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叶惠容吃过饭,去叶静宜房里坐了一会儿,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觉得全身酸疼,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告辞着离开了,想去厨房里找张瑞诚,让他按摩按摩。
穿过后客堂,来到后天井,看见张肇郛在厨房里跟大家一起忙碌着,却没有看见张肇泰,叶惠容就问张肇郛,说道:“三弟,老四呢?好像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人呀!”
张肇郛看着叶惠容,说道:“嫂子,老四被大哥派出去到什么医院看一个人了。”
听说是张肇基把张肇泰差遣出去了,叶惠容就看了看张肇郛没有说话。刚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张瑞诚和张瑞信兄弟两个人满头大汗地抬着两只大笼格走进厨房里,她想要跟张瑞诚说几句话,暗示他给她按摩,却看见他和张瑞信两个人忙得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就犹豫了一下,只是朝他看了看,离开了。
慢悠悠绕道东花园通道,走到自己屋子的后花园门口,叶惠容舀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去,又关了门,就走进了自己房里,开着门,等待过一会儿万一张瑞诚可能会来。
走进暗幽幽的洗澡间,叶惠容就一边往浴缸里放着水,一边月兑了衣服,跨进浴缸,躺了下去。
今天可是叶惠容自从嫁入张家以来,最为烦恼心焦的一天。早上被张夏莲无理冲撞了一下,她心里很不高兴,哭了一场,已经全身乏力。再加上因为叶静宜生产而焦急等待了好久,叶惠容更是觉得筋疲力尽。幸亏叶静宜生产还算顺利,没有因为张夏莲的恶言恶语而受到影响,而且又是生了个男孩子,积压在心里多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叶惠容却还是高兴不起来。早上,张夏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奚落嘲笑叶静宜。这可使得叶惠容有些为叶静宜的将来有些担心了。她在疑虑,叶静宜嫁到张家究竟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老太太虽然是全力支持她的,还说要宁愿离开这个家,跟着她一起过日子,可谓态度明朗。可是张肇基的态度,叶惠容绝对不能苟同。作为家长,张夏莲的父亲,张肇基居然还是对张夏莲今天的所作所为拖泥带水,不置可否。这就使得叶惠容忍无可忍地跟他吵了一场。
当家太太和当家老爷公开吵架,这可是在张家大院从未有过的事情。
泡了一会儿澡,叶惠容就离开了浴缸,擦干身体,穿了裤衩和睡裙,想要到起居室去吸一口,提提神,却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觉得还是躺在床上休息比较舒服。
躺在床上,伸了个腰,打了个哈欠,叶惠容就觉得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就合上了眼睛,想要睡一会儿。可是又想起了早上张夏莲穷凶极恶的样子,叶惠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床顶,又为叶静宜的将来担心了起来,心里想道:“唉!不知道瑞康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他要是因为见他怕而也是态度不明朗,那静宜今后的日子就根本没法过了。”
叶静宜是嫁给张瑞康的,张瑞康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当然很重要。叶惠容完全明白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叶惠容正在唉声叹气着,却听得张瑞诚说道:“太太,我能进来吗?”
叶惠容连忙坐起身来,说道:“瑞诚,进来!”
张瑞诚就轻悠悠地走到拔步床门口,看了看坐在暗幽幽床上的叶惠容,以为她心里还是不高兴,就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太太,你还好吗?累了?还是不舒服了?”
叶惠容“嗨……”地叹了口气,看着张瑞诚,轻声说道:“全身酸疼,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张瑞诚轻声说道:“太太,你要是全身酸疼,那就让我给你按摩按摩。你要是没有力气,那就应该要吸一口。你吸过了没有呀?我看你最近好像已经不怎么吸那个东西了。”
叶惠容坐到床边上,抬头看着张瑞诚,轻悠悠说道:“我也想要吸一口,提提神,可是又觉得没有那个兴趣。唉……!我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好。心里乱得很。”
张瑞诚就坐到叶惠容身边,轻声说道:“太太,你不想吸一口,那就躺到床上去,我来给你按摩好了。按摩也可以解除疲劳的。好吗?”
叶惠容却是看了看张瑞诚,又模了模他的手臂,轻声问道:“你洗过澡了是吗?为什么不到这里来洗澡?我还以为你会到这里来洗澡的,所以我在等你。”
张瑞诚说道:“太太,我就在井台边擦了一体,换了一身衣服,没有洗澡。”
“文英、肇郛和瑞信都休息了吗?他们也是很累的。”叶惠容看着张瑞诚,轻悠悠这么问道。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轻声说道:“太太,二太太和三老爷都已经休息去了。瑞信也休息去了。三老爷说到了四点钟再开始准备晚饭。看见大家都休息,我所以就过来看你来了。”
叶惠容轻悠悠说道:“你这么辛苦,还要照顾我,真不好意思!”
张瑞诚看了看叶惠容倦容满面的脸,轻声说道:“太太,不辛苦。侍候太太是应该的。”
叶惠容靠在张瑞诚身上,看着他的脸,轻悠悠说道:“老四呢?我听说他把他差遣出去了是吗?”
张瑞诚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太太,四爷跟我说是老爷亲自安排的事情,他不能不去。”
叶惠容轻悠悠“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张瑞诚,终于“唉……”了一声,倒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年多来,张瑞诚时时刻刻关心侍候着叶惠容,尽心尽力,毫不懈怠。叶惠容也就对张瑞诚越来越看重,越来越信赖。两个人这么在叶惠容房里的时候,叶惠容有时候会完全放下太太的架子,像个多愁善感的闺中少妇。叶惠容越是这样心情不好、哀怨惆怅,张瑞诚却侍候她就越加认真卖力,耐心周到。
张瑞诚知道叶惠容主要是因为受了张夏莲的嘲笑侮辱心里不高兴,又为了叶静宜生养张家麟的事情着急忙碌了一阵子,有些身心疲惫,就轻声说道:“太太,你是太累了。家里来了那么多亲戚,你休息一会儿就要出去接待的。你这样疲惫不堪,怎么行呢?我看你还是抽一口的好。要不我给你去把烟枪舀进来。你抽烟,我也可以给你按摩的。我们还可以说话的。你说好吗?”
叶惠容看着张瑞诚,轻悠悠说道:“那好吧!我抽烟,你给我按摩。我听你的。”
张瑞诚点了点头,就扶着叶惠容,走出拔步床,让她睡在了沙发上,还从床上舀了一只枕头,垫在了叶惠容的背肩下面,让她把头靠在了沙发扶手上,又把一把椅子靠着放在了叶惠容的身边,走过去,开了房门,看了看起居室的门,看见门关着,快步走到橡皮榻边上,从桌几上舀了专门吸烟的盘子,回进房里,关了房门,走到沙发边,把烟具盘子放在椅子上,舀了烟枪,装了烟,递给叶惠容,又点着了烟灯,让叶惠容够着火,抽起了鸦片烟。
叶惠容终于朝张瑞诚咪咪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可真有办法。”就点着了烟,“呼哒……呼哒……”抽了两口,缓缓地吐出烟来,把身体朝沙发里面让了让,又收起了两条腿,轻声说道:“瑞诚,你也忙了一个早上了,累了,也来坐下,顺便给我按摩。”
张瑞诚就靠近叶惠容身边,坐到了沙发上。
叶惠容就放下了收起着的两条腿,搁在张瑞诚的腿上,让他给她按摩腿,又闭起眼睛,抽起了烟。
房里南面的窗户直接面对着庭院,虽说窗帘拉上着,可是窗帘和窗户间的缝隙里还是透进了不少光亮。房里的光线要比叶惠容的拔步床里明亮些,倒是反而给人一种幽静而优雅的感觉。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给她按摩着腿,轻声问道:“太太,这样好吗?”
叶惠容睁开眼睛,看着张瑞诚,咪咪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想出来的办法怎么会不好呢?我可以抽烟,你可以给我按摩。我们俩还可以说话。”说完,又闭上眼睛,抽起了烟。
如此关心,如此周到,如此体贴,叶惠容怎么会不舒服、不高兴呢?张瑞诚对叶惠容真可谓忠心耿耿,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房里安静极了,只有叶惠容抽烟时“呼哒……呼哒……”的声音。
抽了一会儿烟,让张瑞诚按摩了一会儿靠着里面的一条腿,叶惠容就收起了这条腿,把它放在了张瑞诚的身后,让他按摩另外一条腿,而她的那个部位就完全暴露在了张瑞诚眼前。
如此信任,如此无所顾忌,叶惠容对张瑞诚已经不是第一次。
张瑞诚也早就已经习惯成了自然,看着叶惠容抽着烟,给她按摩着腿。
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叶惠容抽烟时“呼哒……呼哒……”的声音。
闭着眼睛,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叶惠容放下烟枪,轻声说道:“嗨!瑞诚,她欺人太甚了!”
看见叶惠容说话了,又是说的这件事情,张瑞诚就轻声说道:“太太,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吗?”
叶惠容看着张瑞诚,轻悠悠问道:“怎么?你以为事情还没有结束?”
张瑞诚给叶惠容按摩着,又看着她,轻声说道:“太太,你可得要有个思想准备。我估计事情可能尚未结束,更为激烈的冲突恐怕就要来临。”
叶惠容听了一惊,问道:“什么?冲突?哪儿来的冲突?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张瑞诚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太太,她今天得罪了四个人。一个是老太太,一个是你太太,一个是三少女乃女乃,一个是珍儿。如此猖獗猖狂从未有过。老太太是把她关起来了,算是处罚了,可是别人愿意吗?我估计三少爷要是知道了事情,肯定不愿意。”
叶惠容轻声说道:“噢!对了。事情发生的时候,瑞康不在家里,在厂里。他还不知道事情。”
张瑞诚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嗨!太太,我跟瑞信两个人刚才仔细分析了一下,估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要三少爷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瑞信要我找机会提醒太太。”
叶惠容看着张瑞诚,轻声说道:“瑞康是因为她嘲笑奚落了静宜而不会善罢甘休吗?他真的会这么做吗?”叶惠容的心里总是担心着叶静宜的将来,也知道叶静宜的将来关键在于张瑞康,所以这么问。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太太,三少爷要是今天教训五小姐,那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她奚落嘲笑了三少女乃女乃,而是因为她今天实在是把事情闹得太大太大了。老太太是家里的老祖宗。家里哪一个人不是她的后代子孙?老太太又是亲自带头吃苦耐劳、艰苦奋斗、创家立业的领头人。没有老太太当年下决心开天辟地,重创基业,这个家能够有今天这么好吗?家里谁敢不敬着她?你太太虽然出身殷实之家,可是宁愿下嫁到张家,跟着老太太一起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叫喊买卖、艰苦创业。这是何等的襟怀,何等的贡献。家里没有一个人不佩服你太太的。可是她今天却是把老太太和你太太一起冲撞得罪了。三少爷能够容忍她如此犯上作乱、数典忘祖吗?不会!绝对不会!三少女乃女乃是她嫂子,为人又是如此稳重厚道。她理应敬重她。可是她眼睛里面却似乎根本就没有三少女乃女乃,在她即将临产的时候还要这么嘲笑奚落她,她可知道她这么做的后果吗?要是三少女乃女乃因为她的嘲笑奚落而受了刺激,动了胎气,影响了生孩子。三少女乃女乃和麟儿孙少爷娘儿俩要是因此而有些什么闪失。她承担得了责任吗?”
听到张瑞诚说到了叶静宜生孩子的事情,叶惠容轻声说道:“瑞诚,你怎么会知道静宜当时是受了刺激会有危险的?我当时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张瑞诚看了看叶惠容,说道:“太太,当时不仅仅是你在为三少女乃女乃担心,而是全家人都在为三少女乃女乃担心。我听说当时三少女乃女乃被气得哭得很厉害。接生婆是又气又急又恨,就怕三少女乃女乃和麟儿孙少爷娘儿俩会有什么闪失。嗨!却是没有想到,她在三少女乃女乃的产房里闹了事出来以后,却又到老爷那里,把气撒到了珍儿头上,居然把珍儿也打了。你说她有多猖獗,多狂妄,多无理!”
听了张瑞诚的话,叶惠容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张瑞诚却还在说道:“太太,老太太盼麟儿孙少爷这个曾孙子可是盼了好几年呢?可谓望眼欲穿啊!老爷和你们两位太太也是朝思暮想啊!三少女乃女乃怀上麟儿孙少爷以后,老爷亲口关照的。三少女乃女乃是全家重中之重。她五小姐难道会不知道吗?她到底懂不懂产妇临产时是不能受刺激情绪波动的?”
叶惠容叹着气,说道:“嗨!她要是懂了就好了,不会闹了。”又看着张瑞诚,轻声问道:“瑞诚,我觉得你分析得有道理。可是你以为要是瑞康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到底会怎么做。”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轻声说道:“太太,我们以为,三少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最起码会要她给老太太、给你、给三少女乃女乃和珍儿赔礼道歉,保证今后不犯。”
叶惠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事情恐怕难以做到。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难!”
张瑞诚又看着叶惠容,轻声说道:“太太,她要是不答应给你、老太太、三少女乃女乃和珍儿赔礼道歉,保证今后不犯。那么毫无疑问,一场风波必定难以避免了。”
叶惠容叹着气说道:“嗨!这个小东西。瑞康的脾气我知道的。他早就想要教训她了。”
张瑞诚说道:“对!太太,三少爷是早就想要教训她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他跟三少女乃女乃结婚的时候,五小姐也是冲撞了你和西房里太太。三少爷那一天其实就想要去教训她的,却是被老爷硬是拦住了。正好亲戚们又都来了,被她逃过了一关。今天的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亲戚们都已经来了。老爷在接待亲戚们沙龙聊天,根本就顾不了她的。这可是三少爷教训五小姐的绝好机会。”
叶惠容真正着急起来了,坐起身来,看着张瑞诚,轻声问道:“瑞诚,你以为瑞康会怎么教训她?”
张瑞诚轻声说道:“太太,这可要看五小姐的态度了。她要是能够答应三少爷给老太太、你、三少女乃女乃和珍儿赔礼道歉,保证今后不犯,那么事情就可能化干戈为玉帛了。要是她不答应三少爷的要求,那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叶惠容看着张瑞诚,问道:“瑞诚,你估计瑞康会不会打她?”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的眼睛,轻声说道:“难说。看她认识错误的态度。”
叶惠容也是看着张瑞诚的眼睛,轻声问道:“瑞诚,要是她不承认错误,我也估计瑞康很有可能会打她。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又弄大了。你以为你们老爷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态度?”
张瑞诚知道叶惠容是有些害怕张肇基的,就看着她,轻声说道:“太太,老爷的态度是关键。不过要是等到三少爷打了五小姐以后,事情弄大了,老爷才知道了,那又有什么用呢?打也已经打了。”
叶惠容又问道:“要是瑞康真的打了她,你们西房里太太会怎么样呢?”
张瑞诚说道:“太太,西房里太太早上也曾经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的。西房里太太要是知道三少爷打了五小姐了,一般是不会责怪三少爷的,还要埋怨五小姐不争气。”
叶惠容看着张瑞诚,又问道:“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了这一步。瑞康真的把她打了。你们老爷肯定又要指责我。我跟他肯定又要发生冲突。你以为那种情况下,家里的其他人会怎么做?”
张瑞诚说道:“太太,家里其他人对于五小姐屡次三番贬低侮辱你的事情,早就都已经有了想法了。三少爷和三少女乃女乃结婚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与后来老太太在她起居室里逼着老爷要给你一个说法的那天的那两个场面,你都是亲眼目睹的。家里其他人一般不会支持老爷。”
叶惠容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看来,这个家倒是因为我而要弄出事情来了。”
张瑞诚却是说道:“太太,不对!你的这个说法绝对不对!她屡次三番糟蹋侮辱你,而老爷又总是没有好好教育她,所以事情才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责任在她和老爷身上。你根本没有责任。你是被欺负的一方。大家肯定会支持你的。还有三位太太今天早上的态度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你不用担心家里其他人的态度的。我跟瑞信两个人已经仔细分析过了。”
叶惠容却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张瑞诚,说道:“瑞诚,我可不希望事情弄大,就让它过去算了。嗨!事情要是真如你们估计的那样的话,这一场冲突肯定不会小。亲戚们要是知道了,那有多丢脸!”
张瑞诚看见叶惠容又要哭了,知道她是害怕跟张肇基吵架的,就抱起她,轻声说道:“太太,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任何人了。你要鼓起勇气直接面对矛盾。这可是关系到你在家里的地位。你要是总是这样忍气吞声,那么她今后肯定会更加猖獗猖狂,不可一世。那你的日子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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