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们?”
刘兰荪略抬抬眼皮,见到面前站着的是慕云庭和薛灵妩便有几分惊讶,本欲站起身,却又坐了下去。
“你倒是很适应。”慕云庭见刘兰荪坐在一地稻草上却放佛居豪室一般的气派,心中对他的淡然倒生出几分赞赏来。
“当年越王一国之君,不是一样卧薪柴,尝苦胆?我这里还有挺厚的一层稻草,也算是不错了。”刘兰荪笑着道,他看向慕云庭身后的薛灵妩,那小姑娘皱着眉头似乎很是可怜自己一般。
“越王卧薪尝胆是为了有朝一日重登帝位,你以越王自喻,该不是有鱼跃龙门的野心吧?”慕云庭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
刘兰荪见慕云庭这般敏感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便释然了,“慕大人京中来,对这王字自然是看得格外重些。你放心,我现在自顾不暇,哪有那样的野心。方才的话不过是自嘲一下,慕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慕云庭方才说完那句话,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甚至有些可笑。刘兰荪不过是个彩戏师,同那王权之争自是毫无关系的。
“大叔有个衙役说你是要找知县出首吗?”薛灵妩见两个人说来说去还没到正题,便着急道。
“是。”
“为什么?”
“为什么?薛姑娘没见过犯人认罪吗?竟这么惊讶?”刘兰荪和善地看着薛灵妩,想着若是早遇上这小姑娘几年,也许自己的衣钵就有传人了。
“可是你又不是犯人。”薛灵妩见刘兰荪竟笑了起来,便生了气。
“我不是犯人,那我在这里做什么?再说了百草堂的火也确实是我放的。”
“我知道你想认的肯定不是这个,你不会又想替那个嵇瑶迦担下那罪过吧?”薛灵妩很是郁闷,怎么她认识的都是些牙尖嘴利的,就连温厚稳重的刘兰荪说起话来都是这么噎人。
“我没有想替谁担当,沈家的几条人命确实是我犯下的,跟任何人无关。也不会替任何人胡乱挡罪,姑娘多虑了。”刘兰荪语调坚定,似是已经思虑很久了。
“可是这些人不是你杀的啊?”
“姑娘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世间许多事的因果都很玄妙呐。”刘兰荪依旧不为所动,淡然道。
“哪那么多废话。”薛灵妩不满地咕哝,若不是隔着牢门,薛灵妩真想冲进去狠狠揍刘兰荪一顿,看看他变成个乌眼青之后还能不能如此好脾气。
“年轻真是好啊,可以义愤填膺。伸张正义。”刘兰荪的手掌一翻。手心里竟燃起一蓬明亮的火焰来。“像这火一样。明亮的让人心里暖哄哄的。不过你可要小心些,这火太大了,容易把自己烧成灰。”
“心热烧成灰也比你心如死灰强,你的人生就只有嵇瑶迦一个人吗?你就不为自己考虑争取一下吗?你替她做的够多了。可你看她是怎么对你的?为了这样一个人,你竟还要替她去死吗?你就不怕她变本加厉,继续害人?”薛灵妩激动道。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不会再害人了。”刘兰荪转过脸看着不远处牢房里关着的沈志章兄弟俩,解释道。
薛灵妩跟着刘兰荪的目光看过去,沈志章同自己上次见到时很不一样,他见薛灵妩看他,并没有表露出丝毫认识的意思,一双本就不大的三角眼睛此刻竟有些痴痴呆呆的。看了薛灵妩一会儿又将眼睛转向地上的稻草,抠抠索索地想在里面找蛐蛐儿。就连一向精明的沈弥章此刻看起来也是糊糊涂涂的。
“你把他们两个怎么了?”薛灵妩立刻觉察出不对劲儿,忙问。
“被催眠了。”慕云庭沉声接话,方才他一进来时就看出来了,也有些猜到了刘兰荪的意图。没想到这个彩戏师也是个催眠高手。
“慕大人好眼力。他们现在一个以为自己是个偷鸡贼王五。一个以为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孙六。跟沈家再没有任何瓜葛。沈弥章没什么大恶,关上一段时日你们就把他放了吧。沈志章……他毕竟杀了那个叫禇嫣的丫头,让他做个大盗偿命也不为过。你们给他个痛快吧,这件事也是我的错。”
“你以为自己是谁?竟在这里支使起我们来了?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吗?”薛灵妩听了刘兰荪的话更是火大,心里却还是难过,刘兰荪这话说的很是恳切,竟像是遗言一般。
“我知道姑娘心善,会答应我的。”
“不要说的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薛姑娘你可知道,其实这彩戏不过都是唬人的东西,这戏法儿变得精妙,除了手法之外,还要会看人心。要看穿对方想要什么,想看什么,自然就是一个受欢迎的彩戏师了。”
“我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知道你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心想死罢了。”薛灵妩最怕人跟她说这种玄玄妙妙又意味深长的话,她脑子直,最烦这种。
“你有喜欢的人吗?”刘兰荪突然转了话题,没头没脑地问。
“我……”薛灵妩顿时涨红了脸,一双妙目溜向慕云庭,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忙羞得收回了眼睛,牢牢看定自己的鞋尖儿,打定主意不再抬头。
“你若有,以后便会明白我今日做的一切。也会知道我做的这些其实并不算什么。”
“她若喜欢你,那绝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薛灵妩嘟哝着反驳,她还是替刘兰荪不值。
“这同她无关,喜欢一个人本就是自己的事。她若喜欢你,自然最好,但两情相悦却是难的很。情之所发若只是为了两情相悦,那这世间只怕没有多少喜欢之情了。”
“可是对方不喜欢你,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慕云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对自己痴心一片的邵云浓,竟插嘴讨论起这少女话题来。
“公子如果喜欢吃包子,喜欢到发狂,包子喜不喜欢你还重要吗?”刘兰荪玩笑道。“这比喻虽然牵强,但却也很有道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
薛灵妩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难为刘兰荪竟把嵇瑶迦比成了包子。今天的他似乎很是放松,像是一个相识已久的长辈一样,真诚恳切地同薛灵妩谈起了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