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之事出现得突兀,但也不是非得现下解决的,说不定喂些丹药,它还能提升个两阶,有些用处后,至少不会那么快的被处决掉。
小仓鼠回去寻颓然欲泣的小银之前,留下一段话给汐然道,“适才你中箭,玖言以身护着你撞上岩壁,你才得平安,他也故此昏迷过去,估模着两日内都醒不来了。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妖仆,亦不是我想帮他说好话,哎,但他的确是一位好少年。”
汐然听了没言语,因为侧眼所见,那位本该两日后醒来的好少年,他现在就睁眼了。碧意盎然的眸凝着这方,而后缓缓支身坐了起来。
汐然瞅着他移过来,“莫动了,伤口不疼么?”按着小仓鼠的说法,玖言该是比她伤重许多的,遑论自己还有小银承了小半的伤势。
玖言撑身坐在汐然身边,“主上身上的箭伤需得尽快处理。”
最后云外女子射来的一箭正中汐然的腰月复处,因为一直是仰躺着,小银方才搬动汐然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遂而一直没怎么碰到,,但箭头还是需立刻拔出来的,不然往后的处理更是麻烦。
腰月复处的箭伤最是疼痛,那一箭碎了冰甲亦破了贴身的软甲才得嵌入皮肤,却未能伤及内脏。可见这一箭虽不及起初八阶射手的威力可怖,但也至少到了七阶了。
玖言伸手握住箭身,汐然几乎是立马颦了眉,移目开去不看伤口。她虽自小历险甚多,但真正受伤却很少,一来是总有人在身边护着,二来是有小仓鼠给的手链护身。
这样的情况就导致了,她能心无波澜的瞧着血肉模糊的境况,却无法忽略身上难以承受的痛楚,反而连带着无法直视自己的伤处了。
玖言见汐然如此的反应,倾身道,“主上准备好了么?拔出箭头之后,还需主上配合着以法力止血,望主上能撑下来,莫要昏过去了。”
汐然犹豫半晌,抬起尚还能动的左手,好似寻常遮阳一般,随意的以手背覆眼,轻轻喘息一声,“恩,好了。”
说完这句心头就开始有些发虚,倒钩的箭头要从皮肉中拉出来,那份痛楚是可想而知的。而等一阵后,月复上伤处却暂时没有动静,短暂却好像被无限拉长的等待,侵染着淡淡血腥气的空气稍显沉重。
兀自的压抑让人胸口发闷,汐然也是意识到自己紧张的情绪,连手心都握出了冷汗。
无限唏嘘,当初刚刚解禁承卷轴时,皎月珠启动的制约,空间力量的绞碎与不住的再生循环,几乎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倒也硬生生熬了下来。如今区区箭伤,却也能让她冒一阵冷汗,可见平素给人护得周全了,反倒柔弱。
唏嘘之后,望借以深呼吸稍稍调解紧张的心情,不想方吸一口气,微启的唇上却蓦然覆上一片温软,汐然呼吸猛地一顿。那片温软的触感却不似上次一般一触即离,短暂停顿之后,细琐厮磨着移至唇边。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探出,在她的唇角,轻轻的舌忝了一口。
正是茫然,脑中空白时,月复上徒然袭来一阵强烈的痛楚,周身却好似弥漫着一种浅淡的麻痹感,让突如其来的痛楚显得并不那般真切,如坠云雾。
快到来不及并未发出一声痛哼,最是极致的痛楚时刻便过去了,箭矢被抽离。
拔过箭后,不晓是否是心理原因,渐渐的疼痛感也平复了许多,加之方才小银契约给的生命供给,倒也不复早前的虚弱之感。
汐然缓了好一阵将捂住眼的手移开些,眼前玖言依旧贴得颇近,只是目光停留在她伤口之处,眸色专注,为之施法止血。
止疼之法?
隔了很久,汐然脑中才蹦出来如此的解说。
冒出此等想法之后,又觉着奇怪,即便是亲上个一两口,又有多大的关系。这等的事在她看来素来不算一件值得深思的事,但此回却破了天荒,在看到玖言云淡风轻的后续反应时,心中略感空荡,竟会忍不住为之开辨,认真寻思借口,委实不似平日作风。
正值汐然难得发愣,玖言那方印咒结成,光芒盛起,盈盈辉光之中无意识的回眸一眼汐然,碧眸清润,浅淡含笑。
汐然就这么默默将他瞧着,瞧得自个心中一顿,淡然移开眸去,静一阵后再将手背重新覆上了眼。
这动作做完就悔了,因为本是图个眼中心中的清静。哪晓咒印落成,光芒一止覆眼的手便被人抓了去,玖言声音稍带僵硬,语气携着一丝急迫道,“方才……只是为了给主上止痛,若是注意力分散,便不会那般紧张,肌肉亦会放松些。”
汐然被他这一番颠三倒四的解释说得有些发怔,她分明未质问过什么来着,他是何以如此激动。心中虽是奇怪,面上仍是淡然道,“唔,我知晓。”
“那主上为何回避我?”他说这个话时,碧眸之中携着一丝灰白,同过往安安静静,温顺且从容的模样好似有些不同。他此刻,怎么说……唔,略有些不冷静。
汐然沉默,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她起初也仅是随心之举,怎可能时时将自己的动作反应底下的情绪分析得透彻。
渊底的风一阵冷过一阵,早先为了避嫌,即便是处理箭伤也只是以印结止血,被血浸湿的衣裳并未褪下,贴在身上便是一波冷寒,一波儿粘稠,颇为难受。
汐然在这难受中认真分析方才自己为何回避玖言一事,没一阵,扣在手臂上的力道却自发的松了。
疑惑的回眸,玖言耳边的银丝垂落几缕,沾染着几点不晓是谁的血,星点殷红。投射的阴影下,神色无端显出几分寂然,“我不会再犯了。”声音低沉,回荡在岩壁之内,“主上,又会不想见我了么?”
半月之前,类似的境况之下,玖言被处以鞭刑五十,囚禁三日。
三日之后的回归,面对汐然,只听得她冷声对他道一句,“我不想再见你。”
然后果真便是十来日的不见,她专宠着雪叶容一人,悉心呵护。
自院中而过的侍女道,“却没想到,那雪公子竟真的是得主上心的,手上戴的啊可是主上一直贴身佩戴的手链呢。”
……
时光在静默之间渐渐流逝,眼见玖言眸中的灰白之色愈见浓郁,偏偏神色宁静如初,静待着回答,饶是汐然再对此类事无经验的一窍不通,现时现刻也终于反应过来。无言半晌,而后诚恳道,“没有。”看一眼他眸色并无缓和,违心继而解释道,“你不是都说了么,这是为了止疼。”
事到临头,才晓安慰人确然是个技术活。汐然自认言语表情上匮乏了些,只得抬手触了触玖言的脸颊,想将腔调拿捏得温柔一些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反倒有些四不像,“我过往是气你对我下咒,之前亦不晓得其中的缘由,警惕得狠了才会那般惩戒你。你今日救了我,于情于理都只会奖赏,怎会想着疏远。”
汐然甚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长句子,今个儿再说一回还是为的解释,小仓鼠一面偷听一面很是开怀,“这一段话说的倒是显得比平素活络许多么,晓得好生对待救命恩人,总归还不是个白眼狼。”
小仓鼠它,现下对玖言颇为看好。至少在一只仓鼠的眼中看来,是没有所谓主仆的阶级观念的。
玖言眸中恍似有什么蓦的一松,只是须臾,那抹诡异的灰白之色消失得干干净净,风光月霁,仿佛惊喜,“予以奖赏?”
汐然手掌轻触他的脸颊,手指抚至耳边时,带下几缕发丝,柔软如丝,绕在尾指,如缠如绵。从未这么细细瞧过,不想竟会是喜欢着如此同他的亲昵的,愈瞧愈会觉着他生得合衬,道不出的好看。“恩,你要什么?”
玖言想了想,温顺着眉眼,倾低身,仿佛想更凑近汐然的触模,那略显僵硬,形式化过于严重的安抚。
低声道,“往后若是有惩罚,可否能免去支离主上身边这一项?”
汐然没甚犹豫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