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灯火忽明忽暗,一阵风吹入,卷起满屋的大红色帷幔。(百度搜索4G中文网更新更快)薛灵妩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虽然点了不少的灯,但屋中放着的那个沉香木棺让整个房间都阴冷恐怖起来。
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沉水香,隐隐地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棺身雕的是龙凤呈祥,红漆描金,看起来喜庆无比。薛灵妩看了一眼之后嘲讽的笑笑,哼,还是头一回见到棺材上雕喜字的。
薛灵妩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地走到那棺材旁边站定,又握紧了双拳,鼓足勇气往棺材里看去。棺盖开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子。
这就是薛灵妩的新婚丈夫,肃宁府知府爱子——印雪卿。
薛灵妩听了自己爹娘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后,毅然决然担当起家族大任,在十五岁时嫁一个鬼丈夫,正式成为一名柩冥师。
棺中的男子是肃宁府印知府的独子,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生的是朗俊不凡,文姿卓绝,但却是个病秧子,自会吃饭时便吃药,知府一家为了他遍请名医,可许是天妒英才,这印雪卿却还是早早西去。
知府大人和夫人是伤心欲绝,印老夫人痛失爱孙,更是几乎哭死过去。虽然这对知府家是噩耗,但对薛家却是个不错的消息。薛云容本就在为给薛灵妩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而头疼,这下便有了合适人选。
虽然起死回生这种神鬼妖术知府是不信的,但无奈老夫人和夫人爱子心切,只好答应下来。知府公子生前性格温和,仪表不俗,又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当然最重要的是知府能出得起足够的银子。薛印两家自然是一拍即合。
沉香的香气让薛灵妩镇定了一些,她抬手拂开眼前的珠翳,盯着棺中的男子细细打量起来。
苍白。这是薛灵妩的第一感觉。那少年双目微合看起来似睡着了一般。他的睫毛颀长而黝黑,但脸颊和嘴唇都一丝血色也无。他的手指白皙瘦削,对握起静静地放在胸口的位置。身上精致华丽的大红色喜服似乎有些大和厚重,像保护壳一般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薛灵妩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有把握了,便走到一旁的桌案边,那里早已备好了笔墨。薛灵妩将手指刺破,把血滴进墨中。蘸笔,为自己的丈夫画下了第一幅肖像。
妻子的鲜血,夫君的容颜,这张肖像是印雪卿的魂魄返回世间的大门。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每七日便会散去一魄,一年散去一魂,三魂七魄散尽还未能投胎时,便要灰飞烟灭。今日是印雪卿的头七,他只有这一次返回阳间的机会,而且魂魄俱全。只有在今日结成冥婚,薛灵妩才能留下他的魂魄。
门外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已经三更天了。薛灵妩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两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害怕,却没想到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还是如此令人恐惧。
风起,灯烛俱灭。娘亲告诉过薛灵妩,这表示新郎要来了。薛灵妩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坐在房中,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方才画好的那一幅画。还好今晚的月色不错,微白的月光从窗棱透了进来,薛灵妩还能看清楚画像上的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画像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眼睛。薛灵妩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已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了桌案旁边。
那个影子看起来高大欣长,背挺得笔直,但却好像有那么一些迷惑。
“印公子?”薛灵妩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不大的声音回荡在漆黑寂静的房间里,把她自己和那影子都吓了一跳。
月亮移了移位置,一束月光正好照在了桌案旁边。薛灵妩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那个黑色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清晰起来,灵妩终于看清楚影子是一个纤瘦英俊的黑衣男子,此刻他正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打量着自己。
这就是……“鬼?”薛灵妩喃喃地念出这个字,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你是谁?”那男子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起来中气十足,不像是他的身体,只是个看似虚无缥缈的影子。
“印公子,我叫薛灵妩,是个柩冥师。”薛灵妩磕磕巴巴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印公子?谁是印公子?还有柩冥师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肃宁知府印大人的公子印雪卿吗?”
那男子有些纳闷地挠了挠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最后却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喝了忘川的水,活着时候的人和事已经全忘了。你认识我?”
薛灵妩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她哪里认识这位印公子,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对方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忘川水是投胎转世之前才喝的,你才死了不到七天,还未经冥王登册录名,怎么就饮了忘泉?”
那男子又皱起了眉,“我都说我喝了忘川水,什么都忘了,哪里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喝?也许我只是渴了。你刚才说你是柩冥师?”
“不是说这印公子是个病秧子吗?怎么这鬼魂比我都还精神?”薛灵妩低声咕哝道。
“我在问你话呐!”
“哦,是,我是柩冥师。”
那男子四下打量了薛灵妩几眼,又看了看房中四处,“这里是肃宁府济北城?”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
“肃宁府济北城出了名的产这种缠丝折枝花卉图案的白瓷,你这房里有不少,所以我猜到的。”
“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些小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被抹去的只是主观记忆,这些客观性的便留下了。”
“什么主观客观的,我不懂。”
“你怎么穿着喜服?还有这屋中怎么会有一具棺材?”
薛灵妩只好将自己知道的印雪卿的身世同他本人说了一遍,顺便也说了自己已经同他结了冥婚的事。
“不是,你等会儿,你说我只要娶了你,就可以起死回生?”
“严格来说并不算起死回生。柩冥师的本事并没有大到可以修改冥府的生死簿,所以你还是死了。只不过不会转世,更不会灰飞烟灭,而是继续在阳间生存下来,一日一日的重新塑出血肉之身。”
“你胡说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柩冥师?”
“喏,你的棺椁就在这里,不信你自己看。”薛灵妩指了指房中的棺材说道。
印雪卿有些愣愣的,薛灵妩的话他没怎么听明白。前世的记忆一丝也无,他的脑袋里现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连忙转身,只略动了动身子,便到了棺椁前,俯细细看着棺中的自己。
“这就是我?”印雪卿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连你自己都不认识?忘川的水真的这么厉害?”
印雪卿没有理会薛灵妩的问题,低下头仔细看着棺中的人,还是觉得陌生。
“好了,别看了。娘亲吩咐了要在四更之前将你的棺木封上,再沉入八百里之外苍梧山玉津湖底。那里是天机道人的道场,阴司管不到那里去。幸好你还未过头七,现在还没在判官那里具名,你爹给了不少银子,足够买通阴司的掌簿,把你的死遮掩过去。到时候便没人会追究你这个新鬼的去向,你就可以安心留在这里了。”
印雪卿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你逗我呐吧,要是有银子能买通阴司的判官,那皇帝老子们不是都不用死了?长命百岁好了。”
“凡官居正三品以上,家财过百万金的人,生死簿都由冥王亲自握着,更别说皇帝,他们的生老病死都是天定,不能动一丝一毫。你不过是个小小庶民,你爹又找对了门路,所以才有了这个机会。”薛灵妩一边给印雪卿解释,一边将他的棺材封上,又贴上爹爹给的符纸。一切就绪后,轻轻叩了房中的一根木柱三下。
喀拉拉一阵机括声,房中的地板突然打开又快速合上,将上面的棺材吞了进去。
“你家里竟还装有如此机关!”印雪卿瞪大了眼睛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地板,赞叹道,但也觉得这里似乎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你现在元神很不稳定,如果有人进来,阳气太盛,会被冲散的,所以只好用这种办法。”若不是要给印雪卿画那张肖像,薛灵妩打死也不会同意抬具棺材进自己房里。
“你真的有办法让我活过来?”印雪卿看薛灵妩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实在不相信她竟有如此本事。
“这件事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你放心,你不过是小鬼儿一只,我没必要骗你。”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叫我鬼?”印雪卿抿了抿嘴唇,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词。
“为什么?你本来就是鬼啊?”
印雪卿咳了两声,有些尴尬,“你没有去过阴司,那里的鬼实在是狰狞恐怖。所以不要用这个字来叫我。”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薛灵妩看他一本正经的脸,便开玩笑道。谁知印雪卿丝毫不领情,一言不发地在书桌前坐下独自愣神,不再理会薛灵妩。
此时月光依然笼罩在印雪卿的头顶,薛灵妩只能看到他的侧影。同棺中的大红喜服不同,印雪卿的魂魄通身都是黑色。黑色的束发带,黑色的长袍,黑色的靴子,竟然连腰间的腰带也是黑色的。他此刻静静坐在那里,黑色的额发有一些散落下来,蓬松地搭在额前,发梢有些偏长,似乎随时会扫到眼睛一般。
薛灵妩看着这个线条流畅的侧影,竟有那么一瞬间忘了他只是个鬼魂,而觉得眼前坐着的是个翩翩美少年了。
不过,薛灵妩瞥了一眼自己画的那张画像,她的画画技术似乎有待提高,这画卷里的人和眼前的魂魄并不十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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