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马路,就到老虎灶门口,老虎灶和茶馆的管事阿海看见张肇基穿过马路走了过来,就赶紧一溜小跑地从茶馆里面迎了出来,站在门口,满面堆着笑容,一迭连声地说道:“哦!大老爷来啦!大老爷忙,一年难得有几回的。大老爷请!大老爷请到里面楼上包厢坐。我给您立刻泡茶去。”
此时的张肇基已经全然放下了家里大老爷的架子,满面堆起了笑容,就像是一个很随便的人似的,跟在阿海的后面,自自然然地走进了茶馆,大大方方地在靠近墙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去。
看见张肇基进了茶馆,又坐下了,原来就已经在里面喝茶的茶客们都一个个地站起身来,一边喊着“大老爷好”,一边弯腰鞠躬地跟他打招呼。张肇基也是站在了桌子边上,很有礼貌地一个一个地对大家行着礼,嘴里也是“好好好”地答应着,还掏出了白锡包香烟,离开桌子,走过去,在每一张桌子上挨个地发了一圈,然后才重新落坐到了座位上。
阿海泡了一壶茶,托着茶盘走了过来,笑嘻嘻说道:“大老爷,楼上请。楼上有雅座。”
张肇基却笑嘻嘻摇了摇手,说道:“不麻烦了,就在这里。这里好,都是街坊邻居们。我厂里忙,好长时间没有跟大家见面了,机会难得。我喜欢跟大家聊聊。这样比较热闹。”
看见张肇基不肯到楼上去,阿海只得放下茶盘,按照规矩,当面净了茶杯,又给他到了一杯茶,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大老爷请喝茶,这是我特意为您藏着的杭州梅家坞狮峰龙井。”
“哦!好。谢谢!谢谢!”张肇基很客气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见阿海想要转身离去,张肇基就喊住他,说道:“你也休息休息,辛苦一年了,就算是陪我喝。”
看见张肇基这么客气,阿海就“哎”地答应了一声,在张肇基的侧面坐了下来。
看见阿海坐下了,张肇基就笑嘻嘻对其他几张桌子上的人说道:“还有谁想要过来就请过来,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家人,不要拘束,不用客气。来!来!来!想过来就过来,大家坐在一起热闹些。”
有几个人看见张肇基这么谦和随便,也就先后着坐了过来。
阿海又去舀来了几只茶杯,张肇基又站起身来,舀起茶壶,亲自动手给坐过来的各位敬了茶。
坐下后,张肇基就指着各张桌子上坐着喝茶的人问阿海说道:“阿海,他们大概都是我们这一条街上的老邻居,也都是我们这茶馆的老常客吧?”
阿海说道:“老爷,他们都是我们茶馆的老常客,也都是住在附近不远的老邻居,几乎每天都要来喝茶、聊天、谈山海经的。”
“哦!都是老邻居了。”张肇基这么应了一句,又说道:“那你们平时聊些什么山海经呢?”
阿海笑嘻嘻说道:“大老爷,我们坐在一起可是聊什么的都有,天南海北,五花八门,样样都有。”
“那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呢?能不能继续聊下去,让我听听?”张肇基笑嘻嘻这么说道。
“老爷,您真的想要听?”阿海笑嘻嘻地这么问了一句。
“对呀!我就喜欢听这些天南海北、五花八门的事情。”张肇基这么说道,却又好像觉得自己说的话太死板了,引不起大家的兴趣,就笑嘻嘻地说道:“阿海,我怎么觉得自从我进来以后,大家好像有些受拘束了,气氛好像没有我进来以前热闹了。别这样!别这样!请大家随便好了,就把你们在我进来前说的事情继续说下去,让我也跟着一起聊聊。阿海,你带个头好吗?”
看见张肇基点了自己名了,阿海就笑嘻嘻说道:“老爷,在你进来前,我们几个都在瞎聊那边正在建造的学校和医院的事情,都说这一次是你们几家大户人家为四邻八乡的乡亲们办了一件大好事。”
听说他们聊的是这件事情,张肇基的兴趣就来了,接着阿海的话说道:“哦!这可是我最想要听的事情了。请大家继续往下说。尤其是要说说,在学校或者医院的安排上面,我们究竟还有那些欠缺,究竟还有那些方面考虑不周的。大家不要保守,畅所欲言,不要见外。我今天就权当民意调查了。”
看见张肇基说得这么诚恳谦虚,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就说道:“张家大老爷,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是否妥当,说出来供你们考虑。我听说你们这个学校要办一些夜校班级的,不过都是一些技艺之类的班级,没有晚上读文化的班级。可是据我所知,附近有好些年轻人都想要读晚上的文化班。他们一般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以前都是读过几年书的,就因为家里穷,急于要挣钱养家糊口,结果中途辍学了,现在还想要继续读上去,想要舀到一张小学毕业文凭。你们又是义务不收钱的,都觉得机会难得,可惜你们没有这样的计划,所以我想你们能不能办一些晚上的文化班呢?”
听了此人的话,张肇基立刻就兴趣来了,笑嘻嘻说道:“很好!这个建议很好。我们可以考虑,尽可能让大家满意。我以为这是不难做到的,无非就是晚上多开几只班级,老师加班上课就行了。”
看见张肇基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坐在张肇基右手边的一个人就有些脸红地说道:“大老爷,不知你们工地上要不要木匠。我的手艺活是木匠,想要找口饭吃。”
阿海也说道:“大老爷,他们家是祖传木匠,手艺很不错的,可是家里田少人多,比较困难。”
听了这个人的要求和阿海的介绍,张肇基就模了模他的手,当即就答应说道:“要!凭你这双手,我们就要。等过了年,你直接去找我们家老三,现在工地上是他管着。过一会儿,我马上就跟他说。不过就目前来说不是要你去做木匠,而是要你去做监工。凡是工地上的木匠活,你都给我严格检查验收,保证质量。等到学校和医院建成以后,正常行医开学了,你就留下来,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学校和医院里面用的桌子、椅子、窗户、门扇等等,也都是时常需要有人修理的。你说好吗?”
此人看见张肇基答应得这么爽快,就立刻站起身来,朝张肇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还有谁?还有谁有好的想法和打算,都请你们一起说说,不要紧的。”张肇基这么说道。
“大老爷,穷人家孩子读书不付钱,穷人来看病不付钱,这些可都是真的?世界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好事情?我可有些不敢相信。”隔壁桌子上有人这么问。
张肇基看了那人一眼,转过身去,面对着他,说道:“老兄弟,是真的。我们这几家人家这次集资办这么一所医院和这么一所学校,主要就是为穷人服务。穷人看病不收钱,穷人家的孩子读书不收钱,是我们当初考虑办这么一所学校和这么一所医院的最基本的宗旨。这是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请问大老爷,我们家有两个孩子的年龄好像稍微大了几岁,一个是九岁,一个是十一岁,不知道你们学校还收不收啊?我想要是能够收的话,那就好了。”旁边一个人这么问道。
张肇基立刻就说道:“收。肯定收。只不过是刚进学校的时候要经过考试的,然后根据孩子们的实际文化水平,再分别编班级,这叫对号入座,根据实际文化水平编班。读书都是可以读的。”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那个人说道。
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一个人说道:“张家大老爷,到时候这学校办起来了,里面总要有些人来做看门、打扫卫生等杂务的事情的,还有这医院里也是需要好些烧饭、清洁卫生等杂务工的,那么像做这种事情的人,你们打算到什么时候招收呢?本乡本土的你们招不招呢?”
张肇基看着那个人,说道:“老兄弟,对于这些事情,我们是早就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们是张榜招人,不分远近,无论亲疏,择优录取,包管吃饭,按月发薪。”
“那就近的乡亲邻居们能否照顾一下呢?”那个人又这么问道。
张肇基很干脆地说道:“为了体现公正公平,在条件和能力相等的情况下面,我们才能够优先考虑选用就近的乡亲邻居。公正公平和条件能力相等是个前提。家庭特别困难的我们当然也要特别考虑的。”
“那招收这些人时要不要文化条件呢?”那个人继续问道。
张肇基说道:“有文化那是最好的,我们安排的差事可以相对好一些。没有文化那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安排他们在厨房里面拣菜、烧饭、送饭,或者是专门做些扫地、擦桌子、拖地板之类的搞清洁卫生的事情。在医院和学校的花园里种树栽花,侍候花木的人,那是需要有专门的技术和知识的。不过凡是领头管事的那可就一定是要有些文化的,而且还要有管事的头脑的。”
阿海的老婆从灶头后面走出来,走到张肇基身边,恭恭敬敬地给张肇基敬了一次茶,笑嘻嘻问道:“大老爷,你看像我这个年龄到你们夜校里面去学习绣花行不行啊?”
张肇基笑了笑说道:“那有什么行不行的,到时候你去就是了。夜校绣花班没有年龄限制的。”
阿海的老婆听了,很高兴地说道:“有你大老爷这一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看见自己老婆很得意的样子,阿海就说道:“老爷,老虎灶和茶馆的事情这么忙,她还要去学绣花。”
张肇基看着阿海,开着玩笑说道:“这可是你们的家务事情,我可管不了。不过一个女人能够学习一门绣花的手艺活,我看倒是蛮好的。那些西洋的外国人,就是特别喜欢我们中国人的绣品,而且卖给他们的价钱还是蛮高的。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可是一项不菲的收入,完全可以贴补家用的。”
得了张肇基的鼓励,阿海的老婆就得意了起来,说道:“学了绣花,多挣些钱,那有什么不好!”
张肇基点了点头,说道:“发家致富关键要的就是吃苦耐劳,手脚勤快。没有付出就不可能收益。”
“大老爷,照目前情况来看,你们医院和学校里大约一共需要多少做工的人呢?”有人这么问道。
“做工的具体人数,我们目前还估计不出来。究竟要招哪些方面的工,我们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到时候我们还要会商的。不过要招工,那一定是肯定的。各位有什么特长,可以做好准备。这可是一次机会。我们也是发工资的,跟别的学校和医院是没有什么两样的。”张肇基坦率地说道。
“张家大老爷,听说你们还要办护士培训班,我跟你们推荐一个人行不行啊?”阿海这么说道。
“那有什么不行?推荐的人越多越好。不过进护士培训班读书的女孩子,事先都是要经过考试的。这也是择优录取,公平竞争。一般要求是初中毕业的比较好,文化基础好些。”张肇基这么说道。
“大老爷,我的外甥女就要初中毕业了,我想把她推荐给你们。你看可以吗?”阿海这么说道。
“初中毕业?那最合适了,文化有了,再培养护士,挣钱吃饭。我看是蛮好的。”张肇基这么说道。
“照这么看来,办这么一所医院和学校,那事情可真是千头万绪,多得不得了的。我看只有脑子好的人才担当得起。”坐在张肇基对面的一个人这么说道。
张肇基笑嘻嘻说道:“是这样!是这样!不过我们人多,而且又是大家一起会商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也是蛮快活的。他们都是年轻人,文化水平高,不是大学生,就是大学教授,有的还是从西洋留学回来的。这考虑问题和说起话来都是想周全的。思想又新,思路也新,办法也有。”
阿海说道:“大老爷,你可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跟他们这些人相比,是不会比他们差的。”
张肇基谦虚地说道:“我不行,才疏学浅,思想落后,及不上他们,陪衬而已。”说着,就站起身来,拱着拳说道:“各位乡亲邻居,今天我还有事情,只能提前告辞,不能奉陪了。你们继续聊吧。反正你们的那些金玉良言,我一定会转告他们的。你们静等回音就是了。过年了,明后两天,略备薄酒,请各位光临寒舍,我陪同大家喝酒聊天。”最后又是一拱拳,一声“告辞”,就朝外退了出去。
阿海夫妻俩赶紧跟着送到了门外,喊着:“大老爷,走好。”
张肇基回转身朝他们挥了挥手,朝南货店走过去。
走到南货店门口,看见玉儿和瑜儿站在门口在把来领取年货的乡亲邻居们一个个地迎进店里。
老太太和叶惠容、池玉屏三个人都是扎了围裙,和伙计们一起站在柜台前在分发年货。
柜台里面,张肇础、冷文英、冷文华、萧爱玲、龙宝妹、汪晓娣和众多侍女也是腰里扎着围裙,忙碌而有序地在把一样一样年货按照次序装进篮子里去。
“欢迎!欢迎!里面请!”看见有人走过来,张肇基就站住了,迎接他们走进店里。
“你怎么才来呀?大概是到茶室里去聊天了吧!”张太太这么问张肇基。
张肇基走到柜台边上,跟柜台里面的老太太说道:“娘,我今天去茶室的收获可大啦!乡亲邻居们对我们办学校办医院可是有着不少很好的想法的,也有一些人想要在我们医院或者学校里谋取一份差事。”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答应了他们没有啊?”老太太这么问儿子。
张肇基说道:“我答应他们把他们的想法在我们会商的时候提出来,让大家一起商量。我还答应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商量的结果告诉大家,要他们等我的回音。”
“是应该这样,既然是为了乡亲邻居们办事,那就应该要听取听取乡亲邻居们的想法。这一点我倒是没有考虑到,不过你现在已经这么做了,倒也蛮好。”老太太这么肯定了张肇基的做法。
“娘,这个茶室和老虎灶的作用,我以前倒是没有怎么在意的,可是没有想到今天走进去收获居然会这么大,可以听到这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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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往后要经常进去坐坐,听听乡亲邻居们的想法,把事情做得好一些。”老太太说道。
听到了老太太和张肇基的说话声,正在排队领取年货的街坊邻居才发现了张肇基,一个个都走过来特意跟张肇基致意打了招呼,有的还千谢万谢地谢着张家多年来对街坊邻居们的关心照顾。
张肇基则是一边回着礼,一边客气地说道:“实在是能力有限,照顾不周。”
这时候看见十几个衣衫褴褛不整的乞丐三三两两走到南货店门口,齐刷刷地一起跪在了门外。其中那个老大说道:“我们听说今天张家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和各房太太都在这里亲自发放年货,所以我们是特意前来给各位拜年的。祝张家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们和全家上下,新年愉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说完,就齐刷刷地对着南货店里磕起了头来。
一看此情形,老太太赶紧带着叶惠容、池玉屏、冷文英、冷文华、萧爱玲、龙宝妹、汪晓娣,急急忙忙走出柜台,和张肇基一起,走到门外,把这些丐帮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地搀扶起来。
张肇基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银元,递给了乞丐老大,说道:“我可正在这里观望你们呢!就怕你们不来。这些钱你们去分分。过年了,各自给家里的老婆孩子买一身衣服穿穿。”又掏出白锡包香烟,分发给他们一人一支,又给他们点着了香烟。
乞丐老大又带领大家,给张家的人磕了一个头,还说道:“我代表兄弟们和全家人谢谢你们了。”
玉儿、瑜儿和珍儿等侍女们,已经把一篮子一篮子的年货拎了出来,分别递到了乞丐兄弟们的手里。
手里拎着年货,乞丐老大对手底下的说道:“兄弟们,一年四季的,张家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对于我们的照顾可是不少的,我们可得蘀他们把门口和店铺看好了。你们可都听见了?”
乞丐们齐声说道:“大哥,我们都听到了,照看张家的门口和店铺。”
看见乞丐们如此仗义,张肇基和张肇础拱着拳,弯着腰,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老太太也说道:“一年四季,你们对我们的照应可是不少的,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们呢!明天和后天两天的年夜饭可不要忘记了,把兄弟们都叫来,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吃两天。”
乞丐老大看着老太太,笑嘻嘻说道:“老太太,您放心,一个也不会少。我准定会把兄弟们叫齐了来给您拜年的。”又朝张肇基说道:“大老爷,打扰了!”然后对乞丐们一使眼色,就四散跑开了。
张肇基看着乞丐们远去的身影,对老太太说道:“娘,他们来过了,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老太太说道:“我跟你一样,心里总是惦记他们。还好,一个不少,跟去年一样,还是十六个。”
回转身来,张肇基就关照张肇础,说道:“老二,对于这样的穷苦人,平时该给的还是要给。”
张肇础回答说道:“大哥,你的话我是关照到每个店铺的。一年四季店铺里给他们的钱不少的。”
池玉屏也说道:“娘和我还有姐姐平时只要出门碰上他们也总是给他们的。你放心好了。”
张肇基说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说着就搀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到工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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