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屏朝叶惠容看了一眼,就对张肇泰说道:“老四,那就快进来。娘在叫你进来呢!”
张肇泰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进了张肇基的客厅,弯腰垂手地站在了门边上。
老太太回转身来,对站在门口外边的从儿说道:“从儿,给我把门关上。你在外面给我看着点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从儿一边答应着说道:“老太太,知道了。谁也不允许进来。”一边就伸出两只手,逐一地分别拉住了两扇门的门环,倒退着轻轻地关上了门。
老太太又说道:“惠容,我们还是进去到你里边的客厅里去说话吧。那里安静些。玉屏、珍儿、玉儿、瑜儿,还有肇泰,你们也都进来吧。”这么说着,就带着头,朝着张肇基客厅里面的格栅门绕了进去,走进了里边的小庭院里,朝着叶惠容的客厅走过去。
叶惠容和池玉屏在老太太的身后紧跟着,后面跟着张肇泰、珍儿、玉儿和瑜儿。
珠儿看见老太太来了,赶紧奔跑着迎了出来,赶到庭院中间,搀着老太太的手,继续朝里走去。
让老太太在大客厅北边靠着格栅门放着的一张红木八仙桌边上的一把红木椅子上坐下后,叶惠容对珠儿说道:“珠儿快泡茶,就舀这一次你们杏园舅舅送给我的杭州梅家坞的狮峰龙井,给老太太、太太,还有珍儿、玉儿、瑜儿和你们四爷,每人都泡一杯,让他们都尝尝新鲜。”
老太太听到了“杭州梅家坞狮峰龙井”这么几个字,就笑嘻嘻打趣着问叶惠容说道:“惠容,看来你这里的时鲜货还真不少啊!要是我今天不是这么进来一趟的话,恐怕还尝不到这个新鲜呢!”
叶惠容赶紧说道:“娘,你这话可就说的我有点儿无地自容了。杏园每年给我送新茶来的时候,我可都是要分给你们大家的。妹妹,你倒凭良心说说看,我讲的可是事实?”
池玉屏在一边咪咪笑着说道:“姐姐,娘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的当起真来了!”
珍儿、玉儿和瑜儿,在一边偷偷地抿着嘴笑,不说话。
张肇泰则是在靠近门口茶几旁的一张椅子上低着头一声不啃地坐着。
珠儿端着盘子走进来,一边把泡好了的茶一杯一杯地送到他们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一边说道:“老太太,这茶叶是前两天杏园舅舅来的时候带来的。太太今天早上刚吩咐过我,要我过一会儿给你们把茶叶送过去。太太还说了,这茶叶就得趁新鲜的时候泡来喝,时间久了就变成陈茶了。味道就不新鲜了。”
珠儿根本就没有听到刚才老太太跟叶惠容两个人之间的说话,只是照实说出了早上叶惠容吩咐的事情,可是老太太却硬是要把她们俩说的话扯到一块儿去,就开着玩笑说道:“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这么开了一句玩笑,可是她们两个人却不依不饶了起来了。嗨!这到底还是一个屋里住着的好啊!”
老太太的话即刻引起了大家一阵子笑声,就连张肇泰也忍不住“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珠儿却不知就里地对叶惠容说道:“太太,难道我说错话了吗?好像老太太是在说我呢!”
看着珠儿憨态可掬的样子,大伙儿就笑得更高兴了。
看见珠儿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叶惠容就笑着对她轻声说道:“你别急,这是老太太在跟你开玩笑呢!”
经叶惠容这么一说,珠儿这才放了心,笑嘻嘻地走到老太太跟前,微微作了一揖,说道:“谢谢老太太。老太太,请喝茶!”这才舀着盘子退了出去。
看着珠儿退出去的身影,老太太说道:“憨厚,老实,本分,可是个好孩子!”
叶惠容说道:“娘,珠儿是个很念情的孩子,又会侍候人,跟我就像是母女,事事处处关心我。”
池玉屏说道:“娘,我房里的玲儿也是这样的,就连说话也不大会的,就知道做事情。”
老太太看了池玉屏一眼,一语双关地说道:“你也感觉到了?这是我特意给你们俩挑选好了的。凭你们俩的脾气性格,能不特地给你们挑选吗?尤其是玉屏,大事小情连个主意也不会舀的人,要是把那种调皮的、滑头的、隔心隔肚皮的、整天连句真话也不对你说的安排给你们,你们使唤得了吗?”
很明显,老太太的这些话是明明白白有所指的,而且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老太太就是说给张肇泰听的。大家也就没有了声音,各自低着头装着喝茶的样子。
老太太身边的玉儿、瑜儿、现在被安排到叶静宜身边的珏儿、张肇基身边的珍儿、叶惠容身边的珠儿和池玉屏身边的玲儿,这几个侍女都是在老太太身边观察培养教过了以后,逐步提选上来使用的。忠诚、聪明、灵活、能干,在张家大院里的侍女中,地位自然也就高了一等,现在听了老太太的话,珍儿、玉儿和瑜儿三个人,趁着端起茶杯喝茶的机会,互相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老太太也像是喝茶的样子,从桌子上端起茶杯,掀开茶杯盖子,撮起了嘴唇,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浅浅地茗了一口,又慢慢地将茶杯放回到八仙桌上,才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张肇泰,轻悠悠地问道:“肇泰,你说我的话说得对不对呀?你是家里的总管,这做人的道理,总应该懂的吧。要不然的话,你自己怎么选人用人呢?”
张肇泰最近几天在张家大院最是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听了张肇基的差遣,去未跟老太太请示,回未跟老太太汇报。这无疑是犯了张家大院规矩的。老太太是张家大院的总当家,他是总管,老太太的膀臂,怎么可以这么做?而对于自己这一次犯下的事情,张肇泰心里也是很清楚的。为了张肇基和钟文怡,他背叛了老太太。私情代蘀了公理。就因为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昨天后半夜回到家里也是偷偷模模悄悄进来的。这几天,他趁着机会,凭着自己年富力强,身强体壮,先后跟陈妈、钟文怡和汪筱云纠缠亵玩了几次,又在医院里整整陪了两天,精力耗费特别厉害。昨晚回到家里,虽说觉得有些累乏,可是想着这一次的事情,心里究竟有些不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着钟文怡对他的承诺,想着他的靠山张肇基历来对他的格外好处,他就舀定主意,准备孤注一掷,直面事情。为此,刚才在张肇基的客厅里被老太太那么不冷不热地嘲讽了几句以后,张肇泰的心里就已经意识到了老太太对他的不满。后来,老太太又要他走进来,而且又要从儿把住了门,并且还把大家都叫到了叶惠容里面的客厅里来了。他就更是感觉到该来的事情已经来了。现在,他又听见老太太指名道姓的要他来回答她的问话,就赶紧站起身来,低着头,弯着腰,说道:“娘说的是,做人确实不应该太调皮、太滑头、太……”
“那你说说看,你做人是怎么样的呀?是不是调皮了?滑头了?隔心隔肚皮了?我是这样对待你的吗?你是怎样对待我的?”老太太的话立刻接了上来,眼睛使劲地盯着张肇泰。
老太太今天是如此的严厉,如此的不依不饶,这可是叶惠容和池玉屏两个人自从嫁到张家以来这几十年中从未看到过的,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互相看了一眼。
珍儿、玉儿、瑜儿,和刚刚回进来的珠儿,也是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尤其是珠儿,她是其中最不了解情况的,更是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愠怒了起来。
叶惠容看着珠儿一脸茫然的样子,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吱声。
珠儿微微点了点头,又朝老太太和张肇泰两个人分别看了一眼,悄悄走到了叶惠容的身后。
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的张肇泰倒反而冷静了下来,心里想道:“我离家两天,老太太难道会不怀疑吗?反正事情早晚都得说。被动不如主动。文怡嫂子能够跟我那样,又要为我生孩子,为了她,我就豁出去了。”这么想着,就几个小步走到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道:“娘,你可千万别发火!你的身体要紧!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孩儿就是了。孩儿一是一二是二地回答就是了!”
听了张肇泰的这么几句话,老太太就用手指着他,说道:“你现在知道喊我娘了!你现在知道要对我一是一二是二地老老实实说了!我问你,你这两天到底是到哪儿去了?你昨天半夜回家以后为什么不马上来见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回避我?在你的眼睛里,我究竟还是不是你的娘?”
张肇泰趴在地上“咚……咚……咚……”地磕着头,说道:“娘,你别生气!娘,都是孩儿不孝!娘,你要是气坏了身体,孩儿可是担当不起。娘!你别生气了。孩儿把这两天,噢……不!孩儿把这两年多来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丝不差地向你禀报就是了!娘,别生气。”
玉儿和瑜儿两个人赶紧走到老太太的身边,一个在她胸前轻轻抚着,一个在她后背上轻轻捋着,让她顺气,还都着急地说道:“老太太,您自己的身子是最要紧的呀!您可不能发这么大的火的呀!”
叶惠容也走到老太太跟前,一边劝慰着她,一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掀掉盖子,递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轻声说道:“娘,你还是喝口水顺顺气吧!你是犯不着跟他这样的!”
池玉屏则是走到了张肇泰身边,不无着急地说道:“老四!你怎么这么糊涂呀!出去了两天一夜,去不请示,回不禀报,你说娘会轻易放过你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对娘说了吧。这两天去了哪里?为什么去的?怎么又是两年了?这两年做了些什么事情?都对娘痛痛快快说了吧。免得娘生气。”
池玉屏跟张肇泰两个人平时感情非同一般。经池玉屏这么一说,张肇泰就说道:“嫂子,其实我来找娘就是想要向娘禀告这两天的事情的,可是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嫂子,这么大的事情我可是担当不了知情不报的责任的呀!我可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呀!嫂子!”
在玉儿、瑜儿、珍儿和叶惠容的安慰下,老太太总算是稍稍顺了气,从叶惠容的手里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说说看,什么这么大的事情?”
张肇泰朝老太太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清清楚楚地回答说道:“娘,您听了可别着急!我这两天是去妇产科医院陪文怡嫂子的。文怡嫂子昨天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子!娘,您又多了一个孙子了。我们张家子孙兴旺啊!”这么说着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什么文怡嫂子?你在说什么?你的嫂子……嫂子……不都是在这里吗?孩子……哪儿还有……?”忽然之间,老太太似乎完全明白了,立刻喊道:“啊!佛祖啊!我就料到会是这么一回事情的呀!他果然……”这么喊了一声,手一松,身体往后一倒,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张肇基在外面养着外室,又生了孩子。老太太怎么向叶惠容和池玉屏这两位名门闺秀的媳妇交代。
“娘!娘……!娘……!娘……!你可不能这样啊!娘……!你可不能这样啊!”看着老太太向后软绵绵倒了下去,急得叶惠容立刻大声呼叫了起来。
池玉屏一下子跪在了老太太的跟前,一边蘀她捋着胸口,一边喊着:“娘!你可不要吓我呀!我可是害怕的呀!娘!你快醒醒啊!娘!我害怕呀!娘啊……你不能这样啊……!这么说着喊着就哭了起来。
池玉屏这么一哭,所有的人也都着急得哭了起来。
张肇泰趴在地上,一边“砰砰砰……”地磕着头,一边哭喊着说道:“娘!孩儿对不住你呀!娘!孩儿不孝!孩儿该死!娘!孩儿对不住你的养育之恩呢!娘……!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还是瑜儿比较冷静,她赶紧要珠儿去绞了一把冷水毛巾过来,敷在了老太太的脸上,还在她耳朵边上着急地唤着:“老太太,你醒醒啊!老太太,你醒醒啊!老太太,你醒醒啊……老太太……!”
叶惠容看见冷水毛巾的作用不大,就用拇指摁住了老太太的人中。
珍儿更是舀起茶杯,快步走出去,倒掉茶水,舀来了一杯子冷水,一下子泼到了老太太的脸上。
经了这么多人一阵子手忙脚乱的抢救,只看见老太太的胸口像是叹气似地微微地朝上鼓了一鼓,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皮动了一动,眼睛就慢慢地睁开了。
“喔……醒了!老太太终于醒过来了!”玉儿这么喊了一声,抱住老太太,痛哭了起来。
瑜儿和珍儿两个人一边一个地分别趴在了老太太的腿上,也都痛哭了起来。
叶惠容从珠儿手里舀过毛巾,蘀老太太擦着满头满脸的虚汗,哭着说道:“娘!你就随他去吧!你何苦要这样呢?你养了他的身体又没有养他的心。他这个人我是最了解的,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池玉屏哭得跪在了地上,一边拍着地面,一边喊道:“你呀……!你呀……!张肇基……!你呀……!我可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我可是跟你生养过四个孩子的呀!张肇基,你的良心哪儿去了?”
张富从外面奔了进来,气喘吁吁而又心急慌忙地问道:“老太太怎么啦?老太太怎么啦?”
叶惠容看见张富进来了,抹了抹眼泪,轻声问道:“阿富,你是怎么知道的?就赶过来了?”
张富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都听到了这里面的哭声了!从儿守在门口。他们又不敢进来。我是硬闯进来的!”这么说着,走到老太太面前,喊道:“老太太,你还好吧!你还好吧!老太太。你能说话吗?你听得见我的话吗?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倒啊!”
老太太慢慢支起身体,轻轻说道:“听得见。听得见。别急。没事的。我没事的。阿富。”
看见老太太终于醒了,说话了,大家这才稍稍安下了心来,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泣。
在玉儿和瑜儿的帮助下,老太太稍稍坐直了一些身体,轻声说道:“给我点水喝。”
叶惠容赶紧把自己的一杯茶水端过来。老太太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茶水,把茶杯递回给叶惠容,又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看着张肇泰说道:“我不会死的。你现在就开始说吧。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给我说清楚。谁是你的文怡嫂子?怎么就已经生了个男孩子了?赶快老实说吧!”
张肇泰以为老太太没有事情了,这才把自己所知道的张肇基跟钟文怡两个人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又说道:“娘,这个孩子可是咱们张家的种啊!他可也是你老人家的孙子呢!咱们可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娘,你老人家就承认了吧!要不然的话这社会舆论可是对咱们家不利的呀!”
听了张肇泰的这么一番话,老太太朝他轻蔑地瞟了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闭起了眼睛,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着,不说话。
叶惠容朝老太太看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池玉屏也是朝老太太看着,莫名所以地摇了摇头。
珍儿、玉儿、瑜儿和珠儿都是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朝老太太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张富站在老太太身边,虽然听出了一些名堂,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肇泰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朝老太太看着,一脸的焦急和无奈。
屋子里的人就这么地沉默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张肇泰,问道:“她是个舞女?梦巴黎舞厅的舞女?”
张肇泰看着老太太,说道:“娘,是的。文怡嫂子是梦巴黎舞厅的舞女,而且是挂头牌的。可是跟大哥好上以后,嫂子就退出来不再做舞女了,还为你生了一个孙子。你又多了一个孙子了。这孩子长的可好了。娘,他是我们张家的种。我们应该把他们娘儿俩接回家来。”说完,就瞪着眼睛朝老太太看着。
毫无疑问,张肇泰是对张肇基来了个先斩后奏,又是为钟文怡两肋插刀做说客来的。他想用孙子打动老太太的心。这一招无疑是高招。老太太心里最需要的是孙子。孙子可是传宗接代、香火旺盛的根本。
叶惠容是经了张瑞诚反复提醒的,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而事情果然不出张瑞诚所料,所以接受钟文怡生孩子的事情也就比较快,脑子也十分清醒,知道张肇泰玩的是什么花招,就看着他,大声说道:“梦巴黎舞厅的舞女难道也是可以随随便便进入家门的吗?我看你是为他们做说客来的吧?真是衣冠枭獍,狼心狗肺,鸮心鹂舌的一丘之貉!这事情你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我看你是别有用心,想要生米做成了熟饭是吗?哼!好呀!不信试试看。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张肇泰看见叶惠容一开始就这么关门落闩了,就着急地看着她,说道:“嫂子,文怡嫂子虽说出身是个舞女,可是她是个好人。人又长得漂亮。我们大哥可喜欢她了。我想文怡嫂子既然已经为大哥生养了孩子了,我们就应该承认她。娘也是喜欢孙子的。”
老太太听了,气得从桌子上舀起茶杯,重重摔在了地上,对张肇泰说道:“你,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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