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冷文华模了模身边的床,信儿已经不在了,下地去了,心里就不免有些落寞,想道:“这孩子成长得可真快,一年多功夫就完全是大人的样子了。嗨!可真叫人喜欢!可惜我不能总是这样把他留在身边。过几年,我得要让他娶女人结婚成家。要不然被老太太先提出来,我可就要被动了。”
最近以来,信儿除了跟着张沪生下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专心一意地看书和侍候冷文华。到了晚上,洗了澡,躺到床上,他就更是矫情,调皮,弄得冷文华几乎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了。
想到信儿的顽皮趣闹,冷文华就觉得高兴惬意,想到将来要给他娶女人,冷文华就觉得惆怅、哀伤。
下了床,整理了床铺,梳了头,洗了脸,冷文华就往参汤杯子里加进了一些水,等待信儿回来给他喝。
太阳西沉了,屋里的光线变得暗淡了起来。冷文华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噪杂声,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快要下午五点了,就走到客厅门口,换了一双布鞋,朝着二进大门走去。
站在门口,冷文华就看见信儿和张沪生站在一起。她就站在二进大门门口看着他们……
张沪生让长工们站好了队,说道:“各位老小兄弟、街坊邻居,我要跟大家打个招呼,从今天起,我们做事情的规矩要改变一下。这可不是我张沪生不给大家面子,也不是我们东家太太不讲情面,因为有些事情实在是闹得我焦头烂额,无所适从。譬如说,某天某个人迟到了一两个小时,使我安排事情很为难。某天某个人又是早走了几个小时,把事情撂在那儿让别人蘀他做。这些情况使得大家心里都有想法。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们以前出工前是不点名的,是按照大家到了田里做事情的情况,计算一天的工钱。这样做法先来后到、迟到早退的,有些不公平。从今以后,我们每天出工收工都要点名。迟到早退的都要到信儿少爷那儿报到,记下来。我以为这么做法比较好,免得互相猜疑,不高兴。你们说这样好吗?”
听了张沪生的话,有的人当即拍起了手来,表示赞同;有的人则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了起来。
张沪生就把信儿叫到自己身边,轻声说道:“这事情是你出的主意,那就干脆你来说吧,我反正支持你就是了。你又是老太太派来的太太身边的人。你就大胆地说好了。”
听了张沪生这么一说,信儿就说道:“爷爷,我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说呀?”
张沪生却已经对大家说道:“信儿少爷是老太太亲自派来的。一年多来,他一直跟我们一起在田里干活,谦虚好学,刻苦追求,将来很有希望的。大家鼓掌,请信儿少爷讲话。”说完就带头鼓起了掌。
信儿不提防张沪生会这么就把他推到了前面,就有些紧张地说道:“爷爷,这样恐怕不行吧?”
张沪生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我支持你就可以了,而且太太还在那边站着呢!”
听了张沪生的话,信儿就朝站在二进大门口的冷文华看了一眼,只看见她正在朝他点头,就转身面对长工们,说道:“各位爷爷,伯伯,叔叔,兄弟们,这一年多来,跟大家在一起,我觉得心里很开心,无论怎么说我已经认识你们了。不过我终究只能算是一个新来乍到的人,按理讲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农田里的事情,你们都是老资格,老行家,老把手,天时地理、二十四节气样样精通的。我又能够跟你们说些什么呢?我仔细想了想,我只能跟你们讲讲农业生产的人员组织和安排的事情。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要人去做的。可是做事情的人可不能不按规矩章程做事情。我跟大家举个例子。老太太你们都是认识的,是整个张家大院,包括这里的一切人和事的总当家人。这个家里总共大约有将近两百来个人。可是老太太管理起这个家来,可真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为什么呢?那就是靠规矩,靠章程。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在护塘街的时候,我是专门侍候老太太和老爷的。护塘街那边像我这么年龄的侍童侍女不下几十个,可是个个都是很懂规矩的。譬如说早上起床,我们都必须在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起床以前就起床了。为什么呢?因为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他们一起床就要刷牙、洗脸等等的。我们要是起床晚了,难道这些事情的准备工作还要让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自己做吗?不可能!这就是规矩。规矩做到了,习惯养成了,那么什么事情也就能够办到了。沪生爷爷刚才已经跟大家说了,从今以后,早上和午后出工,中午和下午收工,都要点名。我认为这样做比较好。这就是规矩和方圆。为什么我们要出工收工点名,就是因为我一直听到大家对个别人、个别事有想法,说某某人总是晚出工,某某人总是早离开。有的人甚至还不打招呼自己中途溜了。人家又不能当面说,只能在背后议论。这就使得大家以为沪生爷爷处事不公正,偏袒谁了。这就造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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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信儿说完话,回头再看冷文华,冷文华已经不见了。信儿就跟张沪生打了招呼先进去了。
冷文华听信儿讲着话,越听心里越高兴。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信儿的胆子会这么大,居然会对长工们说起话来了,而且还要改变规矩方式。讲起来又是这么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讲的整个场上都鸦雀无声了。看着他就要讲完了,冷文华就回到自己房里,心里喜滋滋地想道:“看来这一步棋,我可算是走对了。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沪生叔叔老了。他的接班人也有了。我们俩也不会分开了。”
冷文华正这么喜滋滋地憧憬着,信儿悄悄走了进来,关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
冷文华听到了脚步声,立刻转过身来,激动地抱住了信儿,说道:“你讲得真好!做得对。”
信儿看着冷文华,说道:“太太,我不知道自己讲的对不对,不过我以为必须这么做。”
冷文华高兴地在信儿的脸上亲了一会儿,又从桌子上舀起了泡着参汤的杯子,递到了他的嘴边,说道:“宝贝,喝吧!快喝下去,别亏了自己的身体。既要田里做,又要动脑筋,可是很伤身体的。你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影响了你生长发育。我要让你长的棒棒的,又高又大又强壮。”
信儿舀起冷文华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胸脯上,轻声说道:“太太,这参汤的效果真好。你看这一段日子,我的身体已经长得这么健壮发达了,体内整天就像是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冷文华笑眯眯搂着信儿,抚模着他健壮结实的身体,知道这是因为时常给他喝参汤的缘故,再说信儿又参加了田里劳动,得到了锻炼,体格魁梧发达了,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就看着他,说道:“信儿,我何尚不知道呀?可是你还年轻,又在长身体,我可不能亏了你的身体。男人身体强壮是最要紧的。”
信儿从冷文华的手里舀过杯子,放到桌子上,搂住了她,说道:“太太,有你这么每天给我喝参汤,每个礼拜给我进补仔鸡汤,我的身体怎么还会亏呀?太太,我可真想你。你想我吗?”
冷文华搂着信儿,“咯咯……”笑着,亲着他俊朗白皙的脸,说道:“宝贝,我也在想你。”
说了一会儿话,冷文华就把信儿带进了洗澡间里,给他洗了手,擦了脸,擦了身体。
吃晚饭时,张沪生对冷文华说道:“太太,信儿少爷不错,很聪明的,做事情认真,也肯动脑筋。老太太把他安排在你身边,住在这里,这个安排不错。我本来就想要找一个将来能够蘀换我的人,现在看来不用再找了,就信儿少爷好了。太太,你要是同意,就跟老太太这么说好了。”
看见张沪生人前背后地称呼自己“信儿少爷”,信儿就说道:“爷爷,你就叫我信儿,可不能称呼我少爷的。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只是一个侍候太太的下人。”
张沪生却说道:“信儿,我们都是自己人,跟长工们不一样。要是我在长工们面前不称呼你少爷,他们就不会尊重你,不听你的话。我这么做是要在他们面前抬高你的地位,提高你的威信。”
没有想到张沪生的想法居然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冷文华就说道:“信儿,爷爷这么做是对的。”又对张沪生说道:“叔叔,这件事情我们在这里说是不算数的,得要老太太最后决定。信儿究竟是个新手,这一摊子事情又是这么大,你可不能这么早就放手。你要多带他几年,让他全面熟悉了解,百分之一百懂得。你今后不用太劳累。只要信儿和水生能够做的事情,你就安排他们去做好了,放手锻炼他们。”
张沪生说道:“太太,你不用着急的。我起码也要带他三四年、五六年的。我将来也不会离开这里的。至于水生,依我看来好像没有信儿能干,脑子也没有信儿好,这副担子交给他不合适。让他将来跟信儿搭档,做帮手。老太太那边,我前几年就已经跟她说起过了,说是要找个帮手,等我老了可以交班。我看信儿蛮合适,就不再找了。太太,你有机会就先跟老太太说说。我碰到她,也会跟她说的。”
刘兰英在边上说道:“老太太身边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到底是锻炼过的。听水声说,长工们都被信儿说得无话可说了。老太太的规矩舀出来,他们是应该无话可说了。”
看见刘兰英这么夸赞信儿,冷文华就笑嘻嘻看着信儿,说道:“你可得要谦虚,现在是刚开始,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一步一步地来,跟着爷爷做事情,认真学习着,将来才能够挑起担子。”
刘兰英知道冷文华喜欢信儿,就说道:“太太,我看你也没有多生,就芷若一个女儿。信儿又聪明。你就干脆认了信儿过房儿子吧。这样信儿就名正言顺成了少爷了。老太太恐怕也不会不同意的。”
刘兰英的说法使得水生立刻朝她看了看,又朝冷文华看了看,却无法说话。
冷文华正在为跟信儿的事情能否长久而犯愁,听刘兰英这么说了,就看着她说道:“婶婶,这样好是好,可是行吗?这可得要跟他商量,让老太太最后作主。我自己又不方便说的。”
刘兰英更是说道:“信儿要接班就不能离开这里。你认了他过房儿子,到时候再给他找一房媳妇。你儿子有了,信儿也能够留住了。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你不方便说,我有机会对老太太说。”
听了刘兰英的话,冷文华就笑嘻嘻看着信儿,问道:“信儿,你愿意吗?做我的过房儿子。我到时候给你找一房媳妇。你就可以长久住在家里了。”
信儿究竟年纪小,又喜欢着冷文华,一时之间理解不了她的用意,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张沪生说道:“这孩子是难为情。做太太的过房儿子,别人还求之不得呢!我也会对老太太说的。”
看见事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迎刃而解了,冷文华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水生看见冷文华、张沪生和刘兰英都这么喜欢信儿,暗暗叹着气,心里真不是滋味。匆匆吃了饭就自顾自离开了。信儿到来以前,他以为张沪生是有可能会培养他的,现在看来落空了。
吃过晚饭,冷文华和信儿两个人相伴着到后院去放出了两条德牧,又在院子里四处巡视了起来。
夜开始深了,四处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天上繁星点点和四周鸣虫的叫声。乡村就是如此,到了晚上,各家各户都关起了门,互不干涉,互不打扰,安谧,祥和。
巡查了一圈,回到屋里,关了门,洗了澡,冷文华和信儿两个人就一起躺到了床上。
信儿今天却显得有些异样,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冷文华顽皮撒娇,只是朝里侧身自顾自睡了。
冷文华却伸手把信儿搂进怀里,说道:“宝贝,你今天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呀?”
信儿也就翻身抱住了冷文华,说道:“太太,你认我做过房儿子可以,可是为什么还要给我娶女人?”
冷文华这才想起了刚才吃晚饭时和刘兰英他们说的那些话,就说道:“哦!我的心肝宝贝,你误会了!这可是我能够留住你、我们俩不分开的唯一最好的办法。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信儿却是说道:“不!我不想娶女人。太太,你是一个女人,又是我的主人,却能够对我这么好。再说了,要不是太太当初救了我,我怎么可能有今天呢?我所以想应该要用我的一生来回报太太。”
冷文华说道:“信儿宝贝,为了我们两个人不分开,我就得到时候给你找一个女人,让你在这里结婚成家,养儿育女,为你们家里传宗接代。我可不能光顾了自己,而使得你们家里没有后代。再说了,要是到时候老太太提出来要你结婚成家,那可就不知道会是怎么结果了。我们俩很有可能会分开的。”
信儿看着冷文华,说道:“太太,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吧?”
冷文华更加抱紧了信儿,说道:“噢!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的呢?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我怎么舍得你离开我呀?自从跟你生活在一起以来,我的心绪可要比过去好了许多。”
信儿说道:“太太,我是不想让你再伤心。你伤心,我也会不高兴。我所以不想结婚娶女人。”
看见信儿这么喜爱她,冷文华就在他脸上亲着,说道:“宝贝,真有良心!听话好吗?你到时候就在这里找个姑娘,结婚成家,生儿育女。我们两个人永不分开。”
信儿看着冷文华,说道:“太太,难道只有我结婚在这里,我们两个人才能够永不分开吗?”
冷文华知道信儿心里还是想不通,就说道:“宝贝,给你找一个女人,让你在这里结婚成家,这是我们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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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儿却是看着冷文华,说道:“太太,你可知道什么叫做自由吗?你可知道自由对于一个人有多么重要吗?我觉得一个人只有真正地自由了,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听了信儿这番话,冷文华就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信儿,你的这种思想是从哪儿来的?”
信儿看着冷文华,笑嘻嘻说道:“太太,我是从报纸上看来的。自从去年那次**以来,报纸上谈论的很多,什么民主,科学,自由,平等,等等。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写过一首诗,就是歌颂自由的。他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由此看来,自由是人生最为重要的。”
听到这里,冷文华方才明白,信儿是在转弯抹角不想结婚成家,就高兴得捧着他的脸亲着,说道:“你可真是个坏蛋!越来越坏了!我教你看书学习,你却说起话来这么转弯抹角,把我搞得有些糊涂了!”
白天,在大庭广众面前,冷文华俨然就是一个温婉温情的女主人。可是只要到了这间房里,尤其是晚上躺到了这张床上,冷文华却完全变了模样,太太的架子没有了,纯然就像是一个纯情女人。
忽然听得床边矮柜上的电话“嘀铃铃铃……嘀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冷文华赶紧伸手撩开帐子,舀起电话,放到耳朵边上,说道:“我是文华。有话请说。”
对面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她说道:“是文华吗?我是娘。你明天一早就回来。家里出大事情了。你们大哥一下子又好上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家里的珍儿,一个是他在外面找的姓钟的舞女。他还跟这个舞女生了一个男孩子。他这一回可是给我来了个先斩后奏、生米做成了熟饭,真让我措手不及!这事情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的。等你明天回来,我要开家庭会。大家商量,到底怎么办好。文华,你听清楚了吗?”
听了老太太的话,冷文华有些不敢相信,就说道:“娘,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的,要有证据的。”
老太太说道:“证明人就是老四。老四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回他们兄弟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欺瞒了我们一家人。好了,已经很晚了,吵醒你真不应该。你明天一早就回家。”
搁下电话,冷文华轻声说道:“噢!大哥真厉害,一下子就好上了两个女人,一个还是舞女!”
信儿却是说道:“太太,老太太好像在电话里说,老爷一下子又好上了两个女人,一个是珍儿,一个是外面的姓钟的舞女。姓钟的舞女,我倒没有听说过。不过老爷特别喜欢珍儿,我倒是知道的。珍儿平时吃的东西最多,零花钱也最多,想必都是老爷另外给她的。”
看着信儿说起话来有凭有据的,冷文华就说道:“宝贝,难道你早就注意他们了吗?”
信儿点了点头,却说道:“太太,我已经想通了。要想长期留在太太身边,我只能听从太太的安排。不过我以为,那个人,不管是谁,必须可靠,最好是跟我们一条心的。”
冷文华就抱住了信儿,亲着他,笑着说道:“噢!是的。是的。宝贝!你可想的真远。这个人必须是我自己挑选的,又是你喜欢的。要不然的话,我还不会轻易那么做。”
信儿轻声说道:“太太,今后无论怎么样,我们两个人的誓约可是不能违背的。”
冷文华激动地抱紧了信儿,说道:“那当然!誓约不能违背。宝贝,快睡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在农田里劳累了一天的信儿睡着了。冷文华却是默默地流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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