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和韦一笑对看一眼,还没有说什么。后面又有说不得,周颠等几个住着比较近的人推门进来。
按理说这情景想着真有些不合适。一大帮男人呢,进女客人的屋子说进就进了。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了。大家隔三差五的用剑把人捅个半死,又或者被人捅个半死。跟这些比起来,还看重什么繁复礼节,那才是笑话。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急冲冲跑进来的原因。这些江湖人,每个白天都不知道因为“你焉敢小瞧我x英雄”,又或者“你祖宗的祖宗曾经欺压过我祖宗的祖宗”这样的原因打死打伤若干,每个晚上——那更是异彩纷呈什么事情都可能有了。
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韦一笑影子一闪,人已经晃到粱上了。
杨逍抢到窗子前,上下察看。
说不得也走到纪晓芙的床铺附近仔细看,见没有什么正准备回头。
跟在他后面的周颠突然诧异的叫了出来:“等下,这件衣服,是男人的!”
众人立刻聚拢了,然后传看。再次抬头,彼此都有些狐疑,却似乎也放松了几分警惕。
大家来这里的时候都极紧张。在总坛丢了人很糟糕。更糟糕的是,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就丢的!
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总坛,这些看得早不用再看的树丛花草,都好像被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形成了某种狰狞而未知的东西。
然后,居然发现了一件……衣服?
众人用目光看杨逍。杨逍黯然的摇了下头。
周颠挠挠头,突然大大咧咧的笑了声,引着众人一同抬头看来。周颠道:“或者我们想多了呢?这么好的月亮,会不会是哪个小伙儿来请,小姑娘跟这出门去唱山歌了?”
屋子里的人有不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碍着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罢了。想想看,或者纪姑娘就藏在什么地方,不好意思出来呢?这个推测总比去推测她被一个轻功比韦一笑好,武功比杨逍高的家伙劫走更可信。
据韦蝠王说他想感谢纪晓芙帮忙,于是有意注意了这个方向,从传出响动后到他赶到,绝不超过两个呼吸。这样的速度如果能劫了人且远遁到众人目光所及之外,这——当事怕也只有武当上的张老神仙张三丰能做到了。张老神仙就是抽了风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大家的心情就放松下来了,还有人带了些暧昧的笑。
纪晓芙现在在教内,名头十分响。她作为一个外派来的江湖人,在魔教总坛搞出一些名堂来已经不容易,何况这还不是“一些”名堂,而是前前后后多少事情!再加上,纪晓芙本人还是个小姑娘!顿时传奇的色彩又翻了一番。
碍着杨左使,“敢”做什么的或者不多。不过也不会没有!不然当年的韩千叶……
不错,这般场景,又让人想到当年的紫杉龙王了。那会儿就有隔三差五“巧遇”的,送礼物的,打拳的,背诗的。连当时的教主都惊了:这些人都是思春的?太恶寒鸟!于是才张罗着亲自做媒范右使……
如今人不同场景依稀,大家都恍惚了一下,周颠这话虽说得粗,可说不定人家就是会鸳鸯去了呢?这次没有韩千叶了,也不知道花落哪家啊!五行旗,日月星,还是五散人手下?众人互相打量的目光就有些诡异了。
…………
纪晓芙哪有这等桃花运。
而且,她也真的是凭空消失。
凭空——就是上一秒人在床上躺着裹着被子,听见有人,下一秒,就连人带那条被子,都不在那里了!
这倒不是搞恐怖片。而是,纪晓芙睡得这张床,床下有个机关。
且说当时,纪晓芙正在半夜不睡苦思天下苍生,那叫一个忧国忧民!简直就快仰天长叹。然后突然之间,却听到窗边有响动。
纪晓芙连忙拽了衣服在手上,那里面有她的小暗器。这暗器,原本是纪晓芙准备着一路上对付敌人的。结果杨左使被屋里机关就放倒了,后来改走怀柔路线了,一直没有再露出大灰狼那尖利的牙齿和灰扑扑的尾巴。而韦一笑曾经劫持过纪晓芙,可一把这姑娘放下地,就开始陷入到“我为什么没有犯病”这个千古难题的挣扎中间了。换句话说,就是纪晓芙这东西,从来没用过。
现在不一样。
这次这个进门的,还真是个对她印象很不怎么样的!
所谓“宝剑初鸣”,“雏凤清啼”!在这一夜,纪晓芙心中紧张。在这个时候,那坏人发现了床这边的响动,他倒也无意遮掩,于是邪魅狂狷的——
冷笑了一下。
纪晓芙手一抖,才从衣袋中拿出的“那个东西”便按了下去。
…………
暗器!
屋中那人,原本武功精湛。只看他在近似漆黑的夜色里,听风辨器,折转圆润,虽然身如铁塔,偏偏又轻盈的不可思议,就知道:似这等武功,少说也有几十年功力!
可是!
此时,这人的面上已经没有一点自得,甚至没有一点初来时的轻蔑试探的意思,他屏息凝视,不敢放过最微小的一点声音,而面上挥之不去的,除了紧张,还有惊惧——
太可怕了!
好似伸手去捉一只蚂蚁,那蚂蚁摇身一边成了毛猴。太猎奇,太可怕了。
闯入者的心中因惊而疑,因疑而惧,他简直恨不得月兑口而出:为什么,怎么会有这个!
他没有月兑口而出。
没有这个精力。
他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倾听上。沉沉的被帘子阻隔的月色不能照见什么。这样的时候,听力,听风辨形的能力,才是值得依赖的。他有些庆幸,他曾经专门学习过这个……
等一下。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听,原本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然而,现在,太难了!
因为细如蚊呐——不,简直细如牛毛——的那个声音:
铺天盖地。
…………
这不是一个声音。这是一群春蚕在乱爬。这不是一点声音,这是一片海浪在拍打。
问题是,他得用这双耳朵,去分清每一个蚕的每一个微小的缩动。他不能错过那海浪的每一朵波涛。
短短的甚至不足一次脉搏跳动的时间,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了。
暴雨梨花针。
这个知识丰富的闯入者,心头回想起了这几个大字。
闯入者的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紧了。而且,不仅仅是因为他正在飞速的旋转,然后迅速月兑下外衣,妄想达到每秒钟六百派弧度的转速拦截三步之外飞速而来的一切东西。
另一个原因,另一个更加关键的原因是:恐惧。即使是在如此激烈的运动中,他也难以摆月兑头脑中那如影随形,如雨随风的,如花似玉如魔似幻风中凌乱的念头:
这一定就是那传说中的天下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器如其名。形状小巧,据说可以一手掌握。根据传言版本不同,一说含有三百六十根毒针——象征周天星宿,一说含有一百零八毒针——象征我佛慈悲。
总之,这百十来根毒针,每一根,都比牛毛还细密,却在最可怕的毒药中,浸泡过至少三年!然后这些也不知道安装者是怎么冒着小命危险一根一根捡出来而且在暗器内部摆放完毕的针,当机关被按下之时——就会瞬间发出,然后,用比雷电还快的速度冲刺出去。如暴雨打,似梨花开——改成血花也成。
这么多毒针,如果,哪怕,只被其中的一根擦破了皮——都是必死无疑的。
这就是暴雨梨花针。
江湖上,像这样玄易的传言还有很多。有的真,有的假。这个闯入者,偏偏是个“宁肯信其有”的。这也和他的经历有关,他这样的武功,理所当然地是武林能手。于是不少也只能算是传言的“千年大人参”又或者什么“救死回升阎王敌”大夫,都是曾经见过的。总之,他信了。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来。
他的目光有了绝望之色。
他在快速的好似一个大风车的旋转中,想到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他现出了悲苦之色,然后是愤恨,然后竟有些欣慰了。
然后,他感觉一点凉凉的触感碰到了耳垂。
…………
大部分人在这样的场景下,多半都会闭目等着毒发。这个夜闯闺房的家伙,反而从每一个骨骼爆发出一种冲天的意气来,好似一堆沉默而不起眼的煤,突然燃遍了半片天空。
耳垂上已经开始燥热了,他就快毒发身亡了么?他不甘心啊!还有,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他不退反进。三步的距离好似天堑,他心中在惊惧中等待着下一个时刻倒下——然后,他落到了床边。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纪晓芙扔了手里的木喷壶。心想,暗器也该练练了,居然没有喷到眼睛?
然后,她扔了个工兵铲出去。
那人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又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再下一个瞬间,那床板翻了。这个闯入者与纪晓芙接连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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