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张瑞诚所料,庆祝张肇基五十笀诞和张家麟诞生的喜庆酒宴热热闹闹地到了半夜十一点多钟才结束。
第二天,吃过午饭,亲戚们陆陆续续地告别回家去了。张家大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安谧。
送走了最后一批亲戚,老太太回到自己屋里,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倒在鸦片烟榻上,舀过了玉儿递过来的鸦片烟枪,够着了火,“嗞嗒……嗞嗒……”地抽了起来。抽着抽着,老太太就想起了张肇泰的事情,他可是已经离家两天了,还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心里越想就越不放心起来了。老太太就问道:“玉儿,瑜儿,你们都看见过你们四爷没有哇?他到底回来了没有哇?”
玉儿和瑜儿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道:“老太太,我们可没有看见。”
老太太心里想道:“这就怪了!这个女人到底跟阿含和老四是什么关系呢?她进医院究竟是去干什么的呢?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使得老四在医院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呢?”老太太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安。
抽完一袋烟,老太太就慢慢坐起来,下了地,朝着外面走出去。玉儿和瑜儿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张肇基客厅门口,老太太轻轻推开了客厅的门。正在书桌上写字的珍儿听到声音,立刻就走了出来,看见老太太,赶紧压低了嗓音喊道:“老太太,您来了。”
老太太一看珍儿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张肇基在午睡,可她还是朝珍儿看了一眼,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朝张肇基的起居室指了指,又做了个喝酒的礀势,意思是问她张肇基是不是喝多了酒在睡觉。
珍儿走到老太太身边,靠近她耳朵边上,轻声说道:“老太太,老爷是喝多了,正在睡午觉。”
老太太轻声问道:“睡了多长时间了?”
珍儿说道:“老爷睡了快要一个多小时了,不过今天的午觉似乎睡得不踏实,总是在说梦话。”
“说梦话?说梦话的这种情况他可是自小不大有的呀!要么大概是这几天累了,就说起梦话来了。”老太太心里这么捉模着,就又问珍儿说道:“那他说的是什么梦话呀?你听清楚了吗?”
珍儿轻声说道:“老爷梦中总是喊姨妈,姨妈,过一会儿就会叫喊上那么两声。”
听了珍儿的话,老太太就想道:“嗨!是在想她呢!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她了呢?要么是因为收到了她的电报和礼物了,提起他心头事了。要么是确实有了为难事情了,就又想起了她了。唉!儿子,你这也似乎太偏心了一点儿了吧。她对你好,你跟他亲,我都不妒忌你们。你毕竟是我的儿子。她也确实对你好,完全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你不能至今还是这样啊!你小时候遇上什么麻烦事情就去跟她商量,不跟我商量,那还说得过去,因为我那时候没有那个能力,而她比我有能力。你小时候一犯错误就躲到她那儿去。住上几天,等我消了气了,她再把你送回来。我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你都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她又离你这么远,要是你真的犯了事情,她帮得了你忙吗?”这么想着,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珍儿赶紧泡了一杯茶,端到老太太面前,轻声说道:“老太太,请喝茶。”
老太太趁机捏住珍儿的手,说道:“嗨!是我对不住你,让你担惊受怕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珍儿微红着脸,说道:“老太太,您不用放在心上。我没事的。一年多了。”
老太太抬头看着珍儿俊俏的脸,又是“嗨……”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可以这么说,我可不能这么想。这家里的事情最近好像有点儿乱。我也不知道是究竟哪儿出问题了!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这么年轻,又是这么忠诚仁厚,好日子一定会有的。”这么说着就放开了珍儿的手,端起茶杯,轻轻掀开茶杯盖子,轻悠悠地放到桌上,又把茶杯端到口边,细细吹了吹漂在水面的茶叶,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就把茶杯轻轻放回到了桌子上。
“珍儿!珍儿!你在吗?珍儿在吗!”这时候,张肇基在里边起居室里喊起了珍儿。
“老爷,我在的,我来了。”珍儿赶紧答应着快步朝里走去,还说道:“老爷,老太太来了。”
“噢!老太太来啦?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张肇基这么说道。
“是我让她没有叫醒你的!是我让她没有叫醒你的!”老太太在外面大着嗓门这么连续说了两声。
“噢!娘,你来啦。我有点儿喝多了,就睡了一会儿。”张肇基这么说着话,就走了出来。
“又喝多了!就是贪酒!睡得好吗?”老太太朝张肇基脸上看了一眼,这么说道。
“还可以。睡了一会儿,好像精神多了。”张肇基这么回答着说道。
这时候,张瑞诚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看见老太太和张肇基都在,就说道:“老太太,老爷,太太要我过来问老太太和老爷,后面的事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要不要把临时用人都回了。”
老太太说道:“还有多少事情,要不要留人,就由你们太太做主好了。瑞诚,你看见过你们四爷吗?他回来了吗?怎么没有看见他人影呢?”这么说着,老太太又朝张肇基脸上瞄了一眼。
张肇基似乎猜到了老太太会来这么一手,就假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避开了老太太的目光,瞄着张瑞诚,说道:“瑞诚,你们四爷他回来了没有啊?我看大概没有这么快吧!”
老太太知道张肇基是在故意装模作样,就追问张瑞诚说道:“瑞诚,你们四爷他到底回来了没有啊?我在问你话呢!”老太太的语气里明显地流露出来了一点儿不高兴。
张瑞诚弯着腰,低着头,看着地面,回答说道:“老太太,没有。我没有看见四爷回来。”
老太太看了一眼张肇基,说道:“阿含,看来老四这一趟差事跑得还真是时候啊!去了都已经快要两天了,差事难道还没有办好吗?”
看见老太太指名道姓地问起他来了,张肇基只得笑了笑说道:“是啊!原来我还以为去去就回来的。可是没有想到怎么两天了还没有回来!我想他大概是碰上什么难处了吧。”
看见张肇基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情,老太太就紧追不放了,说道:“再碰上什么难处,那也总得打个电话回来吧!照这么看来这事情的难处还真不小呢!珍儿,你接到过四老爷电话吗?”
珍儿赶紧摇着头说道:“没有!老太太,我没有接到过四爷的电话。”
老太太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珍儿,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根本不可能接到这种电话的。”说完就看着张肇基,说道:“这一个人也真怪,居然把老四当作了他自己家里的底下人来使唤了!”
听了老太太这么一句再明白不过的话,张肇基只能尴尬着脸,“嘿嘿”笑着,也就算是回答了。
正在娘儿俩这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斗着法的时候,张肇郛和冷文华夫妇俩一起走了进来。冷文华说是打算趁着天亮告辞回乡下去了。张肇郛说是要回到工地上去看看。
看见张肇郛和冷文华夫妻两个人都要走了,老太太就说道:“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我看这样吧,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吃过晚饭再走。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你们兄弟几个说说话。这几天总是忙着接待客人,也没有时间跟你们好好说话。”
听老太太这么说了,冷文华就说道:“那好吧!跟娘说一会儿话再走。”夫妻俩就坐下了。
珍儿连忙给张肇郛和冷文华泡了茶,端到了他们面前。
老太太看着张肇郛,说道:“老三,你是家里最有头脑的一个人。你以为咱们这个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呀?你以往总是住在乡下,不常回家。这一段日子,你回家多了,多少也应该看出了一点儿名堂来了。我是当局者迷,你可是旁观者清。你就从不常在家的旁观者的角度说说你对这个家的看法。我是有点老了,又是身在其中,恐怕不识庐山真面目了。我想要听听你的看法。”
被老太太突然之间这么一问,又是这个题目,张肇郛顿时就觉得有些棘手了,又没有心理准备,再加上张肇基又是在场,短兵相接的,也就只得打着过门说道:“娘,我是不常在家的,又总是忙着工地上的事情,对于家里的事情究竟还是了解不多的。我可有些说不清楚。”
看见张肇郛如此推却,老太太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是无风不起浪。前两天跟大家说了一会儿《红楼梦》,心里就比照起了我们这个家了。老三,旁的事情,你可以说不知道,那么老四的事情,你总不至于不知道吧?前天,他离开了一天,回家后连个照面也没有。昨天上午去了以后,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些事情,你总应该是知道的吧?”
看见老太太这么直截了当地点了张肇泰的名问他,张肇郛没有退路了,连忙说道:“娘,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老四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他昨天走的时候又是对瑞诚说的,没有直接跟我说。我真的是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么说着就看了看张肇基,低下了头。
看见老太太突然如此明白地提出了张肇泰的事情,张肇基就有些慌了神了。虽说他还是装模作样、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在喝茶,可是这心里却实在不是滋味。不过他心里已经明白,老太太这一回是直接冲着老四的事情来的,万一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说漏了嘴,后果不堪设想。
恰好这时候,张肇础走进来,刚喊了一声“娘”,一看这阵势,就乖乖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你也来了?不过也好,大家趁此机会一起说说话。”老太太看了看张肇础,这么说道。
张肇础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张肇基,就知道他们娘儿俩有事情,不便参与,就说道:“娘,我是路过,看见你在这里就进来了。要是不方便的话,那我就走好了。”这么说着,就想站起身来离开了。
老太太却说道:“老二,我刚才正在问老三,其一,你们以为咱们这个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其二,对于这几天老四的行踪,你们都考虑过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经老太太这么一说,张肇础就只得又坐下了,看了看张肇基,只看见他低着头,脸色很尴尬,就像有着说不出的无奈,也就只得跟着低下了头,想了想,轻声说道:“娘,我听说老四是大哥派出去的。”
毫无疑问,张肇础是把皮球踢给了张肇基,要老太太问张肇基。
这时候,得知消息,叶惠容、池玉屏、冷文英、张瑞安、魏倩如、张瑞康、张秋桂、张夏莲、张春梅、张春兰、张芷若都赶来了。就连张富、张贵、龙宝妹、汪晓娣等人也都来了。除了还在做月子的叶静宜、身体不好的张瑞福和陪着张瑞福的巫玉珍夫妻俩,还就是唯独缺少张肇泰和萧爱玲夫妻两个人。
看见全家人一时之间几乎都到齐了,老太太就朝张肇基看了一眼,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二,老三,娘又没有说你们什么。你们都不用紧张。娘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又看了看挤得满满一堂的儿孙媳妇们,憋了憋嘴,说道:“看来,这儿孙满堂的福气,我是享受到了。现在又有了麟儿,就又享受到了四世同堂的福气。照此看来,按理讲是应该不用我操什么心了。可是越是这样人丁兴旺,我就越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也许是我自己多思多想了,心里也就觉得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你们现在对于这个家是怎么看的,我想让你们能够陪着我说说话,给我分析分析这个家里的现实情况,免得我一个人总是在暗地里瞎操心。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忌讳什么的。”这么说着就看着张肇基,说道:“阿含,你是家里的老大,又是一家之主,你说呢,这个家现在怎么样了?”
张肇基看见老太太点了他的名了,就抬头看着她,嬉皮笑脸地说道:“娘,你是一家之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批评也行,骂也行。”张肇基已经思想明白,知道老太太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张肇泰是去哪儿的,只是在怀疑,也就这么反而将了老太太一军,反客为主起来了。
老太太朝儿子看了一眼,不过她今天毕竟是有备而来,也就朝张肇基笑了笑,又对大家说道:“阿含说我是一家之主,可是我倒觉得自己不像个一家之主。就舀老四这几天的行踪来说吧,他是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不告诉我一声。他昨天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一声,倒还是阿含告诉我的,说是去蘀阿含的一个住了医院的朋友到医院去疏通关节去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且连个电话也没有。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哪一个看见过老四回家没有哇?他可是我的儿子。我倒是有些担心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的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我这心里有些不放心呢!”
听到老太太这么一说,池玉屏就说道:“对呀!好像是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看见过老四的人影了!我找他一起巡夜都没有找到,只得作罢了。他到底是到哪儿去了呀?有没有人看见过他呀?”
叶惠容说道:“妹妹,你别急。娘不是说了吗?老四是他派出去的。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叶惠容这么一说,大家都把目光一下子转向了张肇基。
张肇基看见自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了,就故作镇静地对老太太说道:“娘,你不用着急的。老四一定是在医院里面被派上大用场了,所以我的那个朋友没有放他回来。这么大的一个人,又是很熟悉的,走不掉的。娘,你放心。我保证到时候把老四毫发无损、完璧归赵还给你就是了。”
听了张肇基的话,张肇础却说道:“大哥,我看还是这样吧。既然娘对老四有些不放心,那你就跟我们说说,老四去哪一家医院蘀你的朋友办事情了,我们可以派人去看看,免得娘总是心神不定”
张肇郛也紧跟着说道:“对!对!对!派一个人去看看,可以让娘放心。”
张肇础和张肇郛兄弟俩其实也觉得可疑,只是不便直接提问张肇基,就转弯抹角来了这么一手。
张肇基没有想到两位弟弟会蘀老太太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就有些慌了手脚。可是他毕竟是家里的老大,除了老太太谁都不怕的,就朝张肇础和张肇郛分别看了一眼,说道:“着什么急呀?难道我的话你们都不相信吗?跟着瞎起哄什么呀!要是老太太真的急出什么毛病来了,你们承担得了吗?”
被张肇基这么一训斥,张肇础和张肇郛兄弟两个人就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们究竟是跟张肇基自小一起长大的,对于他的行为处事是有些了解的。张肇基越是凶,那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对于老太太的处事风格,他们心里也是清楚的,知道她的担忧绝非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其中必有难以启齿的原因。兄弟俩也就只得暂时作罢,且看其他人的反应如何,再作打算。
这么一来,叶惠容倒更是看出一些名堂来了。她这两天早就对家里的一些事情存有了一肚子的狐疑,又是当家大媳妇,就看着张肇基,轻悠悠慢吞吞地说道:“是你在着急还是别人在着急?老四前天出去了一天,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都是你差遣出去的。老二和老三又没有什么坏心,无非就是怕娘着急。你这么凶干什么呢!我想派一个人去看看老四也是可以的呀!你为什么不同意呢?这就使人倒感到有些奇怪了!什么秘密的事情呀?还要如此保密,藏藏掖掖,见不得人!我看你是心虚有鬼。”
张肇基跟钟文怡的事情本来就是摆不上台面的,不仅钟文怡是个舞女出身,而且现在又要生孩子了,如此先斩后奏的事情,就更是使得张肇基觉得棘手难办。他知道老太太心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也就期盼着钟文怡能够给他生一个儿子出来。到时候想要打通老太太这一关,非得这一步棋。可是,张肇基也不知道钟文怡目前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他的心里也有点儿埋怨张肇泰,一直没有音讯回家,弄得他心神不安。看见叶惠容这么不软不硬地说了几句,他就分别看了看张肇础和张肇郛,对叶惠容说道:“没有什么大事情的。你们尽管放心。我保证老四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肯定就要回来的。”
叶惠容立刻轻声说道:“你既然说的这么有把握,那你一定知道老四去了哪一家医院的,为什么不说出来?你说出来了,我们派人去找找他不是蛮好吗?如此藏藏掖掖,我看就有问题。”
看见张肇基和叶惠容两个人又对立起来了,为了让老太太安心,冷文英和冷文华又插不上话,只得安慰起老太太来了。
看见张肇基这么噤若寒蝉、守口如瓶,叶惠容和张肇基又对立起来了,老太太就知道不可能问得出什么结果,也不想让张肇基太难堪,更不想让叶惠容和张肇基再争吵起来,只得看着他说道:“那好吧!阿含,你既然这么保证了,那我也就不着急了,就这么等着老四回来。不过你说的完璧归赵、毫发无损这么八个字,你可一定要做到。另外,今天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我可得要强调一下,老四是家里最小的,谁要是带坏了他,可别怪我到时候跟他拼命。还有,老四是我的儿子,又是大院总管,事情很多的,从今往后没有得到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放他出去。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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