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眼前只剩下雪白的一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孤独的自己。这样寂寞的感觉,辛菲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每每都是难受到麻木。
望着户外的绿色草坪,阳光明媚,身穿病服看似并不健康的人们各自在活动欢闹着。辛菲趴坐在窗前的护栏上,下巴枕着小臂,望向楼下的眼睛空洞的如同没有灵魂。
直到看到楼下石子道上走来一人,那雪白的小脸才稍稍的有了变化。
“辛菲,你这样很危险!”
张月手里提着在家里炖好的鲫鱼汤,刚从楼下经过便瞧见了二楼窗台坐着的女儿,一时她紧绷了那张高贵的脸。
辛菲倒是并不在意,她低头笑着对母亲说:“妈,我还没想好自杀的理由了,您别担心。”
“你……”张月脸色瞬间变色,皱着眉就对她严厉道:“你赶紧给我回屋里去!”
“哦。”
说来也是奇怪,第二人格的辛菲应该并没遗忘她的母亲,反而对母亲唯命是从。那日,齐皖刚送辛小小去齐川家没多久,张月便找上了门。而她也并未作出任何如同另一个人格的忤逆行为,爽快的答应了母亲,就来到了这所郊区的精神疗养院。
“我今天给你做了鲫鱼汤和锅包肉,趁热吃吧。”张月将保温盒里的饭菜摆好放桌上,也不抬头看刚从护栏跳下的辛菲,冷冰冰的说道:“吃完后,记得把饭盒洗了。”
辛菲笑着一**坐在沙发上,瞧着母亲:“妈,你不和我一起吃?”
“已经在家吃过了。”
“是吗?和现在的家人一起吃的?”辛菲拿起筷子夹了块锅包肉放在嘴里,朝着张月弯眉笑:“还是妈妈做的菜最好吃。”
看着这样的女儿,张月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些琐事。
“妈妈,今天会回来吗?”
“今天有演出。”
“我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下次吧。”
每次说完这话的几天后,张月才霍然想起来那天是女儿的生日,但她每年都会因为重要的表演忘记。前夫辛振业也因为创业时期的繁忙将女儿一个人丢在家中,从6岁以后的生日,辛菲几乎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对于辛菲来说,童年的家庭并不温暖,甚至是寂寞孤独的。母亲常年因舞台剧的演出奔波在外,而父亲则是由于繁忙的工作夜不归宿。就算母亲一个月回来的那两三次,也是严厉的督促她的学习。
渐渐的,辛菲开始懂得麻木地看待一切事物,直到父母离异,她遇见了生命中的初恋。
或许,也是因为从小的那段时期,辛菲已患上了轻微的抑郁症,心情的郁结加上无人照顾的生活,使得身体换上了疾病,脑子里无故生出肿瘤块。也或许,是辛菲想逃避心理的那股压抑情绪,思想里出现了抵触。
于是,便形成了她第二人格的转变。
其实,不管对于哪个“辛菲”来说,家庭都是她望尘莫及。无论是父母,还是爱过的男人,她奋力地想抓住,就如同掉入水里想要抱住那唯一的救命木桩,伸手却够不到。
张月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没说话。辛菲倒是一边说一边吃,神情里似乎只有愉悦。
吃完后,张月正要离开,辛菲突然叫住了她。
“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张月回头。
辛菲漂亮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结婚了?”
这个问题是辛菲第一次问起,另一个“辛菲”没提,但现在的她却问出来了。张月本能的愣了一下,才沉着表情说:“以前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
“是吗?”辛菲轻叹了一声,然后视线转向了落日的窗外,随口又问了句:“妈,那你们有想过当时的我是什么感受吗?”
“……”
张月脸色一白,辛菲盘腿坐在沙发上,夕阳的淡橘色光落在她洁白的脸上,透出了她肌肤下浅浅的血管,似乎在下一秒,她就会被融入在这光中,随着落日而消失在这世界上。
“你也别怪皖皖了,我当初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而他正好就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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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一架从美国费城的国际航班坐落在j市机场的跑道上。
“妈。”
齐川和**蒙驱车来机场的时候,曲妍清女士已经在贵宾室里等了十分钟。
**蒙赶紧上前,想帮曲女士殷勤地推行李箱。曲女士却瞪了眼齐川,说:“小川,怎么把媳妇带过来了?”
齐川接过**蒙手里的推车,一手揽过她这几日发福的腰肢,反问母亲:“您下次过来的时候,可否挑个好点的时间段。”
要知道,**蒙前两天刚发现又怀上了,这大晚上的也正是她睡觉保胎的时间。可,**蒙却觉得婆婆好不容易回一趟国,她不过来接机怎么也说不过去,于是也瞪了眼自家老公:“大叔,我想过来。”
曲妍清一手拉过大儿媳的手,就说:“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妈,我站你这边。”
**蒙说着,挣开齐川的手臂,挽着婆婆的胳膊,就往停车场走去。齐川推车走在她们身后,嘴角勾了勾。
驱车刚驶出机场,曲妍清就说道:“小川,你把蒙蒙送回家后,我们去趟小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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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夜里的工作玻璃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凇,甚至不用哈一口气上去,就能在上面盖上自己的手印。
原本已是凌晨12点,白日里热闹的艺术长廊如同一座冰城,寂寥、沉静。
齐川带着曲女士过来时候,齐皖的工作室已从门内上锁,他只好拨了通电话,要求齐皖过来开门。
没过几分钟,门从里面打开了,只是站在门内的却是齐皖的经纪人ann。
“伯母、齐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ann对于曲女士和齐川的出现表示震惊,但很快,她一脸忧愁地说:“齐大师已经关在房间里两天了!”
曲妍清一听这话,神色凝重,恍惚又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小皖:“都快33岁的人了,怎么还闹这一出?”
ann知道伯母话中的意思,毕竟她也经历过齐大师秃废的那段时期,自从他用辛菲的照片获得过法国摄影各项大奖后,几乎一年没有再出任何作品。如同一个腐烂到没有灵魂的摄影师,每日的宿醉,每日的无精打采,甚至最后因肠胃炎住进了医院,最后还是伯母过来将他接回了美国住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恢复。
虽然,齐皖当时嘴上说不在乎,可旁观的人都知道他是自欺欺人。
他们走到房门外,曲妍清看了眼齐川和ann便说:“你们先回去,我和小皖好好谈一下。”
齐川知道母亲的能耐,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毕竟家里还有位怀孕的老婆和几个小屁孩需要照顾。ann一开始有些放心不下,可毕竟曲女士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作罢。
工作室里,走了几人,突然变得格外的宁静,曲妍清敲了敲房门:“小皖。”
也不知是曲女士的威严还是齐皖一直等着她的到来,只敲响了一声,门已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灯光昏黄,隐约从里面传来泥土的气味,曲妍清一愣,推开门,便看见穿着一件邋遢白短袖的高挑背影坐回了转盘前,继续弄他未做好的陶丕。
知子莫若母,齐皖每每有烦心事都会弄他的陶瓷,今夜也不例外。
曲妍清走上前,就随意找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问:“你这回给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让我看你这幅德行?”
“妈,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昏黄的光线照在他侧脸上,几日未打理的脸上长出了些许胡渣,沧桑的如同久经风雨。
曲妍清似乎早已猜到儿子的打算,便点头:“可以,只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把自己收拾一下,我看的可真别扭。”
“那就麻烦您了。”齐皖终于转头,对母亲淡淡一笑,一时间,曲妍清由不得一怔,竟险些被儿子那笑容给迷惑,要知道他这双眼睛像极了她丈夫的,都是如此的迷倒众生。也难怪当初辛菲会一无反顾的爱上,并付出了那般不可挽回的代价。
于是,作为这害人不浅的当事人母亲,曲女士有必要为他做些善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