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想,唐庭是要去引秦放歌来么?这苦肉计也太拙劣,秦放歌又岂会轻易上套?唐庭没多久便返回,却并没有如她所想引来秦放歌,而是带来了四个差役跟一辆囚车。
她心里大是震动,看来唐庭的心思远比她想象中复杂慎密,他竟然要把她送入囚车交予这些差役,到底是为了把戏做的更加逼真,还是另有所图?
思想间便见五人一车到得面前,囚车门哐地打开,挂于木栏之上碟锁铁链琅琅作响,两个差役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阿瑶,将她拖过去塞入囚笼,跟着关门上锁,推起囚车掉头上了官道。
在此过程中,唐庭始终没说一句话,只闲闲站于一旁观望,好似此事完全与他无关。差役们的动作十分粗暴,她被大力掼倒在车内,却因双手反剪好半晌起不了身,挣扎了许久方坐起来。
他在心里埋怨着那些差役的野蛮粗鲁,却又想,粗鲁点也好,不然如何将这戏演的逼真呢?然而当囚车经过他身边,面对阿瑶那微蕴了泪、似是苍凉,又似是悲愤的双眸时,他还是略有几分不自在,到底心虚,撇开眼装作没事人般转去看远处的山峦。
直待囚车走出一段距离,方收回目光,策马不紧不慢跟上,却并后进城,到得吊桥前便勒马驻足不前,只目送囚车在四个差役押送下通过吊桥,缓缓流马城。
流马城是一边远偏僻的小城,远不及中原之地的那些城市繁华热闹,内中只有一条纵贯南北全城的主要街道,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可算是流马城的商业中心,街上人来人往,并不显得冷清。
囚车辘辘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引来诸多行人的目光。
这无疑是小城中最具谈资和冲击力的一件事,人们争相围拢来,朝着囚车中那美貌的女囚指指戳戳。
阿瑶闭上眼,躲开众多含着探究与鄙薄之色的目光,却躲不开那些纷乱的议论声。
“啧啧,可惜了……这女娃儿长得如此标致,竟是个囚犯……”有人在惋惜。♀
“长得标致又如何?还不是作奸犯科违了律法,别看她貌若天仙,只怕腔子里装的是一副蛇蝎心肠呢!”亦有人鄙夷不屑。
更多的却是好奇。
“怎么回事,那女人为何被关在囚车里?”
“到底那女人犯了何等罪过?”
自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多数人站一站也就走开,只有些闲汉无事,随在车前车后不肯离去,只差没挡住囚车的道,一边还交相议论:“这样娇滴滴的模样,别是被错判了。”
差役们不胜其烦,一面左右呼喝赶人走,一面大声道:“这女人犯的是婬奔之罪,现而今要被流徙至域北军营为妓,再有胡言乱语挡道者,便一并徙去域北,还不让开——”
婬奔之罪!
居然是这等罪名,虽恨唐庭无耻,阿瑶心头却也不得不服了他,这人做事滴水不漏,只是个苦肉计也安排的如此周祥,可见心思之深。日后再遇到他必要退避三舍,绝不容他近身。
她睁开眼,还震惊中缓过神来,已有口水啐进来。
流马城中虽民风淳朴,却是疾恶如仇,闻听“婬奔”二字,立时群情激愤,先前的惋叹质疑登时烟消云散,只恨不能立刻将囚笼中的女子处死,一时间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物事乱飞,全都朝着囚车砸去。
或高或低的谩骂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于耳。
差役们原本是想赶围观的人走,没成想人没赶走,反惹了一身骚,群情激愤下,他几人自也免不得受连累,或多或少都中了些脏物的袭击,当首的忍无可忍,拔出腰刀大喝:“都走开,再不走,便以扰乱公务之罪将你们一并拿去域北。”
见他亮出刀来,围观人群这才消停点,一个个朝后退开。
阿瑶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微有些发懵,只觉耳中嗡嗡鸣响,好似有蜂群在身周飞舞,由不住摇摇头,一缕腥臭的黄色蛋液便顺着头发丝滴落下来。她茫然望出去,却忽然发现两骑人马混迹在人群中,是秦放歌……
还有叶如诲。
诚如唐庭所料,他们还在流马城中,并且如唐庭所愿遇到了她。隔着不远的距离,只见秦放歌紧紧勒住马头,显然是看到了她,一双眼瞪得老大,颇有震愕之色,转而却是愤然,稍后,他伸手至腰间,做了个明显的拔刀的动作。
他这是要冲过来救她?
阿瑶一时竟有些无法相信,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下意识里只恐唐庭另有对秦放歌二人不利的后着,想要喊一声叫他别过来,奈何口唇难动,只好冲他吃力地摇头。
秦放歌腰间广寒刀已然出鞘,隐隐可见半截寒气森森的雪亮锋芒,便在他要带马驰过来时,一侧叶如诲忽然出手,一手紧拽住他的马缰,另一手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上秦放歌右手,硬是将他拔出半截的刀按了回去。
两人交头低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秦放歌着的身体放松,蹙眉朝阿瑶又看一眼,掉转马头与叶如诲一道往前去了。
穿越长街,走过尽头处的北城门,便算是出了流马城。
辰末已初时分,太阳分外毒辣。毒日头下,四个差役都热的汗流浃背,走出几里地,便找了处僻静的阴凉地坐下歇凉。
阿瑶被反绑着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两只手臂酸麻胀痛地几乎要断掉,人也有些恍惚。
差役们闲坐在树下喝水,其中有个嘴里一直不干不净骂着,记得不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从她被口水、烂菜叶之类的各种脏物袭击之后,便开始乱骂,什么贱人、婬/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骂的无非是她,想来是恨她带累他沾上脏污。
阿瑶觉得有些不大妙,这满口脏话的差役竟忽然起身走到囚车跟前,一边咒骂一边绕着囚车打转,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盯着她,竟带了婬猥之色。
“臭/婊/子!”他呸地啐了口唾沫,忽然抬手将一水袋的水都泼在了阿瑶脸上。
阿瑶如何躲得开,眼睁睁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水,水珠子成串从下巴上滴落下去,顺着白皙的脖颈滑入微敞的领口间,不多时胸口便湿了一大片。
“喂,老毛你他妈的疯了,好好的把水泼了做什么?”当首的差役怒道。
“给她洗干净点!”那叫老毛的差役的目光慢慢从阿瑶湿漉漉的脸上落到胸前,紧紧绑缚的绳索将她姣好的曲线凸显出来,掩映在薄薄一层湿衣下,分外诱人,他不由咽了口口水,肿泡泡的一双眼微微眯起,啧啧道,“大哥,这婬/妇长得还真是他妈的勾人,你就不想……玩玩?”
“你他娘的……”当首的差役笑骂道,“就知道你没想好事。”
“反正这娘们要被送去域北做军妓,日后千人骑万人压……倒不如咱们几个先尝尝鲜。”老毛觍着脸笑,转目朝另外两个差役看看,道,“兄弟们以为如何?”
那两个都不说话,只是望着囚车里的阿瑶色迷迷地笑,显然也都不是好人。
当首的见他二人不反对,当即拍板道:“好,老规矩,去个人望风,兄弟们乐呵乐呵。”
当下留了一人望风,余下三人将囚车往林荫深处推了推,打开囚车门将阿瑶拖了出来。
阿瑶心知这几人都是惯做此事的老手,也不知多少女子给他们害过,一时又怒又恨,只恨自己两手不得自由,不然她立时便杀了他们。奈何口不能喊,反抗也是徒然,只能任其将自己拖至林间的空地上。那老毛与另外一个差役见她挣扎的厉害,忙一左一右紧紧按住她两肩,笑道:“大哥,你先来。”
当首的差役哈哈大笑,也不客气,上前便要抓住阿瑶两足,想将她裤子扯下来一逞婬/欲。方伸出两手,便见阿瑶两腿飞踢而起,尚应过来,人便被踢飞了出去,一跤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
三人都不禁变色,当首的差役好一阵没喘过气来,在地上挣扎一番方自站起,恨恨地呸了一声,吐出口中血沫子,咬牙道:“看不出这娘们还是个练家子。”一头说一头又往跟前逼近,口沫横飞地令另两人按住阿瑶两腿,发狠道,“敢踢老子,今日非操/死你不可!”
阿瑶被捆着两手,如何是他们对手,虽是一再挣扎,却还是被按住了两腿。她动弹不得,眼见那当首的差役狞笑着一边解裤子一边逼近,正自绝望,却忽听马蹄声急劲,跟着便见一道白光闪过,白光闪过刹那,当首那差役的项上人头顿时飞出三尺开外,鲜血喷涌上天,一霎时,满目都是血红。
血色当中,阿瑶看到秦放歌如天神般从马上飞跃而下,他终究还是来了。
一切皆在唐庭妙算中。
另外两个差役见此情形,早吓得魂飞魄散,丢开阿瑶便要逃跑,却哪里逃得掉?被秦放歌赶上,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阿瑶眼看他在那叫老毛的身上蹭掉刀上血渍,返身走回来,也不知怎样竟觉喉头有些发梗。秦放歌俯身将她扶起,以刀割断她身上绳索,见她被喷得满头满脸都是血水,不由皱眉,道:“每次都弄得一身血……”
话语里颇有厌恶之意,阿瑶不觉便坐正了身形,强忍着两臂酸麻往旁挪了挪。
秦放歌敏锐地觉察到了,面色越发阴沉,忽地丢开她站起身,解上披风扔给她道:“披上。”
阿瑶低头将披风裹在身上,道:“多谢……”
“废话少说。”秦放歌横目斜她一眼,纵身跃上马背,冷着脸道,“还不赶快上来——”
阿瑶愕然看他一眼,踌躇片刻,方起身走至马前,仰头望住他问:“秦爷还信我么?”
秦放歌微挑了下眉,却不说话。
阿瑶又道:“若我说这一切不过是唐相的计,为的是一网打尽再不留后患,秦爷您会如何?”
秦放歌凝目看着面前那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女子,沉吟许久方道:“便是如此,你也还肯替他卖命,除了佩服,我实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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