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时后,市公安局刑侦队询问室内灯火通明。
办公桌旁,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男警察。右边这人是一个年轻警察,在他的面前已经展开了一个笔录本,他左手握着笔,慢慢地在指头上旋转,右手却使劲在笔录本上反复碾压。左边这人,剪着平头,两只老鹰一样的眼睛,慢慢环视一周,随即低下头,从办公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红塔山,啪地点了,猛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此刻,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右手不停地旋转着打火机。
“小刘,准备好了吗?”这是自打走进这个房间,鹰眼警察说的第一句话。
小刘停止了碾压,右手从左手上取了笔,埋头在笔录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师父,马上好。”小刘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鹰眼警察面无表情,漠然地盯着烟圈看了一会儿,低声骂了一句:“这个鬼天气,烦躁,心慌,连我都想打人,案子还少的了?都他妈快散架了!”说着,他使劲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看来,鹰眼警察颈椎有点问题。
转了一会儿脖子,他又耸耸肩,伸了一个懒腰,眼睛突然刀子般盯着前方。
前方墙根处,有一把圈椅,扶手油光发亮,一看就是那些坐在上面的人们经常摩挲的成果。此刻,圈椅上坐了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大高个,大眼睛,高鼻梁,面部棱角分明,胡茬剃得干干净净,绝对算得上是英俊魁梧。这会儿,他的两只眼睛带着狐疑的目光,聚精会神看着前方的两个警察。已经坐在圈椅上半个多小时了,可是他一点不困倦,始终挺直着腰杆,两手圈在胸前,脚轻轻地敲打着地面。
刚进来那会儿,他还有些慌乱。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来的路上询问了很多次,可是警察们依旧守口如瓶。不过,他是那种很会调整自己情绪的男人,无论遇见什么大事,只要问心无愧,他都会泰然处之。所以,这会儿,已有一丝浅浅的笑爬上面颊。他静静地等着警察们开口。
鹰眼警察犀利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脸上,持续了约莫五分钟。圈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迎着警察的目光,嘴角慢慢浮出一丝冷笑。鹰眼警察微微一愣,收回了目光。
眼前这个家伙,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同那些经常作案的家伙十分相似!
鹰眼警察吸着烟,思索着怎样对付眼前这个家伙。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上,他立即将烟蒂扔进了烟缸,再次目不转睛盯着这个男人。
“师父,可以开始了。”小刘警察已经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头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看了看前方的男人。目光碰到男人坚毅的目光,小刘立刻低下了头。
“师父,我先给你来点水!”小刘站了起来。
“嗯!”鹰眼警察哼了一声,再次掏了一颗烟,啪地点了,烟圈继续在室内环绕。办案子的时候,他总是没完没了地抽烟,既因为太累太困,也因为紧张。他需要冷静,才能将案犯绳之以法。
小刘端着水杯,弯腰倒了一杯水,慢慢递了过去。鹰眼警察没看小刘便顺手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放下水杯,眼睛继续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
圈椅上的男人,喉头动了两下,嘴角的冷笑更加明显。
“妈的,这个破烟,呛死人了!”鹰眼警察突然大声说,把身边的小刘吓了一跳。
鹰眼警察用力地掐了烟,咳嗽了两声,啪地往垃圾筐里吐了一口痰。
“说,知道今天为什么要你来这儿?”鹰眼警察终于气势汹汹说了话,恶狠狠的口气。
圈椅上的男人突然笑了笑,蠕动了一下嘴皮,却没有说话。因为他早就听说,警察询问嫌犯,总是以这么一句话开头,仿佛是想给嫌犯一个下马威。可是,他没做亏心事,他犯不着恐惧和担忧,而且鹰眼的问题也正是自己想要问的问题,他们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很想知道。所以,他只是盯着鹰眼,却没有说话。他们此刻正在斗心眼。
“会说人话不?”鹰眼警察睁大了眼,满脸怒气。
圈椅上的男人依然笑着,半天才缓缓问:“警官先生如果说的不是人话,那我倒想问句人话?您刚才是问我吗?”
鹰眼警察突然一阵大怒,可是却没有发出来,冷静,必须冷静,特别是面对老练的嫌犯的时候。所以,他只是顿了顿又哈哈一阵大笑:“你他妈还装?说,为什么找你来?”
男人睁大眼睛,冷笑一声:“警官,我和你一样好奇,一路上,我都问了你们n遍了?为什么把我弄这儿来?我犯了什么事?”
鹰眼警察嘿嘿冷笑了两声,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的眼:“嘴硬是吧?我们不会无缘无故请你来,说罢,啥事?”
男人呵呵一乐,立即反唇相讥,因为他知道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警察还不能把自己怎样,所以口气倒理直气壮起来:“有话直接问,别装神弄鬼吓唬人!”
鹰眼警察哼了一声:“姓什么?”
“康,健康的康!”
“叫什么?”
“桥,大桥的桥。”
“康桥?”鹰眼警察重复了一遍。
“是。徐志摩有一首诗叫《再别康桥》,就是这两个字。”圈椅上的男人揶揄地看了一眼鹰眼警察,故意卖弄自己的文学知识。他当然是想气一气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鹰眼。不知为何,他对警察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大概是因为看多了欺软怕硬的警察。
鹰眼警察脸上的肌肉动了几下,但还是强压住怒火:“多大了?”
“记不清了。”圈椅上的男人显然不配合。
鹰眼警察呵呵一笑:“再他妈想想。”
圈椅上的男人没有理会,把右手伸进了右边的裤兜,掏出身份证,扔了过去:“上面有,照着抄。”
身份证轻飘飘落在地上。
小刘警察弯腰捡了起来,定睛看着身份证。
“康桥,1983年5月5日出生。”小刘轻声念了起来。
“应该是喽,身份证上好像是这么写的。”那个叫康桥的男人呵呵笑着。
“严肃点!”鹰眼警察厉声喝道。
康桥停止了说话,似笑非笑看着鹰眼。
“什么工作?”
“码字。”
“码字?码什么字?”鹰眼有些不解,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中国字。”
“别绕圈子,直接说。”鹰眼的耐心显然到了极致。
康桥再次低下头,从裤子左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夹子,站了起来。
“坐下,什么东西?”鹰眼命令道。
康桥笑呵呵坐了下了去。
“工作证。”
“扔过来。”鹰眼命令。
这回,康桥用足了力,猛一扔,工作证啪地砸在烟灰缸上,顿时起了一阵灰尘,呛得两个警察一阵咳嗽。鹰眼好不容易止住咳,正要发作,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喧哗。
“大小姐,里面正做笔录呢,你不能进!”一个警察的声音。
“呵呵,本小姐是不是警察?”一个年轻女孩笑呵呵问。
“当然是。”
“本小姐是不是刑侦队的警察?”
“是。”
“本小姐可不可以做笔录?”
“当然可以,可是今天不行。”
“少废话,本小姐今天一定要进去!”女孩显然已经生了气。
“大小姐,里面那个男人挺凶的,你就别去了。”
“我偏要看看什么人,长了三头六臂?”女孩犯了拧来了劲。
“这——”
“本小姐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现场记录都看了。”
室内的人都大吃了一惊。特别是圈椅上的男人,更是惊讶。这是现代社会的公安局,怎么冒出一个大小姐?而且这个大小姐来头还不小,这些人都好像很怕她一样。她究竟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大的胆子?男人想到这里,不由自主伸长脑袋,放眼往门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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