好生羡慕。”
汐铭对她那一句话甚为受用,一时瞧女子只做清秀的面容也顺眼了不多,得意洋洋,“我家主上自是万般的好。”转念一想,能出入暗系主殿之人不是贵族便是贵族的妖仆,女子是人类,必当是前者了。心中好奇,便随心多问了一句,“姐姐面生,是今日入的学吗?”
“不是,只是身子一向孱弱,来学院来得少。我是宸族的宸雅,不晓得铭少爷可知晓一二?”最后一句的反问,带着一丝玩味。
宸雅,没有继承权的庶出,纵然宸族还算一个大族氏,她却因一向极少出席族间外交的活动,隐没在嫡生的光芒背后,低调得快要失了存在感。
汐铭尴尬的笑笑,他对这样一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印象。宸雅见及此,不怎么介意的摆摆手,“我开玩笑的,铭少爷莫要介意,导师快要来了,少爷还是先行进去罢。”
汐铭点点头,顺应她的话头礼貌道句再见,走进了厅室。
然及至在座位上坐好之后,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堪堪回想,才不由觉得奇怪,就算他分心过了头,应该也不至于毫无知觉便狠狠撞上对方的。再者宸雅道她身子孱弱,可一撞之下,她四平八稳,自己七荤八素,这又是什么道理?
至此,汐铭对那上课之际匆匆离去的女子,谨慎的多了一份上心。
另一授课厅室。
偌大的厅室之内光点如星光自夜空中沉寂,那是颗颗点缀嵌在墙壁中的寂黑曜石,作汇聚暗元素之用。除开前方导师的授课台,殿内空荡荡的只摆了十来张座椅。由于时间还尚早,零星只有两方座位上占了人,身边无例外跟着一名妖仆。
汐然在此是最为年轻的学员,往日都是独来独往,今天首次身后跟着一人,不由引得在座两人的瞩目,但也不过略略一瞥,而后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此课堂间的学员皆为各族之间的精英子弟,至少在修为一方面当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也正因如此,比及旁人多了一分心高气傲,亦更受族中重视。
如此的结果便是,虽是同一学院课堂之中,有真正交情的却是少之又少,大多由于过早的涉猎到族中利益的关系,相处的亲疏坚定不移的随着族间关系风向变动,着实无趣。久而久之,汐然对他们也就慢慢冷淡下来。
临近的座位之上坐着的是素来端一派毫不忌讳,公子作风的司叶海,见着汐然临着坐下,笑容恍似桃花绽开,格外绚烂,“汐然族长今日肯屈尊坐在在边,真是荣幸。”
汐然瞥他一眼,并未作答。
见汐然回应冷淡,司叶海漂亮的眸间厉色一闪,再一扫玖言,面上却又笑意满满,“呵……族长眼光不错,挑了个甚好的妖仆呢,只是啊……”手边攥着的铁链狠狠一用力,本是好好立于其座椅之后金发蓝眸的貌美女子徒然被扯得一个踉跄,狠狠摔在地面,脖子上的铁箍磨合细女敕的皮肤,渗出丝丝的血丝,司叶海却连望都没有朝那女子望一眼,继而微笑,“精灵一族皆是以美貌著称,族长可莫要选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时候想摔了也是来不及的。”
司叶海说这个话的时候,女子一直低着头,眸中无悲无喜,像是个玩偶一般任由他拖拽,恍似浑然未觉脖颈上的血流不止。待得司叶海再喝一声“愣着装死么?”时,才恢复了些生气,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站在座椅之后立好。
汐然早便知道,那条锁链是附有锁魂属性的,拉扯之下皮面上只是流血,对精神力的振荡刺痛却是胜于**痛楚百倍,也难怪那女子总似有些恍惚。
将好好的一个人□成这样,司叶海也是个人渣中的翘楚了。
汐然移开眸去,淡淡,“不劳挂心。”
或许只是下意识,别开脸后,自眼角瞥一眼玖言,而他神色如常,面上噙着浅浅的微笑,并无一丝旁的情绪倾露,汐然稍稍宽心。
渐渐人来的七七八八,导师慕息也晃晃悠悠推门进来,睡眼朦胧,额前碎发微乱,扬手打个呵欠,法袍一撩,四平八稳的翻身坐上了授课台。
众人司空见惯,颇为淡定的不言不语。
慕息迷蒙着一双眼将在座的人扫了扫,懒散道,“今日上的是理论课,一会要离场的,劳烦打个招呼。”言罢手中书籍一展,便慢悠悠的讲开了。
慕息授理论课一大特点便是声音无甚起伏,一句话念来都是同一个调调,比及催眠术效果要好上甚多。每每有人同他论及此,他必当傲然的捋捋发丝,“所谓与众不同,才得有所建树,你说是也不是?我实是一个敬业的人的。”
时光渐逝,一个多时辰过后,旁近几人都有些走神。眼皮微微垂下,颇有几分要为理论而倾倒的势头。只是众人皆深深忌惮着慕息月兑线作风,他之前警告离场之人要提前报备,就怕是有事在后面等着,愣是苦苦撑着,打算坚守到最后一刻。
汐然撑着头在一边听着亦略觉困乏,退意渐渐萌生。
汐然暗,冰两系亲和力皆颇高,原是受洛伊学院院长的建议,要放弃其中一系,免得相互干扰落得两头耽误的局面。后来权之下是将暗系作为隐系在学,倾重汐族传承的冰系,遂而来暗系学院就来得少了。
如此一来,汐然暗系的理论全然靠自学,自然同授课的进度有些出入,恰好慕息现在所讲全是她所曾看过的。
转念又想早前答应小仓鼠今日将之放出来,现下时刻它怕是也有些坐不住,要准备开始闹腾了罢。
果真没隔一阵,卷轴之内传来阵阵尖锐的声响,存在感着实强烈。
凝起精神力往里一探,小仓鼠正拿类似玻璃一般的薄片施施然刮着尖利的爪子,刮累了的间隙,偶尔抬起爪子左右欣赏一下,咂咂嘴,接着便埋头刮得愈发卖力。
此番作风,叫人瞧着真想……一巴掌拍死。
而汐然确然也就这么做了,但好歹留了丝情面,将之拍了个三分到位,给它留着一口如游丝的气儿,守着让它一会出来见见世面的承诺。
汐然径直站起身,慕息的授课几乎是随之立刻停了,眯着眼睛看着这方。潜藏不得因期待而闪烁明亮,大有眼巴巴等她说出“要离开”三字之势。
汐然额上一阵抽痛,却仍是开口,“我要先离开。”
慕息手上魔法书籍一合,如沐春风,“恩,可以。”笑眯眯的望着汐然走远,恍似刚刚想起一般,“对了,我前两日方得一个魔宠,性格顽劣了些,我便将它栓在门口了,你出去的时候可要当心着点。”
汐然点点头,听他终于道出了隐匿的boss,竟然微妙的安心了一点,朝门外走去。
方伸出手去拉门的扶手时,旁边伸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率先一步覆上了扶手。耳边传来的声音低顺,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劝阻,“主上,请后退一些。”
伸出去的手自空中顿了好一阵,抬眼望去,玖言眸中的微笑坚定且纯粹。多年来,汐然从未有过会被旁人护在身后的境况。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无端让人感知道这个人介入自己独行空间的迹象如此之明显。
那感觉,说不上来是抗拒还是一时的不适应,让人心头微微的异样。
良久,汐然停滞于空中的手才终于缓缓收回,退后。既然愿意让他接近,终归还是该适应有他的存在的。妖仆是血之契约的连接者,一生一世的陪伴,正如司叶海所说,想摔也来不及了。
门缝将将启时,便有一股极强的力道猛然撞向厚重的门扉,经由寂黑曜石加持的门上瞬间被顶开了一个大洞,厅室之内寂黑曜石法阵瞬时黯淡被毁,萦绕的暗元素以可见的速度朝外流泻着。
然等至门扉轰然碎裂之时,朝门口狂涌而去的暗元素忽而像是受到牵引,停止继而的逃窜。几乎是同时,玖言身前蓦然凝聚立起的暗之盾轰然一声迎上一尖锐独角来势汹汹的撞击,并无多少摇晃,稳妥且从容的抗了下来。
慕息轻松神色一呆,感叹般发出一声啧啧,“却是借了逃窜暗元素的巧力,委实不错。”继而带笑,不负责任的环胸看着眼前的闹剧,丝毫没有自家魔宠损坏了公物的自觉。
汐然适时开口,“导师不怕继续闹大么?”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噬冥兽,传闻中最让暗系魔法师头疼的魔兽。不但对于大多暗系攻击性的魔法免疫,还得吞噬一切暗系的防御,借以成长。而慕息会将这只噬冥兽弄过来,该就是打着将之喂饱了再带回去的念想。
也是事实,整片东方海域,没有比这儿更最适合噬冥兽成长的了。
借以狂涌而来的暗元素支撑,暗之盾被吞噬一些又从重归与旧,完整如初。慕息喜上眉梢,巴不得如此长久以往的继续,他尚且只关心着自个的魔宠,汐然立于一边就分外不满了。玖言需得一直抗下噬冥兽的蛮力,所要承受的负荷可想而知。
而玖言神色不改,并未显出多少吃力,一手平伸虚虚握住那方凝结的盾,眼睫低敛,仿佛只是在专心的维持着暗之盾让之不至于溃败。很难想象他那双瞧着并不怎么强壮的手臂是如何轻松抵御亦蛮力著称的魔兽的,佯装的从容么?
汐然在旁边站着打量了好一会,上前两步。玖言偏过头来解释,“还需一小会。”
汐然淡淡道,“咱们没必要肩负起帮人喂魔宠的责任,我赶时间。”
玖言闻言,长睫蓦然一掀,怔怔的直视着汐然,澄澈空明的碧眸间有错愕亦有难以抑制涓涓溢出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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