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共潮生之枯与荣 第一五七回反复提醒两媳妇安慰珍儿

作者 : 剪灯夜话

叶惠容是被张肇基冷落抛弃了几十年的,可谓孤灯常伴、枕冷衾寒、暗夜饮泣了半辈子的。她的话无疑是在提醒珍儿,张肇基是个言而无信、见异思迁的人,而且她跟张肇基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这么大。

珍儿也不是听不懂叶惠容的话,看了一眼老太太,只看见她正在朝她点头,就看着叶惠容,说道:“回禀两位太太。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是一个女孩子,这从一而终的道理是懂的。我想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就只能一辈子跟定老爷了。在这个家里,我就图一个安安稳稳的安身之地。我这条命是老太太当初给我捡回来的,往后我就用一辈子侍候老爷来回报老太太。这是我唯一的办法。”

听到珍儿说得如此凄惨,老太太就轻轻捏住了她的手,对叶惠容和池玉屏说道:“你们看,咱们珍儿是一个多么懂事情的好孩子啊!既明白事理,又有情有义的。看来我们是没有白心疼她这么几年呢!”

池玉屏分别看了看老太太和叶惠容,说道:“娘,姐姐,我以为珍儿的想法是珍儿的想法,咱们可不能够这样想的。没有名分,你叫她今后在家里怎么做人?珍儿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咱们就应该给她一个名分。名分有了其他的规矩才能跟上来。唉!我总算看透他了!对人一点儿也不负责任的。”

看见池玉屏究竟不高兴,又这么提醒珍儿,叶惠容就朝她看了一眼,说道:“是呀!娘,妹妹说的对。他不负责任,我们总得要对珍儿负责任呀!咱们总得给珍儿一个名分才对。要不然的话往后的事情可就有点儿不好办呢!比如说咱们之间是可以姐妹相称的,可是孩子们该怎么称呼珍儿呢?”

珍儿没有想到两位太太会对她这么宽容,就站起来,跪在了叶惠容和池玉屏的面前,说道:“两位太太对我的好处,我是不会忘记的。不过我是这么想的,你们能够接受这件事情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我也就不再需要什么名分了。我珍儿以前是侍候老爷的侍女,往后还是侍候老爷的侍女。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和小姐们对我的称呼一概不要变。以前称呼我珍儿,往后还是称呼我珍儿。我珍儿总而言之永远就只是侍候老爷的一个侍女。跟老爷的这一层关系,我就这么认了。其他的我一概都不要!我要的只是往后这个家里大家还是象往常一样和睦相处,相安无事。我也只要有一口饭吃。”

看见珍儿说得这么诚恳,坚决,老太太笑了笑,说道:“珍儿的这个想法,倒是一直没有变。刚开始的时候,她是这么想这么说的,现在还是这么想这么说的。我看我们暂且就依了她吧,反正往后我们几个多担待着点儿就是了。她还年轻,人也聪明,日子长着呢!我看跟大家还是得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的,该有规矩的地方还是得要有规矩的,互相没有了规矩那可是不行的。该敬着珍儿的地方还是得要敬着珍儿的。至于称呼,我看孩子们就叫珍儿姑娘好了。这称呼既是姑姑的意思,又包含了娘的意思。礼貌到了,道理到了,名份也就有了,总而言之是要尊敬尊重。珍儿毕竟已经是阿含的人了,谁也不能没大没小,没了辈份,坏了规矩。那可是不行的,我是不会依的。你们看呢,这样行吗?”

叶惠容看见老太太这么说了,知道她心里早就已经盘算成熟,也就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了。

池玉屏却是走到珍儿身边,轻轻捋着她的头发,模着她的衣服,话中有话地说道:“我看往后珍儿的头发可不能再像这样梳了,衣服也得换掉。要不然的话怎么分个高低上下呀!娘,你说是吗?过几天我就找一些料子出来,把裁缝桌台上的师傅请到家里来,给珍儿好好地做几身衣服,让她也跟我们一样穿得体面光鲜些,像个太太的样子。唉!珍儿啊,你年纪这么轻,跟了他,可要准备吃苦受熬的呀!”

听池玉屏又这么说了,珍儿也没有回应,叶惠容就轻悠悠说道:“妹妹,我看这样吧。过几天,我们带珍儿去八仙桥、大马路转一圈,买些料子,给她做些四季衣服。”

老太太看见珍儿跟张肇基的事情总算这么波澜不惊地说好了,而且叶惠容和池玉屏两个人都好像对珍儿体现出了大度和体谅,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就笑嘻嘻看着三位媳妇,说道:“你们三个往后就该这样,和和睦睦,团团结结。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我可已经是在数日子的人了,活在人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这个家将来就看你们的了。尤其是惠容,当家大媳妇,身上担子重,什么事情都得要多操一点儿心。你们三个……”刚说到这里,老太太嘎然打住了话,似乎忽然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的神情马上跟着发生了变化,说话的腔调变了,语气也变了,吱吱唔唔地说道:“不过……不过要是就现在这么一个样子,我倒也是放心得下的。可是……唉……可是现在我可还真是有点儿说不准呢!我长到了这么大的年纪,倒反而越来越觉得这满口的话是越来越不好说了!”

听了老太太这前后两截联系不到一起的话,叶惠容似乎听出了一点儿话外之音,而且她对张肇基和张肇泰这几天的鬼祟举动也是早就怀疑,就拉了池玉屏一把,让她坐了下来,看着老太太,慢悠悠说道:“娘,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有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吧,别说一半留一半的,叫人听了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可从来也不是这样子的。你想说什么,或者你想提醒我们什么,关照我们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只要是我们身上的事情,凡是不对的,你就直截了当的说吧。我们有则改之无则诫勉就是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几十年了,您可从来也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却跟我们隔心隔肚皮起来了呢?”

老太太低着头,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搭界!不搭界!跟你们完全不搭界的。可能是我太过于疑神疑鬼了。我想事情不会这么严重的。不会的!但愿不会的!”

看见老太太这么忧虑重重,叶惠容就越发警觉了起来,轻轻捏了一下池玉屏的手臂,提醒她注意老太太的样子,又说道:“娘,什么疑神疑鬼、事情不会这么严重的呀?让人听了莫名其妙!”

老太太看了叶惠容和池玉屏两个人一会儿,才对坐在身边的珍儿说道:“珍儿,我想你也是一个明白人。那天那个电话的事情,我想你也是不会没有怀疑的吧?我可是对此疑虑重重、心神不安呢!可是至今为止惠容和玉屏她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了预防万一那不是一件好事情,免得她们俩到时候会惊慌失措,没有防备,一下子会受不了,我想还是得让她们都知道了那件事情比较好些。我想现在你就把那天接到的那个女人的电话的事情,跟她们俩都说说,反正这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人,也就算是我们靠近的这么几个人互相提醒一下。假如没有什么,那就最好了。”

电话的事情叶惠容原先是不知道的。她就紧张了起来,看着老太太,说道:“娘,什么女人的电话?难道我们家里还会有什么其他别的女人的电话了?我怎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呀?珍儿,你快说说。”

池玉屏也神情紧张了起来,说道:“娘,什么女人的电话呀?我也不知道呀!珍儿,你快说呀。”

被老太太这么一提醒,珍儿这才又想起了那个电话的事情,马上低下了头,思索着回想了起来。

玉儿看见珍儿已经被叶惠容和池玉屏两个人催促得脸都红了起来了,就和缓地说道:“太太,你们别催她,让她好好想想。我想她是会跟你们说的。”

珍儿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不无紧张地说道:“两位太太,我前天确实是接到了一个自称是姓钟的女人打来的电话。接了电话,我告诉她说今天是老爷的五十大笀,家里客人特别多,老爷很忙,没有工夫接电话的,有什么事情可以对我说的,我会转告的。她却就是不同意,一定要我叫老爷亲自接电话。我实在没有办法回绝她的要求,就只得叫老爷听了电话。至于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老爷接电话的时候把门都关上的,没有让我进来。这个女人自己说她是姓钟的,还说让我告诉老爷她是姓钟的就可以了,老爷是知道的。就这些事情,旁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了珍儿的话,池玉屏就着急地说道:“珍儿从来不说假话的,看来是有什么其他女人打给他电话了。这在我们家里可是第一回呀!我以前可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其他女人给他打过电话的呀!这可实在是新鲜事情了!这究竟是什么事情呀?又坚持要他亲自接电话。这么神神秘秘的。他们之间是要商量什么事情呀?有什么事情不能让珍儿转告的呀!可真是太稀奇了!他们俩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呀?说起话来还要这么神神秘秘地关上了门,就怕别人会听见!哼!他这个人越来越叫人吃不透了。”

池玉屏的这么一番话,看来是被急出来的,可是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合了老太太的胃口了。

老太太接过池玉屏的话,叹了口气,说道:“嗨!神神秘秘的事情还有着呢!要是仅此而已的话,我也不会疑神疑鬼的。接下来的事情可就让我有点儿不放心了。嗨……!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他是存心不让我晚年安生呢!”接着就把自己亲眼看到的张肇基怎么神色慌张地去接电话,怎么一个人关着门听电话,又是怎么叫珍儿去叫张肇泰。兄弟两个又是怎么关着门在房里商量事情。张肇基又是怎么派张肇泰赶到医院去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又说道:“你们倒是给我分析分析看,这到底算是一件什么事情?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更为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老四是直到昨天下半夜才回来的,回来了以后也是一反往常的,竟然还是跟我连个照面也没有打,直接钻进了自己房里,一直睡到了现在还没有醒来!这还不是更是奇了怪了的事情吗?你们倒给我分析分析看,这究竟是一出好戏哪,还是一出坏戏啊!这几天,为了这件事情,我的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地不得安稳。我现在先把我的疑问告诉你们,免得到时候你们心里都没有准备,乱了套!唉!他是越来越有些叫我不放心了。”

站在一边的玉儿和瑜儿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神,又相互点了点头,无不在心里为老太太的未雨绸缪、预作准备的精细打算感到佩服。

这时候,珍儿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老太太,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可究竟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这种胆小怕事的举动,却终究还是被老太太看在了眼里,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话,就对她说道:“珍儿,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别躲躲闪闪的。你现在也是一份子了。”

珍儿这才带着哀求的腔调说道:“老太太,两位太太,我看其实老爷也是挺可怜的,自从他那天接到那个电话以后,只要睡觉他就会做噩梦。也就是在他接到电话的当天下午,他在里边起居室里躺在竹榻上睡午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做噩梦说梦话了,还不断地喊着玛丽亚的名字,而且还全身大汗淋漓的。这两天晚上,他又总是半夜起来,躺在竹榻上,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他也是怪可怜的,问他话他又不回答,就知道一个人躺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翻身,还要唉声叹气。我真怕他会憋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我想还是不要逼得太紧了。老爷是有高血压的。老太太,太太,我真的是怕会出事情!”

“哟!还有这种事情?”老太太听珍儿这么说了,就这么问了一句。又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说他有事情就是有事情吧!要不然的话,他急什么呀?他怕什么呀?他为什么要急得晚上睡不着觉呀?他在担心什么呀?啊!我自己生养的儿子,我对他的禀性是最清楚的。我看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了,所以才这么紧张不安、夜不成眠的。”

玉儿看见老太太激动了起来,脸也有些红了,就赶紧站在了她的身边,劝慰着说道:“老太太,你可不能激动!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急坏了身体可就不合算了。再说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现在还不知道呢!现在就下结论,未免也太早了一点了。”同时就在她的后背上捋了起来。

老太太刚刚安静下来,叶惠容又着急了起来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说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又急得满屋子转悠了起来。转悠了一会儿,她又靠在了屋子中央放着的红木圆桌上,看着珍儿,问道:“珍儿,你是亲眼看见他睡不着觉半夜起来了?你真的听见他说梦话了?他这几天真的是这么心神不定、六神无主了吗?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那个女的来了电话以后,他就派老四去医院了。他派老四去医院干什么?是去帮人家忙的,还是帮他自己忙的?那个女人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那个女人到医院是去干什么的?老四为什么要陪了她这么久?”

珍儿吓得脸色苍白地看着叶惠容,说道:“太太,我说的全是真的!我不会骗你们的。”

老太太对叶惠容说道:“惠容,珍儿是从来也不说假话的。这一点我是了解的。你也别太着急了,自己也平时一着急常常要闹头疼的,可得要悠着点儿,别急坏了身体。”

池玉屏想了一会儿,说道:“娘,根据你说的肇基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以后的那些情形,和珍儿说的他这几天连睡觉也睡不安稳的情况来看,我以为这个陌生女人打来的一定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电话。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电话,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我的分析来看,似乎是好事情的可能性小,坏事情的可能性大。要是好事情,他是不会瞒着我们的,也不会这么焦虑不安的。那就只有是坏事情了。可是这坏事情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坏事情呢?他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呢?老四到医院去照顾一个女人干什么?”

老太太说道:“玉屏,珍儿都已经把那个电话的事情说得这么明白了,可是你还是想不明白。其实这个事情是很简单的。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家里来了。珍儿要转告她的话给阿含。她不同意,一定要阿含亲自接电话。阿含听说是姓钟的女人打来的电话,就急得慌了神了,鬼鬼祟祟关起门来听电话,又跟老四两个人关上了门,偷偷模模商量了一阵子,就让老四赶到医院去关心那个女的了。老四这一去就是两天两夜。你们说事情是这样的吗?我看关键是那个女的为什么要住进医院里去。”

玉儿和瑜儿两个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珍儿,你是当事人,你说我说错了吗?”老太太这么问珍儿。

珍儿有些担惊受怕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老太太又轻轻地压着嗓子说道:“我看事情的关键,主要是这个女人是谁?这个女人跟阿含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凭我的感觉总觉得这里面有文章。这里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有文章!”

叶惠容也是轻声说道:“娘,我看也是这样,老四到底是被差遣到医院去干什么的?老四为什么到医院去了两天两夜?老四到底在这件事情里面是什么样的角色?娘,你说是吗?”

听了老太太和叶惠容的话,池玉屏这才开始真的有点儿着急了起来了,看着老太太说道:“娘,那你说会是什么样的文章呀?难道……莫不是……他在外面……!”池玉屏没有敢猜想下去,可是又说道:“他要是真的这样那他对得起谁呀?我可是跟他生了四个孩子的呀!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呀?”

叶惠容却是简单直接地说道:“妹妹,什么难道不难道呀?我看娘分析的对!不信,你就看着吧!他在外面一定有事情。娘,我们就别多费心思了。反正老四已经回来了,我们把他叫来,问个究竟,弄个水落石出,不就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吗?他可也是个当事人呀!娘,老四真的回来了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老四肯定回来了,是昨天半夜以后回来的,有人看见他回来的。”

叶惠容说道:“这就好!这就好!我们三堂会审问老四,要他把事情老老实实说出来。”

珍儿也是不无着急地轻声说道:“老太太,太太,我想我们只要一问四爷事情就清楚了。”

玉儿说道:“老太太,是你们到四爷那儿去呢?还是把四爷叫来呀?”

老太太说道:“不要惊动他。我们过去,给他来个突然袭击,使他猝不及防,可以问个明白。”说着就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珍儿赶紧走过去开了门。叶惠容、池玉屏、玉儿和瑜儿,也都跟在了后面,朝外走去。

珍儿刚开了门,却看见张肇泰已经站在了门外,就说道:“四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

跟在珍儿身后的叶惠容也是吃惊不小,问道:“老四,你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

张肇泰低着头回答说道:“嫂子,我刚刚过来,听说老太太关照不允许别人打扰,也就没有敢进来。”

“哦!亏你还想起了我来了。那好吧!你就进来吧。我也真有些话要问你。你们也都进来吧。”老太太看着张肇泰,这么说着,就转身朝里面走了进去。

听到了老太太的声音,张肇泰赶紧趴在地上,微微地朝上抬起了头,说道:“娘,儿子给你问安了!不知道娘这几天身体可安好?我可一直挂记着呢!”

老太太冷笑了笑说道:“还好!难得你还有这么一份孝心。进来吧!还要跪着,就像我在欺负你。”

按理讲张肇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老太太平时是很宠爱他的,可是今天似乎是对他特别的冷淡和无情,言语之中也多了些冷嘲热讽。这倒使得叶惠容和池玉屏等人听了有些不习惯了起来了。

玉儿和瑜儿心里比较明白,知道这是老太太在给张肇泰下马威,就对视了一下眼神,默默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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