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惠容跟池玉屏和珍儿分了手,就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珠儿看见叶惠容的脸色很不好,又是愁眉不展的,就说道:“太太,你回来啦?擦把脸睡一会儿吧!你平时都是睡午觉的,今天怎么不睡了呢?要不然的话又要头疼了。”
“啊呀!已经开始头疼了!整个头颈和后背都僵住了。”叶惠容愁苦着脸,这么说着就走进了客厅里,精疲力尽地在椅子上坐下后,心里就埋怨起了张肇基,想道:“你倒好,一下子搞上了两个!可真会消受。还说有高血压,连妹妹也被你骗过了!纯粹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自从妹妹进了门,几十年不到我房里来一次,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待,害得我寡妇不像寡妇的,就像行尸走肉。你的良心哪儿去了?”
珠儿绞了一把毛巾,走到叶惠容身边,轻声说道:“太太,擦把脸,累了就睡一会儿好了。老爷回来了说不定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说着就给叶惠容擦起脸来。
珠儿的话提醒了叶惠容,她就想到钟文怡的事情还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张肇基回来后对于这件事情会是个什么态度?老太太和他母子俩见面后又会闹到什么程度?老太太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这么想着就仰身靠在椅子上,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可是脑门心里的那根筋就是“突突突”地跳得厉害,整个肩膀和后背都觉得有些僵硬、酸疼。心里更是难以安宁,老太太晕过去的情形,张肇础打张肇泰的情形,老太太埋怨她和池玉屏的样子,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心里只觉得委屈懊恼。
珠儿知道叶惠容心烦头疼,就轻声说道:“太太,要不我去把瑞诚少爷叫来,让他给你揉捏揉捏。你这头疼病只有让他来给你揉捏,才会好得快些。太太,我让他从后门进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珠儿跟叶惠容是很贴心的,两个人就像母女一样。
珠儿提到了张瑞诚,叶惠容就想起了他。这一年多来,跟张瑞诚两个人虽说是在感情上亲近了许多,常常夜里在她的房里聚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谈笑说话,可是叶惠容究竟还是有些顾忌的。
“我早就知道你没有良心,见异思迁。哼!把我扔在一边几十年,自己倒在外面潇洒玩女人!可是我还要为你守贞守节?”叶惠容在心里这么气气闷闷地想了一会儿,就对珠儿说道:“这病让瑞诚揉捏起来是蛮好的,不过还是算了吧。家里出了这种事情,还是免得招惹是非。”
珠儿却说道:“太太,这有什么呀?你可是长辈,完全生养得出瑞诚少爷的。你平时不是总说喜欢瑞诚少爷吗?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倒觉得你更应该要给自己多留一条路。你这么忍着,对得起自己吗?”
听了珠儿的话,叶惠容虽然心里很像要让张瑞诚来给她揉捏揉捏,也想要对他说说心里话,可是当着珠儿的面又觉得有些为难,只得轻声说道:“珠儿,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为我着想。可是我是个女的,他又是小辈。这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一旦有了风言风语就不好了。”
珠儿却说道:“这有什么呀!不就是长辈叫小辈揉捏吗?只要我们三个人不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你看老爷这一回瞒得多紧啊,而且还是个舞女!太太,为了这件事情,我可还在为你打抱不平呢!你把男女授受不亲看得这么重,可是老爷看重你吗?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看的明白。”
珠儿最后的这几句话,无意中提起了叶惠容的心头事。她想道:“是呀!你不珍惜我,我凭什么为你着想!就让瑞诚给我揉捏,那又怎么呢?”可是又不知道张瑞诚回来了没有,就轻悠悠说道:“那好吧!你去看看,要是瑞诚在的话,就把他叫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不过别让人知道。”
看见叶惠容答应了,珠儿就轻声说道:“太太,我看你们这一代人就是太封建、太保守,就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鸟。凭你太太在家里的地位,您想要宠爱谁那还不是谁的荣幸吗?你的眼光不错。瑞诚少爷对你很好的,对你的事情特别用心。我也看得出来,你对瑞诚少爷也是十分信任的。”
听了珠儿这么几句话,叶惠容就勉强笑了笑,轻声说道:“跟你说心里话,让瑞诚揉捏以后,确实是蛮舒服的,头痛病可以减轻不少。我是在为他着想。他还年轻。”
看见叶惠容情绪好些了,珠儿咪咪笑着说道:“好就好!那我去叫他。”就从后门走了。
看着珠儿离开了,叶惠容就站起身来,回进房里,掩上门,月兑下旗袍,解下了肚兜。
正在这时侯,就听得“笃笃笃……”轻轻敲门声,还听得珠儿轻声说道:“太太,瑞诚少爷来了。”
叶惠容赶紧舀了睡裙穿到身上,说道:“进来好了,不碍的。”
珠儿推开房门,看见叶惠容已经换好衣服了,就说道:“太太,瑞诚少爷可以进来吗?”
叶惠容说道:“进来吧!瑞诚,就我一个人,进来好了。”
珠儿这才让过身体,让张瑞诚走进去,还说道:“瑞诚少爷,太太准备好了,你就进去吧。”
张瑞诚刚走进门里,叶惠容就很勉强地笑嘻嘻看着他,轻声说道:“来!瑞诚进来好了,不碍的,都是自己家里人,你随便些好了。”又喊住了珠儿,轻声说道:“珠儿,你去把西房里太太找来,就说我有事情要跟她商量。”
珠儿朝叶惠容笑了笑,就答应着带上门离开了。
叶惠容就关了门,愁苦着脸,走到张瑞诚面前,看着他说道:“瑞诚,这头疼得特别厉害,好像连同脖颈、肩膀和后背都有些僵硬了。心里也堵得慌。出了这种晴天霹雳的事情,我可真是绝望了!”
张瑞诚说道:“太太,我虽然人在外面,心里却是想着你。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可是你可得要挺住啊!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太太,事情已经这样了,无法挽救。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听了张瑞诚这么几句知心知肺的话,叶惠容就抬起头来看着他,憋屈而又哀惋地说道:“瑞诚,你说我活得多怨呀!十八岁嫁给了他,他可是从来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的。这一回倒好,他居然一下子好上了两个,还一个比一个年轻。珍儿可要比他小了三十多岁。他又居然跟外面的那个叫钟文怡的女人生养了一个孩子!他可真是做得出来!我觉得真丢脸。”
看着叶惠容如此哀怨凄切的样子,张瑞诚就在她后背上面轻轻安抚着,轻声说道:“太太,你可得要想开些。是非众人评说。你太太的贤惠温良和三从四德,可是有口皆碑的。老太太最喜欢你。我爸爸妈妈心里可是挺看重太太的。下人们对你的评价是很高的。”
叶惠容却是抬头看着张瑞诚,哀怨地说道:“瑞诚,你没有结过婚,没有我的体会。一个女人遭受自己的男人如此唾弃,活在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呀!”
张瑞诚按摩着叶惠容的后背,看着她哀怨惆怅的脸,轻声说道:“太太,我知道你会非常想不通的,所以我在医院里也总是在为你担心。你要听我的话,一个人做人人品怎么样,众口皆碑的。他怎么做人是他的事情。你根本就不应该因为他这么做人而折磨自己。”
两个人正这么亲密地搂抱着说着话,就听得“笃笃笃……”的敲门声。
叶惠容立刻放开张瑞诚,小声说道:“别害怕!是西房里太太来了。我们过一会儿再好好说话。”又大声说道:“是妹妹来了吗?进来好了。”又朝着门口走去。
随着开门声,池玉屏走了进来,看见张瑞诚,就说道:“噢!原来瑞诚也在这里呀!”
叶惠容牵着池玉屏的手,走到南面靠窗放着的桌子边,一人一边地在椅子上坐下了,说道:“还不是让那个混世魔王给气的!今天这头疼得特别厉害,就像是要裂开了似的,肩膀和后背都僵直了,两条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就只得让瑞诚给我揉捏了。”又关照珠儿说道:“珠儿,你到外面看着。”
珠儿答应着就走出去,带上了门。
看见珠儿出去了,池玉屏就笑嘻嘻看着张瑞诚,说道:“嗨!瑞诚这个孩子我也喜欢。娘手脚酸疼的时候也是叫瑞诚揉捏的。姐姐,我听说揉捏起来是很舒服的。揉捏以后,人就像月兑胎换骨一样的。”
叶惠容看了看张瑞诚,又看着池玉屏,说道:“妹妹呀!姐姐今天是因为像受了刺激一样,这头疼病发得很厉害,已经吃了两包头疼粉了,可还是止不住,所以才让瑞诚来给我这样的。要不然的话,我要麻烦瑞诚干什么呢?他可还是个小伙子。这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我懂。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池玉屏却说道:“姐姐,你怎么这样封建保守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迫不得已而为之?这头疼粉吃的时间久了,当然就没有效果了。你只要头疼,就让瑞诚给你揉捏好了。你是伯母,他是侄子。伯母让侄子按摩那又有什么要紧的?难道别人还会说什么吗?根本就不用担心的。我要是有什么病的话,也会让瑞诚给我这样的。姐姐,胆子大些,不要紧的,就让瑞诚给你揉捏好了。”
叶惠容却是看了看张瑞诚,又笑嘻嘻看着池玉屏,轻悠悠说道:“妹妹,姐姐在家里的处境跟你不一样。什么事情都得要思前想后,谨慎小心。万一要是有些什么风言风语那可就不好了。”
池玉屏却是看着叶惠容,说道:“姐姐,什么处境不处境的呀?你发了头疼病就让瑞诚给你揉捏好了。难道还怕谁会说你不成!什么风言风语呀?你是当家太太,每天早上都是起得这么早,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辛苦了,发了头疼病,让瑞诚给你这样也是应该的。姐姐,别放心上,就让瑞诚给你揉捏好了。当家太太没有这一点权力,那还能算是当家太太吗?姐姐,尽管放心,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看见张瑞诚站在边上不说话,叶惠容就把边上的一只凳子拉过来,让他坐在她身边,说道:“瑞诚,说笑话归说笑话。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就把刚才你到医院里去的事情给我们说说。不要紧的,不管看见什么事情,听到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瑞诚坐下后,就把刚才去医院看望钟文怡的事情照实说了一遍。
听了张瑞诚的话,池玉屏就问道:“瑞诚,你看那个钟文怡难道真的长得很漂亮吗?”
张瑞诚点了点头,说道:“太太,我看那位太太跟你们两位太太长得差不多,是很漂亮的,就是要比你们两位太太年轻了一点。可能是因为刚刚生养了孩子的原因,那位太太好像比较发福。”
叶惠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生了孩子都是这样的。看来她的身体还可以。”
“瑞诚,你看她为人尖刻吗?说话和气吗?容易跟人相处吗?是不是那种唠唠叨叨难纠缠的女人呀?”池玉屏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就这么问道。
张瑞诚看着池玉屏,回答说道:“太太,那位太太说话挺和气的,比较容易接近,也是一个言善谦和。知书达理的人。她知道我是第一次跟她打交道,就安慰我不要怕陌生。我看她是蛮好说话的。要是那位太太是刁钻尖刻的,说起话来不怎么和善的,我也不会坐那么久的。”
叶惠容说道:“瑞诚,你去看她,坐的时间长一点是应该的。目的就是要去了解她为人怎么样。”
张瑞诚分别看了看叶惠容和池玉屏,说道:“太太,那位太太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对我说她是读过书的,是西门妇孺医院护士学校毕业的,是个文化人,不是婆婆妈妈的。”
池玉屏舒了一口气,看着叶惠容,说道:“噢!姐姐,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容易相处就好。”
叶惠容却看着张瑞诚,说道:“瑞诚,那么你看她有没有那种风尘女子的腔调呀?比如说举手投足之间有没有那种勾引男人的样子呀?她可是个舞女出生的女人。”
张瑞诚立刻就想起了刚才在医院病房里为钟文怡擦身体的情形,不过觉得那样子也是无可非议,自然而然的,不能算是什么勾引男人的,就说道:“没有!太太。我看她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是性格比较开朗,直爽,随便,是一个很容易接近的人。”
叶惠容听了,对池玉屏说道:“妹妹,耳闻不如目见。我想瑞诚又不是小孩子。他的看法不会错的。”又问张瑞诚,说道:“瑞诚,在医院里,你还看见了其他什么人没有呀?你们老爷在吗?”
张瑞诚立刻想起了他离开病房时张肇基关照的话,说道:“太太,没有。我就看见了太太和侍候太太的一位娘姨。还有就是新生养的小少爷。太太跟我说,她是个孤儿,无亲无眷、无依无靠的,很孤独。”
“你看见小少爷了?你看小少爷长得怎么样啊?”叶惠容又问道。
张瑞诚说道:“我就觉得看上去小少爷的眼睛,鼻子,耳朵,都是挺大的。”
池玉屏笑了笑说道:“姐姐,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看来是咱们张家的种!”
叶惠容也是笑嘻嘻说道:“我可没有疑神疑鬼。像他那样的人谁骗得了他呀!”又看着张瑞诚,说道:“她跟你说了,她是个孤儿,平时很孤独?”
张瑞诚点了点头,又低着头想起了钟文怡跟他说的那些话,和钟文怡那哀怨惆怅、迫切期待的哀容,就轻声说道:“太太说的,她刚生养出来就被他父母扔在了育婴堂门口的,自小就不知道什么是家。她说她要是身边有人可以商量事情的话,她的前夫去世以后,她也不至于为了急于还债而走投无路进了梦巴黎舞厅做舞女。太太为了曾经做过舞女而后悔不及。她对我说一步错步步错,看来是后悔莫及了。”
想不到张瑞诚的这番话说得池玉屏立刻掉起了眼泪,呜呜咽咽地说道:“姐姐,看来她是很苦的。有了什么事情,身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走投无路才进的梦巴黎。”
叶惠容鼓了鼓胸脯,叹了口气,说道:“妹妹,她的身世果然值得同情,可是梦巴黎舞厅那种地方是可以轻易跨进去的吗?我们娘的苦可要比她苦得多了,亲眼看着自己的家园被强盗一把火烧了,又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娘倒在了血泊中,跟舅舅两个人忍饥挨饿地漂泊到了这里。爷爷女乃女乃、爸爸和叔叔婶婶又是先后遭了灾难,我们娘可是就这么挺过来了。她的这件事情看来在娘那里恐怕不好过。唉……!”
张瑞诚始终看着叶惠容和池玉屏两个人对他说的话的反应,看见池玉屏因为感动而哭了,叶惠容虽然在批评钟文怡不应该进入梦巴黎舞厅,可是说起话来又是唉声叹气,就说道:“太太,那位太太就是因为举目无亲,所以对你们两位太太今天能够专门派我去看望她,又给她送钱去,可是感动得不得了,舀了钱袋子,哭了好长一会儿,说是对不起两位太太。跟两位太太比较,她是没有办法做人了。”
池玉屏用手绢抹了抹眼泪,马上说道:“她怎么可以哭呢?刚生了孩子,她怎么可以哭呢?姐姐,我看她一定会哭出毛病来的。唉……!身边没有人就什么事情都不懂了。这可怎么办呢?”
叶惠容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她怎么连这一点儿事情都不懂呢?说起来还是生养过孩子的。”又抬起头来,看着张瑞诚,说道:“瑞诚,我听老四说,他们那里不是用了一个人的吗?”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说道:“太太,那边太太是用了一个人,叫陈妈。我去了以后,那边太太可能知道我要跟她说家里的事情,而陈妈在场可能不合适,就把她支走了。我把钱舀出来给太太的时候,太太激动了,就哭了起来。这时候,陈妈不在。”
叶惠容看着张瑞诚,说道:“那你劝她不要哭了吗?你应该劝她的。”
张瑞诚看着叶惠容,说道:“太太,我是劝了,也跟太太说,刚生了孩子是不能哭的。可是太太感动得就知道哭,她还跟我说从来也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
池玉屏“嗨……”地叹了口气,说道:“姐姐,像她这个样子,要是哪一天气气闷闷地没有了女乃水,那孩子可怎么办?那孩子还能够养的好吗?我看我们应该想办法派一个人过去专门照顾她。”
叶惠容看了看池玉屏,说道:“妹妹,这事情我也曾经想过的,可是你说能够派谁去呢?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娘看见瑞诚不在,阿兴侍候着,就已经在问了。那眼光……唉!我们娘可是个神人!”
池玉屏却是着急地说道:“姐姐,那这事情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至于对她不管不顾。”
叶惠容却是叹着气,说道:“唉!妹妹呀!你也别太着急。钱已经给她了,就看她怎么安排了。多经历一些煎熬和艰辛,对她有好处。娘就是这么经历过来的。我们姐妹俩暗中当心着就是了。我想瑞诚今天已经去过了。往后只要有时间,瑞诚又有空,我们还可以让瑞诚去的。你说好吗?”
池玉屏叹息着说道:“姐姐,这事情只要娘不认可,看来是一件长久的事情,我们是得要有一个长久的打算。那个孩子又毕竟是我们张家的孩子,我们可不能弃之不顾。唉……!让她熬着就熬着吧!”
听了池玉屏的话,叶惠容也是只能摇着头叹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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