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寒没想到翎瑚真会过来,回身想看却什么也看不见。翎瑚侧身挨着床沿,“还是躺着最舒服,不过我怕两个人睡着太挤,你又会嫌热。”逸寒贴近她,“还是你怕我会对你做什么,”翎瑚坦然,“我累了,你也累了,还能做什么,”逸寒从后抱住了她,“你觉得我瞎了,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起伏曲线,一阵阵的燥热之意令她的额头泌出几点汗珠,可是她并没有躲开,“如果你真想要,我就给。”
逸寒维持着之前姿势,“你不想留给他了?”
“我欠你一条命,一双眼,你要什么都不过分。而且,”翎瑚闭一闭眼,将眼前那抹身影抹去。她要食言了,不过她相信他会明白的,“他不会怪我的。”
她这句虽轻,在逸寒耳中听来却无疑是雷霆霹雳。她那么信任蓝祈枫,他萧逸寒又算作什么呢?他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那根刺吧!逸寒松开手,仰面躺倒,“我真不该娶你,糊糊。这回我真的累了,累了……”他低喃着不再出声,翎瑚却在他逐渐安稳的呼吸声中难寻安稳。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他会说他不该娶她?他不该娶她又该娶谁?亦兰么?
翎瑚心中绞痛得难以呼吸,想到他会对着亦兰笑;会抱着亦兰;会与亦兰做些亲热之事,她的心更是痛得像要裂开……她一定是病了,病了才会这样难受。睡觉!她得好好睡上一觉,到明天病好了,她也就会好了……。
翎瑚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睁开双眼见到窗外明亮时,连日来的惊惶、疲惫、不安都似已全部抹去。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身上搭着的薄被跟着滑到了腰间,她心中一动,立时侧首相望。逸寒仍在沉梦之中,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浓黑的剑眉扭成一团;新长出的胡茬更显出他几分憔悴。他的唇角不再扬起,而是紧抿成一线,仿佛梦中也无法找到桃源……
翎瑚伸出了手,抚平他拢起的眉头,轻画他深陷的眼圈,沿着他瘦削的面颊来到唇边时,她忽然想起之前如在梦中的情景。她亲的是他,不是心中认定的夫君,而是这个她一直想同他和离的夫君。她讨厌他,甚至痛恨他,时时刻刻想着的就是怎样离开。她不明白,既然不喜欢,既然不愿,她怎么还会去亲他呢?
翎瑚的头又开始涨痛起来,她揉一揉额角,逸寒睫毛一颤,睁开了双眼。翎瑚吓了一跳,忘了他已经失明,赶紧闭目装睡起来。半日,身边没有动静,她试探着启开一条眼缝,就见逸寒侧脸相对,眸光越她而过,“都什么时辰了,你要是还不想起来,就是真等着我来要你了?”
翎瑚羞臊难当,逃也似地奔出屋外。为他取回衣物、梳理长发过后,她大着胆子问向一块木头似的逸寒,“今天我们吃什么,还是去采蘑菇么?”
逸寒神色更冷,“除了蘑菇,你还能弄到什么?”
翎瑚低头,“这儿没有弓箭,不然我可以去打猎。”
“即便有,我看等你打到猎物的时候,我也饿死了。”逸寒起身,挥开翎瑚想要相扶的手,“你要留下来,能吃的就只有这一样,别以为还有锦衣玉食随你挑拣。”
翎瑚抿了抿唇,再次伸手扶住逸寒,“我不是挑拣,我是想你身子虚弱,怎么也得吃些肉补上一补。”
逸寒冷哼了一声,“我还用补什么身子?只要没人拖累我,我很快就会好了。”
“那我去采蘑菇,不拖累你。”翎瑚难得的好脾气,“反正我吃腻了荤腥,这会儿正好清清口。”
这清口的日子一直过了四五日,翎瑚觉得自己满手满口都是蘑菇味,连呼出来的气都能种出一片蘑菇。这天她又对着大大小小的蘑菇动手时,抬头正巧看见树梢上有一只鸟窝。她立时来了精神,转身就对逸寒道:“快把那条鞭子给我,今晚上我们说不定有鸟蛋吃啦。”逸寒一滞手,“要鞭子做什么,你上去掏不就行了?”
翎瑚哪敢上树?又不想再被逸寒嘲笑,只得道:“鞭子是我的,我想拿回来用用都不行么?”逸寒模索着将腰间软鞭解下,“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是你的,还给你就是。”她又不是真想要回这条鞭子。翎瑚咬了咬唇,接过后甩手挥了挥,抬头对着那鸟窝打量着。突然,她出手,“唰”地一声,软鞭扬起打在枝头,连番晃动后那鸟窝伴着绿叶一齐掉了下来。
翎瑚箭步上前,如她所料,鸟窝中有鸟蛋倾覆而下,一个、二个、三个、第四个被一片树叶遮挡了一下,待她伸长手臂要接时已是不及。眼见着就要落在地上蛋液横流时,逸寒飞身过来,大手一展一握,再张开时,一枚青黄色的鸟蛋已稳稳躺在他的手心。翎瑚不敢相信,“逸寒,你的眼睛好了?”
逸寒唇角微扬,“我的耳朵比你的眼睛有用得多,眼睛好不好有什么打紧。”翎瑚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他在对她笑,不再是冷冰冰地指挥着她做这做那,也不是寒着脸将她视为空气。“逸寒……”像是受诱一般,她踮起脚尖,双唇轻触在他的唇角,两人均是一怔。呆立片刻后,逸寒偏首带出几分不屑,“公主,请自重!”
“嗤”地一声,不知从哪棵树后传来一声笑,恣意畅快。逸寒蹙眉,回首向那方向道:“亦兰?”翎瑚也跟着他望去,果见从树后转出一青衫少女,眉目英秀,下颌高扬,带出几分翎瑚从前的作派,“公主,寒哥哥不喜欢你了。”翎瑚横眉。亦兰冲她做了个鬼脸,转身扑入逸寒怀中,“寒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逸寒摇首,“没什么。”亦兰伸手想抚看他的眼,逸寒止住她道:“你不好好待在狼山,怎么会来了这儿?”“你走了,二哥哥也整天往山下跑,大哥哥和三哥哥除了整日叮嘱我照顾红狼外,就是到别的山里去招狼。我一个人没意思就想出来玩玩,后来走着走着,听说这里有什么千年灵芝,就过来了。”逸寒熟知她性情,这时岂会轻易相信?“娘怎会让你一人下山?亦兰,不许说谎!”
亦兰虽然喜欢他,可最怕的也是他,“我悄悄下来的。”逸寒脸色一沉,亦兰的头垂得更低,“我给娘和爹留了一封信,说……说我来找寒哥哥你了。”她是不死心,想来找机会的吧?翎瑚斜睨亦兰一眼,重又拿出从前的威风,“你说下山就下山,令公与夫人知道了该是怎样的着急?再说了,你突然跑来找逸寒,给人知道了会说什么?又会将他置于何地?”
她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还能说的这样振振有词?逸寒沉了沉气,向亦兰道:“你既然要找我,怎么不往雁京的方向去?”“我去了,遇见星痕她们说是你和公主出来玩了,她们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听着……”亦兰扁了扁嘴。她那时候听说他们俩自己出去玩了,心里就像有红狼的小爪在用力抓挠她,不过这会儿,她觉得舒服多了。
“我想反正无事就到处走走,后来就听说这里有千年灵芝,想着要是能得来,到时候就能当作给爹和娘的赔礼了。”她说完,小心地瞅了逸寒一眼,“寒哥哥,我没找到灵芝,可我找到你了,你不会赶我回去吧?”
逸寒一时没作声。翎瑚在边上道:“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还是早些回去给令公和夫人报个平安的好。”亦兰听说她没用,即刻反唇相讥,“你又有什么用?连个鸟蛋也接不住,只会一天到晚的换衣裳臭美。”
“你……”翎瑚刚要顶回去,逸寒打断她道:“不错,她就是只孔雀,一点用处也没有。亦兰,你留下吧,至少还能捉鱼给我吃。”“捉鱼谁不会?”翎瑚不服气道,“我这就捉两条去。”“好,你去。”逸寒说着,扶住亦兰的手,“我们走。”
翎瑚看着两人相携而行的背影,一颗心也似被豆豆抓挠起来,“今天有鸟蛋了,明日再吃鱼,我明日捉去。”
亦兰回首,“我饭量大,光两个鸟蛋抵什么饥?”
“我把我那份也给你,”翎瑚边说边赶上了他们,正要扶住逸寒的另一只手,逸寒却忽然驻步,“公主,你还真是笨。”
“什么?”翎瑚一呆。
逸寒木然道:“活不会做,话也听不懂。我既然要亦兰留下,还要你这只无用的孔雀做什么?拿来看么?我又看不见。”
翎瑚倒退了几步,拼命克制着自己,“无用的孔雀,你真这么想我?”
“对。从前我贪你美貌;贪你富贵;贪你公主的身份,不过到今日,我好处没得着,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我后悔了,不想再做个讨人嫌的驸马,也不想再整日对着你这个只会惹麻烦的公主,你我还是就此分手,大家清静的好。”逸寒说完便径直向前,跌跌撞撞下几乎要撞到树木,亦兰急忙赶去扶紧他,“寒哥哥。”
逸寒充耳不闻,仍是大步流星,任凭垂下的树枝藤蔓打在脸上。亦兰回眸看一眼踉跄而去的翎瑚,加快脚步指引着逸寒的方向,“寒哥哥,你……你真的不要公主了么?”
逸寒抿紧的唇角微微一动,“我已经要不起她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眼睛不好么?”
“眼睛不好说不定还能治好,不过我和她之间的心病怕是再治不好了。”
亦兰不懂,“什么心病?寒哥哥,你的心也不好了么?”
逸寒莞尔,“是啊,心不好,眼不好,再不能陪你到处玩了。”
“这有什么,就算你哪里都不好,我……我都会陪着你的。”
即使逸寒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她此时似水的情意。他探出手,像以前一样抚了抚她的发,“亦兰,我心里有病,心意却没变。”
“我也没变!”亦兰倔强的话语让逸寒再一次想到了翎瑚,她同她一样倔强难折,可是这一次,恐怕再不会忍气吞声留下了……
逸寒错了。在他与亦兰回去后没多久,翎瑚便捧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衫子也湿了大半,“我捉到鱼了!今晚喝鱼汤,还有炖鸟蛋。逸寒,我不是没用只会惹麻烦的了吧?”逸寒眉心一簇。亦兰起身迎向她道:“寒哥哥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你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我和你一样能捉鱼,凭什么要我走?”翎瑚将鱼往她怀里一丢,“我不会杀鱼,你去。”亦兰瞪起眼,“就说你没用,连杀鱼都不会。寒哥哥……”逸寒低沉道:“亦兰,你先出去。”翎瑚得胜,高兴地扬起双眉,“听见没?叫你出去呢!”亦兰不忿,径自向外走去。翎瑚挽了挽还在滴水的长发,又向她的背影道:“一条鱼不够吃,你要想吃的话,得自己再捉一条来。”
亦兰重重“哼”了一声。翎瑚得意地昂起头,可是没等她高兴多久,逸寒就已开口,唇齿含冰,“会捉鱼的只要一个就够了,你还回来献什么宝?”翎瑚咬一咬唇,“我是你的妻子,当然要回来照看你。”逸寒哂笑,“妻子?你何时做过妻子该做的事,何时把我当成过你的夫君?”
“从前是没有,可是以后……”翎瑚的掌心潮湿,不知是水还是汗,“以后……以后不会了。”逸寒默然。翎瑚走近他,即使知道他此时看不见,她也要对着他的眼,“父皇和母妃都在等着我们,我不能一个人回去。逸寒,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治好了你的眼,我们可以一起到处去走走,你带着雪狼,我带着豆豆,一起……一直一起好么?”
逸寒低一低头,神色间却是嘲弄刺人,“你这时候倒想同我在一起了?是回去后怕受皇上责备,还是可怜我,想还我的恩?”“不是。”翎瑚心头密结蛛网,分不清,理还乱。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离不开,为什么放不下?祈枫好像已离她很远,只有逸寒总是在那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我不怕父皇责怪,也不是可怜你,还你的情,我就是……就是想陪着你,好好做你的妻子。”
逸寒双睫低垂,清冷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可是我不再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了。公主,那天我已经说过了,我太累了,不想再要一个心里都是别人的妻子。不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从;不论我做什么,她都觉着别人比我好。”
“我……”翎瑚回来的时候满心以为只要她说了自己的心里话,逸寒就一定会答应,一定会与她在一起,可是他一再的拒绝,令她完全乱了方寸,“我都说了以后不会了,你为什么总要提起从前?从前的事我已经没法改了。”
“是没法改了,所以以后又何必要去改它呢?你做你的锦平公主,我还是狼山的萧逸寒,各不相干。”
“不要!”翎瑚拉住逸寒的手,“你是九驸马,是我锦平公主的夫君,我不答应和离,你也没法子让父皇允你同我和离。”
逸寒失笑,甩开她的手坐回椅中,“糊糊,你总喜欢同我对着干。我要娶你,你偏不肯嫁我;我要同你相守,你偏要同我和离;这时候我答应和离了,你又说不离了,你真以为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么?”翎瑚听他又唤她“糊糊”,心头的希望之火又燃起了几分,“即便不是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和离这件事就一定得是我答应了才能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我根本没有行过夫妻之事,哪里算得上是夫妻?”逸寒失神的眼眸对着翎瑚的方向,“既不是夫妻,我们便好聚好散,你若真要再胡搅蛮缠,闹到皇上那里怕都是脸面无光。”
翎瑚没有应声,半晌,她忽然解开了衣带,褪去半湿的衣物。她的双峰坚/挺,腰肢一握,笔直修长的双腿紧紧并拢,浴在这时的金色余晖下,就如一尊神女雕像,美丽得让人挑不出半分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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