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你也不要停留太久看着她仍精神不济的样子,司凡忍不住又啰嗦一句。唉,这位姑娘可是他家公子的心尖尖啊,万一有啥损伤,一向冷静自制的公子说不定又会失了分寸闹得鸡飞狗跳了……
“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曲洛水回以一笑,对于他的善意露出淡淡的感激之情。
司凡便也不再多说,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望着手中的托盘药碗,突然发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才这么几天,他堂堂暗卫之首竟然已经适应了这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活儿了,不时地还会像老妈子一样啰嗦一番……抖掉突然浮起的鸡皮疙瘩,他走进船舱,却见柳煦正迎面而来。
“柳大人……”司凡微微点头,同时向他身后望去。
“皇上正在休息柳煦知道他在找什么,淡淡开口道。这几日来,各方消息混乱而杂多,他们一直在尽快疏理处理,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楚言郗本就有伤在身,却一路撑着没有放松。如今好不容易事情理出了点头绪,他便催着哄着胁迫着逼他好好睡一觉。楚言郗拗不过他,同时也知这茫茫洛水之上他的洛水姑娘是跑不了的,便不再硬撑,听话地休息去了。
司凡了然一笑,便退下了。柳煦跨出船舱,极目望着船头那一道飘忽的背影。鹅黄色的衣衫在风中飘扬,如赤蝶起舞,带着一股别样的媚惑。曲洛水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清新而纯净,却不料这一刻的背影竟然会给他如此别样风情的感觉。这一刻,她在想什么?或者……她在想着谁?真有意思啊……
似乎感应到身后正有人靠近,曲洛水蓦然回头,眼神还带有一丝不确定的迷茫。风扬起,青丝飘舞,她如同自画中翩踏而来的仙子,带着不似在人间的气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柳煦突然觉得心头一跳,禁不住捧住自己的小心脏不让他失控——他绝对绝对没有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纯粹只是一时的心律不齐——美人谁不爱看!不过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家皇上的美人,就算再爱看,也得斟酌思量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承不承受得住那后果……
“柳煦……”她轻轻唤了一声。
“曲姑娘在看江景吗?”咦?这开场白……怎么看怎么像借机搭讪美人的痞子……柳煦不禁小小唾弃了自己一番。
曲洛水闻言微微一笑,回头眺望烟波浩淼。晚霞在天际映出迷幻的色调,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儿振翅飞翔……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自觉地的,她口中逸出这样一句诗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柳煦喃喃地重复,惊艳于这一句应景的描述。
“这是别人作的诗词,不是我作的看出柳煦的惊艳之情,曲洛水很诚实地坦白,淡淡一笑。她可不想剽窃古人的智慧。
“无所谓谁作的,能在此情此景想到如此应景的诗词,也不容易呢柳煦耸耸肩,在她身旁坐下了。
“你找我有事?”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没有。我只是出来走走而已柳煦嘴角微扬,感受着江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其实他也不确定跑来曲洛水这里是为了什么。试探?八卦?唔……他好像越来越无聊了……
“……楚言郗呢?”望着他一派优雅的姿态,曲洛水略一犹豫,还是悠悠开口问道。
“……在休息柳煦剑眉挑动,有些玩味的目光转到她身上,“曲姑娘,现今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能够这么无所忌惮地对我们家皇上直呼其名了
曲洛水一愣,随即了然。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年代,如果真要计较,就这么对帝王直呼其名她就可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好几遍了。可是,她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她也没有接受过这种君权至上的教育,要她就这么对着一个人像神一样三跪九拜三呼万岁的……她自问没有这样完美的演技来演绎这样的戏码。所以,无论是殷帝还是楚帝,她都只是很自然地直接呼名。不过经柳煦这么一提……不难看出其实殷非寒和楚言郗都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纵容。
曲洛水的神情一一落入柳煦眼中。那样的反应,似乎反而是提出这样问题的自己古怪了。他自然明白他家皇上对这位姑娘的上心和在意,可是这位洛水姑娘……似乎总是对自己有所保留而不愿直白,在对待皇上这件事上,始终带着一份犹豫踌躇和迟疑。他还记得那日领命照看曲洛水时,有一个符签一样的东西自她怀里遗落。小小的符签,看得出被保护得很好,被很珍重地对待——而且还非常眼熟——和皇上平日无事就爱拿着发呆的符签是一样的。那一刻,皇上看到自她怀里遗落的符签若有所思,他也立刻能够联想到一些事情。一样的符签,一样的珍视。若说曲洛水对皇上完全没有别样的心思,显然傻子也不信。只是既然如此,她眉间那一抹深沉的郁结和保留,又是什么原因呢?于是,看到这两位这么温吞的做派……他突然很想放一把火来加热下!
“你是在教我规矩吗?”她闷闷的声音传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真跟着他回了楚昭皇宫,她就要生活在电视剧那样的桥段里虐待自己的膝盖了?
“不敢!不敢!”柳煦欠抽地摆摆手,欠抽地笑着,突然眨眨眼凑到她面前,“……你知道吗,皇上曾经说过,他以后的皇后,一定是他的心爱之人,绝对不会是政治或权衡的产物。所以啊,我们家皇上至今还是后宫寂寥,一个人孤家寡人过着日子
曲洛水闻言语塞,却根本没有听出柳煦的推销之意,只是……是啊,她都快忘了,他是楚帝,是一国之君,他有后宫,有佳丽如云,那么,就这么跟着他回去的自己,又算什么呢……心间涩涩的,为着这样的事实,为着这样的无奈。这些天来,浑浑噩噩中,她根本就没有仔细考虑过接下来的出路为何。眼看着楚言郗这些天的劳心劳累,千里之外的布局行事,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影响他,所以一路上都很配合地数着日子过,不去增加他的烦恼。只是,有些事情一旦认真去考虑,便是一个死结。
地府三日,人间三年。她在这个世界,已近一年。而她和他之间的过往,其实更多的是分离。莫说剩余的日子屈指可数,就算有着长久的岁月,她又怎能接受……这样不平等的感情……如琉璃般脆弱的眼神遥望着天地尽头,或许,她本就不该放任自己的私心,陷入如此万劫不复的漩涡。他和她,终究、殊途……不同归……
柳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把火是完全放错了方向,还洋洋自得地佩服着自己才思敏捷想到这样高超的推销技术。想着总要给曲洛水点时间消化这些内容,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交代了几句,便**离去。
江风袭来,让曲洛水瑟缩了身体。身冷,心也凉。自嘲地笑笑,她把自己埋在双臂间。她本就是一缕游魂,她本就不该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事物产生依赖和执着,她其实不能承受那既定失去的后果……
世哲云:不宜着情。着情便生无限爱恋,便招无限烦恼。
回到船舱,身体已有些僵硬的感觉,曲洛水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在船头吹了那么久的风。来到房间推门而入,却见一人长身而立,若有所思。乌黑的长发披落在雪白的衣衫,如泼墨画中的剪影,自远古的光明翩跹而来。飘渺的气蕴,伸手即散,是她握不住的流年,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指尖流泻轻纱如烟。
他蓦然回头,笑意盈盈,有如谪仙,仿佛……是她如何也追逐不了的存在……心,蓦地很痛。
“回来了他淡淡地笑,来到呆呆的她面前,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立刻眉头一皱,“怎么那么冰?”
“没事她低头,一时不敢正视他,想抽出手,却被他用力握住,容不得她逃避。她不解地抬头,撞入那浩瀚星眸中,坚定的眼神,执着地望着她。一时无语,她唯有再次闪躲眼神,“那个……柳煦说,你在休息……”
“嗯。可是看不到你,我心里不踏实他不想再迂回矜持,他只想面对自己的真心。既然认定了她,他不想再有任何错失。
“我……又跑不了……”曲洛水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只能飘忽着目光刻意逃避,顾左右而言他。
“小雨,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微微叹息,却最终直接地捅破那一层纸。他相信她对他是有感觉的,不然不会那么珍重地保存着那张一线签。可是,她眉间的阴郁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她弱弱地否定。
“有!”他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犀利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希望能够直入她的灵魂深处,看到她内心真实的顾虑。
曲洛水无言以对。剪不断,理还乱,更无法解释。她只知道,镜花水月,终究无果。抬头望着他幽邃的眼眸,望着他眸中自己的倒影……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从腰间紧紧抱住了他。
突然的举动,始料未及,一时让楚言郗怔然。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长长叹息一声,用一种极轻柔极温和极珍重的姿势,回应了她,抱住了她的身体。
“罢了……”他在心间轻轻叹息,轻轻嗤笑。唉,没想到一向冷静理性的自己,却也逃不过这种级别这么拙劣的“美人计”,明知这是她的逃避之策,却还是溶了他的心,让他沉醉,不忍再去逼迫追究。也罢,只要她在他身边,他相信自己一定有时间有办法来解开她的郁结,抹去她眉间那令人心疼的流光。这一刻,就让时光停驻,岁月静好,他与她同守。
屋内,暧昧的气息流动;屋外,柳煦贼兮兮地无声而笑。再偷瞄一眼才子佳人相拥的美好画面,他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却意外瞥到另一端另一个“猥琐”的身影正做着和他同样的事情脸上露着和他同样贼的笑容。那人似有感应般向他回望,两人极有默契地一对视,纷纷倏然而退。
“司凡,我觉得我越来越像八卦的村妇了堂堂的朝廷栋梁青年才俊忍不住自我反省,却丝毫没有悔意。
“柳大人,我也觉得我越来越像婆婆妈妈的老妈子了向来杀伐决断冷情自制的暗卫之首也忍不住自我唾弃,却也鲜见改过自新的决心。
船舱外,所见略同的英雄们放眼江面烟波浩淼,不由再一次双双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