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夫郎招来一头狼。
明英殿中,丽贵妃满脸愁容,坐在床边不言声。文璟帝耐心安慰道:“这狼的来历朕最清楚,你不用担心。”
“臣妾怎能不担心呢?这招婿招来狼的事都给传遍了。锦平天天闹着要去杀狼,还说不让她杀了这头狼,她死也不出嫁。”
文璟帝摇头不已,“这宝贝都给朕宠坏了。明日你告诉她,既然这狼已经揭了榜,朕就会信守承诺,让他进宫供她选择。”
小的胡闹也就算了,这老的怎么也胡闹,还让狼进宫待选?丽贵妃挣开文璟帝的怀抱,口角含嗔埋怨道:“皇上口口声声疼臣妾、疼锦平,可事到头来,臣妾不仅要让女儿早嫁,还要任她沦为别人的笑柄。皇上就是这样疼臣妾母女的吗?”
文璟帝虽然对女儿束手无策,对丽贵妃却是手到擒来。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还没等说完,丽贵妃已转恼为笑,“要真是如此,倒是天成的好姻缘。”
“当热。”文璟帝搂美在怀,心甘意畅,“就如朕与爱妃一样,必是大周的一段佳话。”
唉,为了这段佳话,除了她自己的天成之貌外,又耗费了她多少心血才能在宫中屹立不倒,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怎能知道呢?丽贵妃心头感慨,脸上却是似羞似嗔,一如初进宫时的娇样,“皇上这会儿说与臣妾是一段佳话,一回头,又不知与哪位姐姐妹妹说去了。”
文璟帝最爱看她薄怒含情的模样,这时瞥见,心神荡漾之余手脚也不安分起来,“朕只同你说。”丽贵妃娇吟一声,吃吃笑道:“臣妾不信,皇上惯会哄人的。”文璟帝笑而不答,在他圣手调弄下,丽贵妃迷离了眼,语不成声,“皇上……”文璟帝翻身覆上,一把扯下了床帐,“不是不信么?朕今晚加倍的疼你,看你信不信!”
明英殿中j□j撩人,锦凤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说不定是山高水长,路上耽搁了呢?”星痕小声提着醒。
“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昭都有人过来了,他从北边属地过来,十日还不够么?”翎瑚不快。
“许是……许是有什么事,要迟个几天才到?”梦月声音更低,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翎瑚咬一咬唇,高扬起下颔,“既然有别的事能绊住他,那么我的事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来也罢。”
星痕梦月对望一眼:明明几日来为了人家不来而坐卧不宁,这会儿又说不来也罢,公主呀,真是口是心非!翎瑚瞥见两个婢女相互交流的眼神,原本娇柔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他有什么好?不过是一张脸长得比人好一些罢了。听说南昭国王子面目英俊,身材奇伟,手下功夫更是了得。你们说说,是不是比他更好些?”
星痕同梦月心头暗笑,嘴上却附和道:“不错,晋王长得再好,身子看上去总是单薄些。听说北齐暄王那时送他来做质子,为的就是他身子单弱,将来怕是不堪重用的缘故。”翎瑚眸光一闪,掩口打了个哈欠,“他身子弱也好、强也罢,都不关我的事了。我要睡了,明儿还要去会会那些人呢。”
星痕梦月听话,伺候她睡下后悄悄退至外间掩上了门。翎瑚却睡不着,辗转反侧许久后终还是跳下床,推开了窗户。月色清华,繁星缀空,明日定是个好天气,可惜他却不会在她眼前出现。究竟是什么阻住了他呢?究竟是有什么事,比他们之间曾经互许的心意更为重要呢?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晴空无云,暖风频吹。明英殿上四下无声,只有大太监尖着嗓子唱名,“户部员外郎柳雨泽上殿晋见!”声音一层层传递出去,不多时,一粉面朱唇、身材颀长的青年战战兢兢地上了殿来,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文璟帝微微颔首。身后屏风内的丽贵妃悄声道:“这员外郎的模样倒是俊俏,你看呢,锦平?”
翎瑚心中不悦,听见后随口说道:“豆芽。”
“什么?”
“就是昨晚上吃的油盐炒豆芽里的豆芽,浑身没有几两肉。”
丽贵妃瞠目,她身后的两个婢女则掩口偷笑。
这时外面又唱道:“南昭国三王子,耶律远。”
丽贵妃赞赏地看着上殿来行礼的身影,“这人膀阔腰圆、结实有力,总合你的意了吧?”
“傻牛!”
丽贵妃结舌,半晌才想起问道:“什么傻牛?”
翎瑚本是下意识地出口,这时听见母亲发问,才发觉自己几天来心绪不宁,那个被她劫来的少年眼下也不知给关到了何处。“傻牛是我在城郊遇见的傻小子,面目倒好,可惜是个空心菜。”丽贵妃蛾眉紧蹙,待要说什么,又因是在殿上不太好说,只能忍住了继续往外观瞧。
文璟帝特别多问了耶律远几句后又向那大太监微微点头。太监看一眼手中册子,喝道:“萧逸寒晋见。”没过多久,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从容而入,白衣胜雪、乌发如墨,殿上众人皆觉得眼前一亮。方才柳雨泽虽然俊俏,可与这人比起来,未免嫌多了儿女之态;南昭国的耶律远虽然身姿英伟,可与这人一比,又嫌太过粗苯。纱屏后的丽贵妃自负家中族人多美貌,即使文璟帝当年风流倜傥,引她情动的也不是那张俊脸,可这个豹子一样矫健的男子除了面色稍许苍白之外,实在令她挑不出半分瑕疵。
“锦平,这人如何?”丽贵妃侧首,却发现翎瑚双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突然,她站起身来似要往外走,丽贵妃大惊,这个娇惯的女儿素有劫美的习惯,难道此刻在殿上也难以控制?“锦平,别……”她伸手想拦,翎瑚却已直直冲出,留下的只是一条轻薄如烟的挽臂纱。
萧逸寒嘴角噙笑,一脸玩味地望着翎瑚。今日她仍是一身红,不过发间缀着的赤玉火蝴蝶与裙上金线绣成的木香花不仅衬得她越发娇美难匹,更显示了她世间独一无二的身份。翎瑚也在望着逸寒,这样微微凌乱的长发;这样粗麻白布的衣服;还有这样的眸,像狼一样的眸子……
这两人这样长久的对望,使得殿上的每一个人都以为他们已经一见倾心,正遐思这一对画中人将来如何郎情妾意时,翎瑚突然一回身,从呆愣着的侍卫腰间抽出剑来指向逸寒,“快滚,不然我杀了你!”
这一变数出乎所有人意料,只有逸寒仍是笑微微地对着那把明晃晃的长剑,“公主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剑?”
“谁同你有话好说?你再不滚,我就杀了你,让你现形。”
文璟帝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胡闹!锦平,还不收起剑来。”
“可是父皇,”翎瑚紧握剑柄不肯松手,“他是狼妖,那天女儿亲眼看到的,他就是那头揭榜的白狼!”
殿上众人纷纷色变,侍卫们亮出兵刃一拥而上,武将站定了尚能自持,那些文官则吓得颤颤巍巍,挪着小步往柱子后面躲。文璟帝见状皱起眉头,喝退那些侍卫,“朗朗乾坤,哪里来的狼妖?公主年幼胡言,你们也听她的?”
翎瑚横剑护在他身前,“父皇,我那天亲眼所见,他一会儿是狼,一会儿是人。”
“胡言乱语!”文璟帝起身,劈手夺过那把长剑扔在地上,“他是萧令公的小儿子,哪里会是狼妖?”
萧令公?乱作一团的众人忽又安静了下来。文璟帝环视一周,待众人归位后才缓缓坐回龙椅。翎瑚犹自不信,“萧家人不是长居漠北么,怎会有人来了这儿?”文璟帝怒瞪了她一眼,“朕的国事还要与你商量不成?还不快退下!”
翎瑚抿紧唇角,一脸委屈地又走向那架纱屏,临进去前,还不忘瞪一眼旁观好戏的逸寒。逸寒冲她扬了扬眉,向文璟帝叩头见礼后,神色复又郑重起来,“家父身体安健,临行前嘱托说请皇上不必挂心。”
文璟帝捻须颔首,“漠北苦寒之地,有你这一句,朕也算稍稍放心。逸寒,你是令公的第四子吧,今年几岁了?”
“草民二十有一。”
“好,好!”文璟帝圣心大悦。这么算来,这两人之间相差五岁,与他和丽贵妃所差岁数一样,正是天成的好姻缘!
翎瑚瞥见父亲一脸喜色,就知道父亲是靠不住了。“母妃,我方才没有胡说,这人真是狼妖。”丽贵妃抚了抚鬓边垂下的细珠流苏,“萧家几代为我大周驯养狼兵,早已是人狼不分。锦平,你再多说也是无益。”
“可是……”翎瑚揉搓着手上那条挽臂纱。
丽贵妃淡笑道:“可是什么?可是看情形你父皇很想将你嫁给他,是不是?”
“是啊,可我讨厌他,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小傻子,你明日出些稀奇古怪的题目难为难为他不就是了?要是他答不上来,你父皇再喜欢他,也没法子为他答题啊。”
翎瑚听了丽贵妃的话,绞尽脑汁想了一夜,第二天正揉着眼犯困时,星痕兴冲冲地捧着一张纸进来,“公主,萧逸寒的答卷在此。”翎瑚顿时睡意全消,在拿过题纸后,她好看的双眉越拢越紧。星痕不解道:“公主,他是不是大字也不识几个,全然答非所问?”
要真是这样,她何必皱什么眉头,简直该大笑三声才是嘛!翎瑚横了星痕一眼,将题纸递还给她,“你瞧瞧。”星痕从小伺候翎瑚,也算是跟着念过一点书,略通些文理。这时她展开一看,当即啧啧赞道:“咦,公主,这人的字真好看!你从前常说什么笔力刚劲,其势如同万马奔腾,是不是就像他这样子的?”
“哼,我说过么?”翎瑚反口不认,“这样的字有什么好?武夫!”
星痕暗笑,顺着她转口道:“是啊,再仔细一看,还是不如公主的字,差得远呢。”
“嗯,”翎瑚毫无惭色,“看下去。”
“是。”星痕又仔细看了一回,“别的奴婢不知道,不过单看这副对子,他对的也算工整。”
翎瑚的眸光落在那张纸上。“使君子花,朝青、午红、暮紫”,即使换做她自己,也未必想得出“虞美人草,春白、夏绿、秋黄”这句,可偏偏是他,偏偏是这个人狼不分的人对了出来,而且对的这样浑然天成。他们萧家不是养狼为生、与狼为伍么?怎么还会吟诗作对,还能练得一手好字呢?
星痕看翎瑚愁眉不展,小声提醒道:“公主,小双子还急等着要送去给皇上过目呢,奴婢先把它送回去吧。”翎瑚没吱声,片刻后突然抢过那张纸,三两下将它扯得粉碎。星痕吓得说不出话来,翎瑚却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沉了沉气后吩咐道:“铺纸、磨墨,快!”
没一会儿,翎瑚放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星痕犹疑着问道:“公主是想让奴婢将这个送去么?”“嗯。”翎瑚看着自己写就的“萧逸寒”三字,展露出多日以来的第一个笑脸,“他答得不好,我替他答了。”“可……可是……”星痕看着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字,着实为逸寒捏了一把汗,“皇上看后要是起了疑心,查问下来可就糟了。”
“父皇怎么会起疑心?他之前又没见过萧逸寒的字,看他答成这样,定然会以为他是个不通文墨的粗汉,绝不会让我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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