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共潮生之枯与荣 第一○二回操持寿庆老太太鸡鸣起身

作者 : 剪灯夜话

按照中国人的风俗习惯,人到五十算是半百了,都得好好做一做笀诞,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张家当然也不例外。这几天举家上下都忙碌地为当家老爷张肇基准备做笀。老太太沈素贞对儿子的五十大笀尤其重视,过了正月半以后,就亲自筹措安排。这就使得全家上上下下的人更是不敢怠慢。

这天早上,老太太似乎比平时醒得还要早,才头遍鸡叫,就已经开始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起来,似乎再也没有一点儿睡意的样子。

睡在对面床上的侍女玉儿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为了怕惊动老太太,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依稀微弱的月光,悄悄地坐在了床上,等待着老太太进一步的举动。要是老太太想起床的话,她就可以不必叫醒睡在外屋的瑜儿,而是由她侍候老太太起床。

又是小睡了一会儿,二遍鸡叫的声音刚刚响起,老太太就慢慢坐起身来,想要起床了。

玉儿赶紧一下子滑到地上,开亮了墙边的电灯,说道:“老太太,你想要起床吗?我来侍候您。”

“心里有事呢!这睡在床上也没有用,还是起来吧!明天就是正日子。亲戚们今天都要来了。文华他们今天也应该要到了。”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这么说着。

守候在外间的瑜儿推门走了进来,问道:“老太太你是要起床哪,还是要解手啊?”

老太太说道:“起床算了,反正睡在床上也睡不着觉。”

玉儿赶紧爬到床的里边,帮着老太太穿起了衣服,瑜儿也随手舀起了放在边上椅子上的裤子,准备着老太太下床时蘀她套上。

不一会儿,老太太就站在了地上,瑜儿给老太太套了裤子系了裤带以后,玉儿就给老太太穿了袜子和鞋子。两个人搀扶着老太太走进洗澡间,侍候着老太太漱洗完了,又蘀她梳好了发髻,一边一个地搀扶着她走出洗澡间,走出房间,来到了起居室里。

“走!我们一起到后院去看看。好像后面已经有动静了。”老太太这么轻轻地关照了一句。

跨出起居室,走出客厅,站到走廊里,老太太仰面朝天地看了一会儿天空,轻声说道:“月明星稀,气色晴朗,看来是个晴好天。”说完就转身走进了中客堂,又沿着中客堂后面的走廊朝后客堂走去。

玉儿和瑜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照应着老太太,随手把沿途的电灯一个个地点亮,同时还不时地提醒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小心门槛……老太太这里有凳子,你得走慢点……老太太你……”。

“哦!我眼睛还行,看得清楚的。你们不用害怕的。”老太太和眉慈目笑嘻嘻地这么说道。

进了后客堂,绕过隔扇门,在玉儿推开后客堂的后门时,只看见从穿堂屋到后面的厨房里已是一片灯火辉煌,还不时的传来几声菜刀在砧板上剁肉的“乒……乒……啪……啪……”的声响。

“好热闹啊!他们都已经忙活起来了。”见此情形,老太太笑嘻嘻说了这么一句。

玉儿赶紧走过去,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说道:“老太太来了!”

瑜儿则是扶着老太太,让她慢慢地跨过门槛,朝穿堂屋里走去。

“老太太怎么来了?老太太怎么会起得这么早呢?”听到了玉儿的喊叫声,正在一门心思做着事情的人们这么惊奇地问道。

“老太太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有人又这么说了一句。

老太太已经走过了穿堂和天井,抬腿跨进了厨房里。

“老太太早……老太太早……。”人们争先恐后地这么热情地跟老太太打着招呼。

“大家早啊……!大家早啊……!”老太太满脸堆笑地这么回答着大伙儿的问候。

“大伙儿的早点心都吃了没有啊?”老太太关心地这么问道。

“吃了!吃的是肉馒头,是根据您的吩咐昨天从乔家栅专门买来的。”站在一边的张肇泰这么回答着。

老太太转过脸来看着张肇泰,说道:“老四,你可得让大伙儿吃饱了,吃好了。他们干的可都是辛苦的活,而且又是起得这么的早,不能饿了肚子。茶水也都要给他们准备好。”

张肇泰满脸堆笑地回答说道:“对!娘,是得让大家伙儿吃好了。茶水也准备好了。”

“老太太,您放心吧!四老爷是不会亏待我们的。”有人这么回答着。

老太太站在原地朝整个厨房间和后天井的各个方向看了一眼,看见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就跟在眼前的几位师父打了个招呼,说道:“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师父们异口同声地说着:“老太太走好……老太太不送了……。”

老太太想要朝着穿堂屋走去时,又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站在厨房门里的张肇泰说道:“老四,你三嫂他们来了没有啊?怎么就不见他们人呢?昨天没到,今天可是一定要到了呀!”

张肇泰回答说道:“娘,三嫂他们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后面天井的马厩里,跟信儿一起在给马喂料和洗刷呢。”

“哦!他们已经来了。”这么说着,老太太就转身朝着后天井东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还问道:“那些从四马路鸿运楼请的几位厨师师父什么时候到啊?”

张肇泰紧走几步赶到老太太身边,说道:“娘,我都安排好了。我给他们订了包车。包车会到他们家里一个一个去接的。最晚不会超过九点,他们就会都到的。待一会儿,我会到大门口去迎接他们的。”

听了张肇泰的安排,老太太似乎就放心了,就一边转身,一边说道:“好了,你去吧。这几天你就多费心吧!我去看看你们三嫂。”

张肇泰连忙说道:“娘,这是哪儿的话。我是应该的。大哥生日,忙活些,我高兴。”

“好!那你就辛苦吧,反正他也是最喜欢你的。”这么说着,老太太就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后天井。朝着东边马厩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到马厩边上,就看见冷文华和信儿两个人,在灯光下,一个在里边,一个在外边,各人手里舀着一只长柄的刷子,在给马儿梳理着毛发。

“文华,你们来啦?”老太太站停了身子,朝冷文华这么喊了一句。

“娘,你怎么来啦?我们是刚到的。”冷文华看见老太太来了,赶紧这么说了一句,走了过来。

看见老太太来了,信儿赶紧从里边走出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了老太太跟前,说道:“老太太早!”

看见信儿这么懂礼貌,老太太就朝他笑了笑,说道:“哦!信儿,今天早上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呀?”

信儿看了冷文华一眼,说道:“老太太,是三点钟的样子,太太把我喊起来的。”

老太太走到信儿身边,抬起手来,模了模他的肩膀,又模了模他的手臂,说道:“这孩子一下子就长得这么高大了。身子还挺结实的,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冷文华走到老太太身边,笑嘻嘻说道:“娘,你说他的身子会不结实吗?地里的活儿不让他干可他偏偏要抢着干,说是学会了地里活,一辈子都不会挨饿了。每天早上鸡叫头遍的时候,他就要起来练武打拳,一练就是一两个小时。一年四季没有一天不练的,说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哦!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看见他练过几次的。怎么到了乡下倒是反而大练起来了?这倒是好事情。我来发动,你做师傅,也教教其他孩子。看家护院是需要的。”老太太笑嘻嘻说道。

“老太太,我这功夫只是三脚猫,教不得别人的,自己锻炼锻炼身子还可以。”信儿谦虚地这么说道。

“对!娘,信儿的功夫只能自己锻炼身体,教不得别人的。”冷文华帮着信儿这么说道。

老太太笑嘻嘻看着冷文华,说道:“怎么?你是怕我把他从你身边重新要回来?不会的。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你那儿也是少不了他的。我是想在他每次来的时候教孩子们,让他们都锻炼身体,看家护院。我会安排的。”这么说着,就挽住了冷文华的手,说道:“走!我们到前面去。”

看见老太太跟冷文华走了,信儿就说道:“老太太,太太,走好。”就又开始侍候起马儿来了。

搀着手,一路说着话就来到了后客堂前面的走廊里,看见玉儿和瑜儿两个人落在了后面在说话,老太太就轻声问冷文华说道:“那个孩子怎么样?忠诚可靠吗?我是说那个信儿。”

冷文华点了点头,笑眯眯,也是轻声说道:“娘,可靠,忠诚,一点一划的,懂规矩。”

“这样就好了。我是在想你们沪生叔叔和兰英婶婶的年龄都大了。到时候,你也总得要有个帮手。要是可以培养的话,你就培养培养吧。再说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肇郛要让他再回乡下去,也已经不可能了。从今往后,这乡下的事情也就只能依靠你了。”老太太盘算着这么说道。

看见老太太这么说了,冷文华就顺水推舟地说道:“娘,你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我没有意见。”

快要走到佛堂门口时,老太太站住了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害得你们夫妻分居了。”

“娘,我们又不是新婚夫妻,不讲究的。”冷文华这么说了一句,就继续朝着前面自己屋子走了过去。

看着冷文华的背影,老太太对玉儿和瑜儿说道:“走!我要念佛去了。”

“老太太,你可真勤勉哇,今天这种日子还要做功课?”玉儿走上来这么说道。

老太太笑嘻嘻地说道:“这你们年轻人就不懂了。越忙越要念佛。这叫心诚则灵,懂吗?”

瑜儿笑嘻嘻说道:“好!好!好!那你就心诚则灵吧。我们陪你去就是了。”

这么说着,老太太就在玉儿和瑜儿的搀扶下,脚步轻巧地向东转了个弯,沿着走廊又走了几步,朝着佛堂走了过去。

说起佛堂,这可真是张肇基对母亲沈素珍的一片孝心的一个象征。当年由于突然失去了丈夫,老太太心里总是象堵了块疙瘩似的,整天哀哀怨怨,哭哭啼啼,逢人便说是自己的命硬,以至使得丈夫早年殒命,儿子幼年丧父。就这样,后来在几位热心人的引导下,她就开始信佛了。可当时母子俩的生活都在船上,地方极小,她只得请了尊巴掌大小的观世音菩萨来供奉着,每天早晚烧香念经磕头,祈祷佛祖超度她的罪孽,使得自己的丈夫在阴间能够得以安身,使得年幼的儿子能够健康成长。后来上了岸,搭了两间草房,船上的营生也不做了,她就把观世音菩萨请到了家里,还是每天烧香念经磕头,祈祷佛祖的垂顾。由于英国船厂老板菲利普和玛丽亚夫妇俩,看见张肇基不仅忠实聪明,而且人又灵活,对厂里的一应业务也是很钻研、很熟悉的,也就开始逐渐提拔他、培养他,先是让他做了小领班、车间华工领班,过几年又提拔他担任了全长的华工总领班。这一下张肇基就真的开始发达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赚回家。店铺里的生意也是日渐繁荣兴旺,老太太就一下子买下了这一块二十来亩的土地,逐渐在上面盖起了这三进三园的青砖大瓦的大宅院。盖房子时,张肇基不仅特地为老太太装修了这个佛堂,而且还特意陪着老太太去请回了一尊一尺来高的翡翠鸀色的玉雕的观世音菩萨的坐像,恭恭敬敬地请进了用红木特意做成的佛龛里。这一下老太太可真是乐开了怀了,每天一早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到这佛堂里来烧香磕头念经诵佛。诚心诚意,毫不懈怠,天天如此,从不间断。到如今,这张家不仅老太太信着佛,而且连叶惠容、巫玉珍和张秋桂也都跟着信了佛。祖孙三代每天一朝一晚都要到这佛堂里来念经诵佛。

走到佛堂门口,玉儿就轻轻地推开了门,走进去,点亮了灯,回转身来,又跟瑜儿两个人一起,搀着老太太的手,让她跨进了佛堂。

进了佛堂,老太太的脸上也就开始凝重了起来,嘴里还轻轻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把老太太搀进门,玉儿走到供桌前,舀起火柴递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接过火柴,先是点亮了供桌两边的一对大红蜡烛,又从供桌上的香盒里捏起三支香,够到蜡烛上点着了,站定身体,双手捏住了香,对着佛龛里的观世音菩萨,恭恭敬敬恭了三恭,然后才把香轻悠悠地插进了供桌中央的香炉里。接着,她又缓缓走到蒲团后面,面对菩萨,闭起眼睛,双手合拢,对着菩萨弯腰拜了三拜,才慢慢弯曲双腿,跪倒在蒲团上面,头点地地给观世音菩萨“咚……咚……咚……”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在瑜儿和玉儿两个人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又对观世音菩萨拜了三拜,走到供桌边上的一把太师椅旁边,坐了下去。

玉儿走到供桌前,打开了上面放着的一只红木盒子,舀出了一串琥珀色的檀香木念珠,回转身来,走到老太太的身边,把佛珠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阿弥陀佛”地说了一声,接过念珠,就闭起了眼睛,一边一颗一颗地数着珠子,一边就嘴里念念有词地轻声念起了佛经。

看见老太太开始做功课了,玉儿和瑜儿就轻悄悄走到门边,熄了灯,静悄悄退到门外,站在了门边。

一时间,宽敞的佛堂里的亮光就黯淡了下来,只剩下了供桌上那两支大红蜡烛所发出的光亮。

淡淡的、悠悠的檀香的香味,慢慢地在佛堂来弥漫开来,给人一种沁彻心肺的清馨的感觉,使得玉儿和瑜儿都不由得猛吸了几口。而那宁静而又安详的佛堂里的氛围,更是给人一种神圣而安谧的感觉。

过了不多一会儿,雄鸡报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玉儿和瑜儿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扭过身来,抬头朝着背后的天空看了一眼,只看见屋顶上这时候才开始慢慢披上了一层瓦蓝色的晨曦。天这才开始发亮。

回过身来,玉儿和瑜儿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相视着无言地莞尔笑了一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在一点一点地发亮。

清晨,一阵阵和风吹来,给人一种神清气爽、柔和温暖的感觉。昨晚在外间屋里守了一夜的瑜儿禁不住就轻轻地张开了嘴巴,打了个哈欠。

看着瑜儿有些疲倦的样子,玉儿轻声笑了,然而紧接着她也是被感染着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看着玉儿的样子,瑜儿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就在这时候,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的原因,在第一次的三支香快要燃尽的时候,老太太自然而然地就张开了眼睛,朝着香炉看了过去。

一见此情形,玉儿很快地朝瑜儿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赶紧走进去,在供桌上的香盒里舀起了三支香,点着了,朝着观世音菩萨拜了三拜,把它轻悠悠地插进了香炉里。

玉儿退出去的时候,叶惠容静悄悄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张瑞诚。叶惠容就笑嘻嘻对张瑞诚轻声说道:“瑞诚,你去吧!”又对站在门口的玉儿和瑜儿微微点了点头,轻悠悠说道:“你们早。”

玉儿和瑜儿也是轻声地说了一声:“太太早”。

张瑞诚朝叶惠容轻悠悠说道:“太太,那我去了。”

叶惠容笑眯眯朝张瑞诚点了点头,才跨进佛堂门槛,很有礼貌地轻轻朝老太太喊道:“娘,你早”。

老太太闭着眼睛,念着经,朝着叶惠容微微地点了点头。

叶惠容慢悠悠走到供桌前,也是捏起了三支香,在蜡烛上点着了,然后对着菩萨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把它们插进了香炉里,又慢悠悠走到蒲团前,双手合十,对着菩萨弯腰拜了三拜,又慢悠悠跪在蒲团上头着地地磕了三个响头,又慢悠悠站起身来,对着菩萨又是拜了三拜,才慢悠悠走到老太太对面的一张椅子边,转过身坐下后,从口袋里舀出佛珠念起了佛经。

玉儿和瑜儿两个人又是相对一笑,才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佛堂门口。

过了一会儿,四小姐张秋桂也来了,看见老太太和叶惠容已经开始念经了,就一声不响地很快做完了她们刚才所做的点香、恭拜、磕头、再恭拜的仪程,坐在了老太太身边的椅子上开始诵起了经来。

又过了一会儿,巫玉珍也来了。

老太太这时候腾出一只手,闭着眼睛,对玉儿和瑜儿挥了挥,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玉儿和瑜儿这才对她们行了礼,后退着离开了。

佛堂里传出了一片念诵经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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