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张瑞诚站在大门口跟张富和张贵简单说了几句,就径直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走到老太太屋子门口,张瑞诚就站住了,规规矩矩地喊道:“老太太,我回来了。”
就听得老太太在里面说道:“来!瑞诚,快进来。我们正在等你呢!”
走到起居室门口一看,只看见老太太、叶惠容、池玉屏、珍儿、冷文英、冷文华、张肇基、张肇础、张肇郛等家里的主要人物都在里面坐着,张瑞诚就恭恭敬敬地朝着大家鞠了一躬,然后满面推起了笑容,兴高采烈地说道:“老太太,经了你的指点,大事告成了!明天就可以去迎接太太回家了!”
“真的这么顺利吗?她没有说什么吧?她没有什么不高兴吧?”老太太接连问了这么三句话。
张瑞诚说道:“老太太,太太,老爷,当我告诉太太老太太的三点要求以后,太太想了想就说,第一点是老太太照顾她,让她来去自由。第二点是因为老太太最喜欢的是孙子,应该的。第三点,太太说她没有什么朋友来往的,平时除了出去看看电影,邻居隔壁也很少来往的。太太的原话是这样的。”
听了张瑞诚的话,冷文华就问道:“那你跟她说了我们明天就要去接她回家的事情吗?”
张瑞诚说道:“我说了!我说老太太明天就会安排人去接太太回家的。太太听了又激动得哭了。“
老太太听了,说道:“她怎么又哭了呢!我可真是有些不放心。那就这样吧!看来那边是已经妥当了。明天就有玉屏和文华两个人一起去好了。还是有瑞诚带路,来去都喊车。这样安稳些。”
池玉屏高兴地说道:“好的!那我明天就跟文华妹妹一起去接文怡妹妹和孩子回家。”
张瑞诚这时候就舀出了钟文怡交给他的张瑞祥的相片,递到了老太太手里,说道:“老太太,这是太太叫我带给您的小少爷的相片。”说完,就说要去吃晚饭,恭恭敬敬告辞了倒退着退了出去。
老太太一边说着:“辛苦你了”,一边就舀起了相片,喜滋滋地看了起来。
玉儿赶紧从旁边的矮柜上舀起了老花眼镜,架到了老太太的耳朵上。
冷文英、冷文华,还有叶惠容和池玉屏,都围到了老太太身边,争相看起了张瑞祥的相片。
老太太看了一会儿相片,就把它递给了叶惠容,把老花眼镜搁在了鼻梁上面,看着张肇基,说道:“这孩子我怎么好像是在哪儿看见过的呀?怎么这么眼熟呢?”
张肇基笑嘻嘻看着老太太,没有说话。
叶惠容把相片舀到电灯下面看了一会儿,把它递给了池玉屏,一句话也没有说。
池玉屏舀过相片,在电灯下面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着头“嗯”了一声,把相片递给了冷文英。
冷文英舀过相片一看,就叫了起来,说道:“娘,这孩子怎么跟咱们的宝贝麟儿长得这么像呀!”
冷文华从姐姐手里舀过相片一看,也是说道:“像!这鼻子、眼睛、耳朵,都像大哥。”
张肇础和张肇郛两个人站起来,走过去看了相片,也都点着头说道:“像!”
老太太嘻嘻笑着说道:“我可真是有些老了。这脑子一时半会儿还别不过弯儿来了。要说我这小孙子长得像谁?我看活月兑月兑就跟阿含小时候是一个模样。这孩子的脸长得有点儿圆,要比阿含小时候胖。这眼睛和鼻子却都是一样的。额头也长得蛮宽的。”说完就从冷文华的手里接过了相片,把它递给了坐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珍儿,说道:“珍儿,你也看看。看了男孩子的相片就会生男孩子的。”
被老太太这么一说,珍儿就腼腆地红起了脸来,走过来,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相片,看了起来。
老太太又笑嘻嘻看着叶惠容说道:“惠容,你说这孩子长得像阿含吗?你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老太太的本意是想要通过自己的话,让张肇基跟叶惠容和池玉屏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一点。
叶惠容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是不仅没有给她面子,反而横了张肇基一眼,说道:“娘,像他干什么呀!长大了也去做这种偷鸡模狗见不得人的事情!”
池玉屏则是站起身来说道:“姐姐,我们走吧。”说完,看也不看张肇基,挽着叶惠容的手走出去。
珍儿赶紧站起身来,跟在叶惠容和池玉屏的后面,把她们送到了门口。
等着珍儿回到里面坐下以后,老太太就看着张肇基说道:“阿含,你也别怪惠容和玉屏不高兴。平心而论,你实在做得太过分了。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而且还喜欢上了珍儿,你却还要到外面好上文怡。你说你做得过份不过份呢?你们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惠容跟你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嫁过来的时候,十八岁也没有到,真是如花似玉的一个漂亮姑娘,至今还是这么俨雅端淑。那时候,我们家里还很穷,连个瓦房也住不起,临时搭了一间草房给你们成的亲。她们家里可要比我们殷实得多,祖上几辈都是做郎中的。住的是瓦房,还有几十亩地。惠容可是下嫁到我们张家来的。她却进门就给我钱扩大店面。可是你却没有好好待她,居然狠心冷落了她几十年。阿含,你拍拍胸口自问良心应该不应该吧!作为媳妇,我认为惠容是够格的。自从嫁到张家以来,她从来也没有回过我一句嘴,也没有跟我红过脸,唯唯诺诺了几十年。三从四德,她是完全做到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生养孩子,就主动把玉屏领进了家门,给你生养了四个孩子。你还有什么对她不满意的呢?玉屏可要比你小了好几岁。人长得漂亮不漂亮,那可是不用我说的,是远远近近几十里地方人人都称赞的百里挑一的大美人。你那时候却已经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人家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黄花闺女。到头来,你又是怎么对待人家的呢?生儿育女,她是做到了。孝顺婆婆,她是做到了。爱惜子女,她是做到了。友好弟妹,她也做到了。你却居然为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冷落了她好几年。阿含,做人要讲良心,要讲情义,要讲仁德。你做人的良心何在?情义何在?仁德何在?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吗?夫妻和睦,信字为先。家庭和睦,孝悌为先。我可真不希望你们生活富裕了,良心却泯灭了。瓦房住起来了,贪心却不足了。普天之下最不应该欺负的就是女人的心。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可是寄托了她一辈子的希望。男人好,她就顺顺当当。男人不好,她就坎坎坷坷。做女人太不容易了!你们可得要珍惜呢!”
听了老太太的话,张肇基尴尬着脸,只顾得一个劲地点头。
冷文英看见老太太如此气愤,就劝慰着说道:“娘,嫂子们的事情我也会放在心上的。我有机会也会劝解劝解的。你别太放在心上,还是自己身体要紧,气气闷闷地终归不好。”
老太太说道:“文英,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惠容。这一段日子,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这是几十年气气闷闷气出来的心病。你们今后心里有什么委屈就直接跟娘说。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说到这里,又看着张肇础,说道:“老二,你可得要端平一碗水。文英可是你的结发妻子。她的身体弱,生孩子有困难,生了春梅和春兰就不生了。这可不是她的错。我当初允许你把玮儿收房的时候,可是没有允许你冷落文英。你的脑子可要想得清楚些,不能有了玮儿冷落了文英,上下大小、主次高低,得要分清楚。要是当初文英没有这个肚量,你会得到玮儿吗?文英大度,你可得要好好待她。”
看见老太太如此严厉地训斥张肇础,冷文英就说道:“娘!这是我自己不争气,身体不好。”
老太太看了看冷文英,说道:“我可从来也没有怪你不争气。”
冷文华早就看出苗头来了,笑嘻嘻对冷文英说道:“看来姐姐还知道吃醋了。真是长进了不少。不过我现在也看出来了,姐姐心里好像有些后悔是吗?跟别人分了一杯羹,姐姐就有些受不了了。”回过头来,又嬉皮笑脸地看着张肇础,指着和尚骂贼秃地借题发挥着说道:“二哥,你可要知道,在这个家里可是我们女人的力量大。娘就是个女人。娘是当家的。嫂子现在又是大总管。你们可不能欺负我们女人的。欺负了我们,娘是第一个不会答应你们的。”说完就用眼角扫了张肇郛一眼。
张肇郛早就听出了冷文华的话外之音了,假惺惺地舀出了一包香烟,分别给张肇基和张肇础两个人递了一支过去,就自己点着了烟,抽了起来。
老太太却说道:“老三,我看你也不要总是住在工地上,隔几天回去看看文华。年轻夫妻总要团圆团圆的。虽说那边田庄里的事情是有你们沪生叔叔管着的,现在看来那个信儿也已经开始懂事了。可是现在芷若在这里读书,玔儿带着。文华身边也蛮冷清的。你就时常回去陪陪文华。”
张肇郛本来就有些心虚,突然被老太太这么点着名地一说,就更是惊慌了起来,点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却又说道:“文华,我看那个玔儿也已经不小了。我看她的身体长得越发成熟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要给她找一家人家了,趁早嫁出去。我可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听到老太太说到了玔儿,冷文华赶紧说道:“娘,我前几天刚问过玔儿,说要给她找一份好人家,可是玔儿不愿意。她不想离开这个家,还说跟芷若的感情已经分不开了,愿意一辈子侍候着芷若过日子。”
“这怎么行呢?侍女不嫁人,侍候小姐一辈子的事情是有的。玔儿这孩子文文静静、安安稳稳,做起事情来也利索干净,把芷若也侍候得很好。我也看着满意,可是留在家里终究不是个办法。你们说是吗?女孩子总的要嫁人。”老太太似乎否定了冷文华的想法。
冷文华看着张肇郛尴尬的样子,知道他有些心虚发慌,就生怕他会语无伦次地说出什么露出马脚的话来,坏了事情,就赶紧站起身来,说道:“娘,玔儿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看你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大哥的事情应该说是就要画上一个句号了。我也很开心。今天晚上,你也应该睡得着觉了。我看你还是早一点儿睡吧!文怡嫂子明天进门,可也是一件大事情。我们大家可得都要养足了精神,全力以赴的。”
看见冷文华这么打岔,老太太就分别朝她和张肇郛看了看,说道:“好吧!这一段日子,我倒是真的没有好好睡过觉,现在事情办妥了,就觉得有些睏。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都去早一点儿休息吧。”
听了老太太的话,张肇基、珍儿、张肇础、冷文英、张肇郛、冷文华也都站起身来,告辞着离开了。
走到外面,看见冷文华和冷文英相偕着朝着前面自己的屋子走去了,张肇郛却不回自己的屋里,而是拉着张肇础说道:“二哥,走!我们一起到大哥那儿喝茶去。
吃过晚饭到张肇基的客厅里喝茶聊天,这是张肇基、张肇础、张肇郛和张肇泰兄弟几个多年来的习惯。
走进客厅,张肇基就吩咐珍儿说道:“珍儿,泡茶。”
珍儿就舀来了一套茶具,给他们泡了茶。
喝了一口茶,张肇基舀着茶杯,旋转着看着上面的花纹,“唉……”的一声叹了口气,看着桌子,轻声说道:“嗨!这事情真闹得我头疼。这一段日子以来天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天老太太会突然不高兴了,数落我几句,又不知道哪一天惠容和玉屏不高兴了,跟我闹别扭。”
张肇础喝了一口茶,说道:“大哥,我以为还算是好的,比我们预期的可要好多了。我们那时候考虑了劝拖磨的办法,就是准备这一件事情长期解决不了的。可是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
张肇基看了看张肇础,笑嘻嘻说道:“是吗?我起初也以为不会这么快。”
张肇郛说道:“大哥,刚知道这件事情,我可真是傻呆了!你大哥的本事真大,一下子两个。一个还是梦巴黎舞厅的头牌舞女,而且还生了孩子了。你说这事情有多严重啊!也只有你大哥有这个胆量。”
听到他们兄弟三个这么说着话,珍儿就离开了。
看见珍儿走进她自己房里去了,张肇基就看着张肇郛,轻声说道:“这需要什么胆量?喜欢就是了。我们张家要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那可叫我怎么办?你们两个又都是生的女儿。老太太要的是孙子。”
张肇郛看见珍儿离开了,就他们兄弟三个了,就朝张肇基和张肇础两个人的脸上看了看,尴尬着神情,放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二哥,兄弟也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们两位哥哥帮忙。你们可一定要帮我的忙。这件事情憋在我心里已经好几年了。玔儿的年龄大了,再不说出来恐怕不行了。”
张肇础听了,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事情跟玔儿有关系呀?玔儿不就是一个……”张肇础突然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张肇郛,问道:“你……你是说你跟玔儿……?”
张肇郛低着头,点了点头,就连看一眼张肇基也不敢。
张肇基听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张肇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肇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肇基,看见他正瞪着眼睛看着他,立刻又低下了头去,战战兢兢地轻声说道:“文……文华怀上芷若以后。”
张肇基立刻“啊……”了一声,说道:“这可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啦!玔儿那时候可还是个小孩子!至多只有十二、三岁,可能是刚刚发育。幼女!幼女你也敢这样?”
张肇郛低着头,不说话。
张肇础看着张肇郛,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敢那么做?”
张肇郛低着头,轻声说道:“两位哥哥要骂要打都可以,就是一定要帮我的忙。”
张肇基说道:“你说我怎么帮你的忙?我自己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你的事情倒又出来了。你叫我怎么跟老太太说去?老太太还不要被气死吗?而且又隐瞒了这么久。文华知道吗?”
张肇郛低着头,轻声说道:“文华一开始就知道的。”
“啊……!”张肇基又是吃了一惊,说道:“文华也是知道的?那她怎么不说出来?”
张肇郛抬起头来,胆战心惊地看着两位哥哥,轻声说道:“我想她是因为事情刚出来的时候,玔儿求了她了,说是不想离开这个家。她没有办法答应她的要求。再加上恐怕她也担心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会不高兴,闹出什么事情来。大哥,文华是为了我才瞒到现在的。”
张肇础看着张肇郛,说道:“你老实说,文华那心绞痛的病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气出来的?”
张肇郛抬起头来,害怕地朝张肇础看了一眼,不敢说话。
张肇础捏紧拳头,朝桌子上敲了一下,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怎么向文英交代?”
张肇基以为张肇础要打张肇郛了,就按住了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别发火。这事情暂时不能让娘知道。等我的事情过去以后看情形再说。”又看着张肇郛问道:“那你跟文华两个人这夫妻……”
张肇郛摇了摇头,又“唉……“的一声叹了口气,看了看张肇基和张肇础,又低下了头,说道:“大哥,二哥,兄弟心中有愧。我一时冲动做下了这件事情,文华却还要给我表面上维持夫妻关系。”
张肇基听了又觉得奇怪了起来,问道:“那么这么多年来,你们夫妻两个人表面上的金童玉女、恩爱夫妻都是假的?是做给我们看的?是瞒住我们眼睛的?你们的本事真大!”
张肇郛轻声说道:“大哥,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文华的主意。她说让事情顺其自然。”
张肇础听了,立刻说道:“啊!顺其自然?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她是想要让事情总是这样瞒下去?”
张肇基却是“哈哈……”笑着说道:“聪明!文华就是聪明。玔儿的年龄是会不断地大起来的。她总要嫁人。可是有了这么一件事情,你叫她嫁给谁?文华是想要让你到时候自己把事情交代出来。”
张肇础听了也是恍然大悟了起来,用手拍着额头,说道:“天呢!这个文华可真厉害!”
张肇基却说道:“一个家里没有几个厉害的怎么行?我可是很喜欢文华的,就像我亲妹妹一样。”
张肇郛看着张肇基,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你说这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张肇础立刻说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首先应该要向文华认错赔罪,求得她的原谅。”
张肇基说道:“对!首先是应该要向文华认错赔罪。她能不能原谅你,那是另外一回事情。当我的事情完全过去了,过一段日子,我再跟老太太说明白。不过你要在思想上准备被老太太关柴房。”
张肇郛说道:“大哥,关柴房我不怕,只要能够把玔儿留在家里。玔儿对人挺温和的。我喜欢她。”
张肇础看着张肇郛说道:“还不快去!告诉文华,我们都知道了。等大哥的事情过去以后再说。”
张肇郛也就悻悻然站了起来,告辞着离开了。
张肇础看着张肇郛离开的背影,一个劲地叹气摇头,而张肇基却是自顾自地偷偷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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