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你骗我!都是你胡说八道!”嵇龄迦捂起耳朵蹲在了地上,但自己姐姐那尖刻刺耳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像是银针一般要穿透她的耳膜。
“别天真了,记得你为什么愿意替我守在那密道里吗?你为什么愿意服从我的命令吗?我许诺给你什么?”嵇瑶迦眉毛一挑,走近嵇龄迦道。
嵇龄迦仍抱着脑袋不肯吭声,嵇瑶迦俯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缓缓道:“是新衣、大房和花也花不完银子!”
“不是!我要的不是这个,我是感激你收留我,所以才会帮你!是感激……”
“感激我收留你?没有钱我怎么收留你?我如果不是沈家的三夫人,我能收留你一个小乞?”嵇瑶迦厉声道。
“我……”嵇龄迦还想再反驳什么,却懊恼的发现自己姐姐说的话都对,当初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她完全是因为嵇瑶迦许诺可以让自己后半生衣食无忧。她实在是厌倦了餐风露宿的日子。
“别撇清了,这天底下没有不爱财的,也没有钱财办不了的事。当初你的命不就是娘拿钱买回来的吗?”嵇瑶迦盯着自己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妹妹不屑道。哼,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像爹娘,软弱的像个废物一般。当初爹爹如果能刚硬果决一些,也不至于被人迫害致死了。
嵇瑶迦的话薛灵妩也都听在耳中,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反驳她。反驳她钱财买不到许多东西,比如生命比如真情。可现在她竟也心虚起来,孙不肖的脸跃进她的脑海,这家伙不就是四处张罗着买卖阳寿吗?就连慕云庭的命不也就是拿银子买回来的?还有霰叶城的商木华,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之后,竟然还有清平侯来保他的命。
薛灵妩看着嵇瑶迦残酷却依旧漂亮的脸庞,突然迷惑起来,嵇瑶迦方才说的有道理。但她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呆呆地站着,任由对方一寸寸地摧毁她心中的世界。
嵇瑶迦的笑容淡然且得意,她慢悠悠地理好衣衫,正用手帕抹干净指尖上的尘土。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衙门那一套她清楚的很,你的钱只有用的足。用的对,买一条命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好了,你们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继续在这里耗着了。”嵇瑶迦看也不看自己妹妹一眼,便要离开。
“你不能走!”薛灵妩忙道,“你杀了那么多人竟想一走了之吗?”
“我杀人?我没有杀人,我可是良人。”
“可是你方才明明已经承认了。说……”
“我方才不过是胡言乱语,这可做不得数的。再说了,这里又没有县令大人,也没有师爷录供,我更没有签字画押。大家不过是一起聊聊天罢了,薛姑娘竟当真了?”嵇瑶迦用手掩着嘴,竟咯咯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看着薛灵妩就像是看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同情鄙夷。
薛灵妩登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揍她一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咬牙切齿道:“就算这些没有,你也不能走,要留在这里等着大人审问才是。”
“我是可以不走,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想让我留下来,那就拿上县签的批捕文书来。”嵇瑶迦伸出手来道。
“你……”
“没有?我是有时间有耐心等薛姑娘去找江大人要文书来抓我,可是我却不知道江大人会不会给你签?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想让他相信我沈家三夫人是个杀人凶手,我看有些难度。再说了。这件事还牵扯道他夫人,只怕江大人不会理会你的。”
薛灵妩求助似的看向慕云庭,可他也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真的没办法?你不是金牌神捕吗?”薛灵妩压低嗓子道。
“这里是凌阳界。自然是一方父母官为大。神捕令不代表什么实权,只是一种身份。很多人一看到这令牌自然敬重你三分,所以才可以干预一些地方司法。但其实除了谋反谋逆的重罪,我们不可以随意插手地方上的事。你看嵇瑶迦和江源的交情,他现在是买我的帐还是买她的帐?”慕云庭很是无奈道。
薛灵妩难以置信地瞪着慕云庭,没想到他竟管不了这事。
“慕大人果然是京中来的,思虑的很是周全。”嵇瑶迦笑着道。
“你别得意,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薛灵妩还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她现在突然很想一刀杀了嵇瑶迦,这样就一了百了,省得拿她毫无办法。
“薛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什么都没经历过。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打小就是衣食无忧,所以才有闲情逸致总想着伸张正义,偿还公道的。你不知道这世间已经被钱财挤得满满当当了,哪里还有正义的容身之所呢?”嵇瑶迦敛了笑容,这话倒是说得恳切真诚了几分。“等你肚子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说不定会为了一个馒头去杀人呐。”
“你不要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一般!”薛灵妩捏起拳头,拼尽全力忍住打人的冲动,她觉得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眼睛烧红了。“是,钱财是很重要,可以买到你想买的一切。可这只是你以为的,你会为了一个馒头去杀人,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嵇瑶迦,你若生在寒门小户,只怕也不用家破人亡,争斗算计。你纵然貌美倾城,富可敌国又能怎么样?你只能可怜到夜夜揽镜顾影自怜罢了!我只希望你独寝入眠时不会想起你杀过的人,不会梦见他们淌着血的眼睛!到时候你会发现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只怕也买不来你的一夜安寝!”
听了薛灵妩歇斯底里的一通喊叫,嵇瑶迦转身离去的背影略顿了顿,她似乎是想再转身反驳几句。可只略偏了偏头还是决然离开了。
“你们就这么放了这个贱人?她可是杀了沈家三条人命啊!”沈志章猛烈晃着牢门嘶吼。
“你闭嘴吧!这里就你最没资格谴责她!”薛灵妩冲着沈志章吼了回去,她现在一肚子火正没地方撒。
“我没想到竟是这样。我觉得我真的不应该回来。”嵇龄迦抖着声音怯怯道。“我没想到我竟然有这样一个姐姐,你说如果爹娘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他们该有多伤心?”
说起爹娘,嵇龄迦又想起姐姐方才告诉她的事,她害怕地打了个哆嗦,突然深深自责起来。就为了自己,娘亲临死都要受那么大的屈辱和折磨。
“这不怪你。是你姐姐利欲熏心,贪欲不足。她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哪句真哪句假都不知道。”薛灵妩劝道。
“她不是这样子的。”一直沉默的刘兰荪突然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直直的盯着嵇瑶迦离去的方向,竟是一脸的怜惜心疼。“她不想这样的。”
“你不用替她辩解了,方才她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听到了,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为这么一个人浪费感情。”薛灵妩狠狠道。她心里倒是着实纳闷儿,经过刚才的事,刘兰荪怎么竟还能替嵇瑶迦开月兑。
“你不明白。”刘兰荪叹了口气,现在的嵇瑶迦虽早已经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那个羞涩少女,但刘兰荪还是相信她自有她的无可奈何。一个女人若想心狠手辣,其后的辛苦并不是常人所能了解。所以她才会在夜深熟睡时也会颤栗尖叫吧。那都是她内心无法言说的苦楚。
慕云庭看着刘兰荪脸上的不忍,倒是有几分理解。嵇瑶迦那段惨痛的回忆只有他看到了,纵然她选择了将痛苦封起,用霍芷秋这个名字重新开始,但伤痕已经贯穿全身,让她苦不堪言。
今日种种,皆是前日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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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身体还会吃不消的。”慕云庭看着一圈圈迅速跑动着的薛灵妩低声劝道。
“我……就是就是生气!你别管我,让我发泄一下好了。”薛灵妩从紧紧抿起的唇角挤出这么一句话,说话时她还是一刻不停地猛跑着。她的脸红彤彤的,一半是因为剧烈的运动。另一半则是因为内心的愤慨。
“好了,别跑了。”慕云庭闪身到薛灵妩面前,伸手揽住了她。他低头看着薛灵妩,被汗濡湿的鬓发都贴在额角,那双明亮如泉水一般的眼睛此刻更是湿漉漉的,正大睁着盯着自己,竟是如此的难过。慕云庭没想到这件事竟对她影响如此之大。
“我恨透了这种感觉,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都做不了!”薛灵妩恨恨道,慕云庭看到她的双瞳底又隐隐泛起了赤红色,就像在大牢时一样。“还不如我们根本就没有查出这个案子!如果我们走了,我想嵇瑶迦很快又会开始杀人的。为了她那张脸蛋!”
“你想让她死吗?”慕云庭淡淡道。
“当然!”薛灵妩想也不想便月兑口而出道,她看着慕云庭皱起的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忙抓着他的衣袖补充道:“不过我当然不是想让你去杀了她!我只是想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被抓起来明正典刑。我不想更不会私自了结了她,那我们同她这种杀人凶手还有什么分别?”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杀她。”慕云庭伸手温柔地抹去薛灵妩鼻尖儿上的汗珠,笑着道:“所以你只能继续跑步了。不过我不能陪你了。”
“你要去哪儿?”
“我……”慕云庭看着薛灵妩的眼睛,还是说了实话,“我去见见嵇瑶迦。”
“你为什么要去见她?”薛灵妩立刻警惕道。
“只是去问一些案子的细节,如果我不搞清楚会不舒服,所以只是去说几句话。”慕云庭挠了挠鼻子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