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落下,一向以脾气火爆、毫无怜悯著称的教官,这时居然少见的没有发火,反而以略带怜悯的眼光看着一脸傲气的陆心诚。
“你跟我出来一下!”
把陆心诚叫出去之后,李弘兴和王铁军他们也都纷纷挤在门缝上,偷听着无外头的谈话。
“活该,居然还敢和教官耍横,看这次他怎么死!”宿舍里,就有人在幸灾乐祸。平日里,对陆心诚这家世样貌都是出众的同龄人,大家就没少羡慕妒忌恨,这时自是乐意看到陆心诚被上级训斥。
“嘘,你这蠢货,吵到我了!”
王铁军小声骂着,同时把头又向外靠了几分,但还只是依稀听到,“你现在就去收拾包袱……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们026步兵排的人了……”
而陆心诚似在争辩,却只换来教官坚决的摇头。
“这次恐怕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作为朋友,李弘兴对陆心诚有此遭遇还是觉得颇为可惜,不禁觉得未来的生活有些遗憾和孤寂。
陆心诚神色颓然的回到宿舍里收拾行李,就连一向喜欢对他冷嘲热讽的王铁军,这时都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东西失去了一样。
平日里再怎么争吵甚至打架,可毕竟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见到营房里又要少一个人,心中不免几分兔死狐悲的苍凉感。
陆心诚也是,原本以为离开时不会怀念在这里的痛苦和孤独,可这时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往,大家一起被教官训斥甚至痛揍的日子。
不知怎地,就有种依依不舍的情感自心底涌出,让他几乎要潸然泪下。
原本还吵闹讥讽的人,这时都有些不忍,小声念叨着:“要不,我们一起和教官求个情?”
甚至连王铁军都没有反对,望着陆心诚直叹气,“陆心诚,你tm的就不能和教官好好说话么,你这是要找死还是怎么滴!?”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鄙,可其中的关切之情,分明还是可以听得出来。
陆心诚却只是默默收拾着行李,一句话也不曾说。
行李不多,三套自己的衣服,薄薄的被褥,连着毛巾和杯子、牙刷,就是他在这里的全部家当了。一股脑塞都进铁桶里头,就可以提着走了。
倔强的青年,不懂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在离开营房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正默默替自己送行的队友们。
或许彼此曾有过许多不愉快,可在这时,却都化作无言的感伤。
开阔的校场上,一辆古怪的绿皮军车开到了陆心诚面前,车上坐着两个军装的男人。只是被对方很随意的扫了一眼,陆心诚就有一股凉意沿着脊椎直冲脑门,本能感应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与教官相处了这么久,陆心诚深知,眼前这两位,都是真正的铁血军人!
“哟,阿良,混得挺不错么,都当上下士了望了一眼刘克良肩膀上的士官肩章,董锋就很熟络的调笑了一句。
陆心诚瞪大眼睛看着,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以前一个人就能打翻全班的教官大人,这时像个跟班小弟似的,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给别人递烟。
“瞧峰哥你说的,这不都是混口饭吃嘛,哪能跟你比啊?来,抽根烟?”
谢剑彪这时也从另一便下车,轻轻咳了一声,“刘下士!”
刘克良连忙立正行礼,“向您报到,长官!”
互相行礼之后,谢剑彪才熟络的搂着刘克良的肩膀,用拳头撵着他的脑袋瓜子,“小伙子现在能耐了啊,都抽起‘飞马’香烟了!?”
几个家伙没正经的闹在一块儿,倒是让陆心诚看得目瞪口呆。
“老队长,人我可给你们带来了刘克良指了指身后的陆心诚,“好兵苗子都给你们选走了,以后我们该怎么玩哦?”
“哟,不服咱练练?”董锋撸起袖子,故意露出肌肉,故作凶恶的模样。
刘克良却连忙摇手告饶,“我这不就是随口抱怨几句么,不至于要打要杀吧
谢剑彪却不理会还在闲话家常的两位下属,而是走到陆心诚面前,审视着眼前这位英气十足的青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特战队?”
“特战队?”
这个名字,陆心诚还真是头一次听到,却不知自己未来一生的命运,都在这一刻彻底改变。
……
广州城内,东山区,总督府邸。
“老爷,知府大人来了
书房中,管家小步跑到张鸣岐身边,躬腰行礼,然后才低声说着。
还在津津有味读着的张鸣岐,这才回过神来,整了整衣冠,吩咐下去,“让他进来,就说我在书房里等他
书房里见客,一般就是有事要密议了,管家跟着他这么多年,对此自然明白,便躬身领命道:“知道了,老爷,我这就去办
不多时,广州知府高觐昌便走进了书房,先是行礼请安,一阵寒暄后,才与张鸣岐分作细谈。
现年55岁的高觐昌,在大清的官僚体系中,也算是即将退休的高龄了,眉须花白,渐露老态,恐怕也没几年能给大清继续卖命了。
作为光绪十二年(1886)二甲六十九名进士,翰林院编修,高觐昌可谓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大清国的三好学生,往日里心中没少鄙夷总督张鸣岐这种只是举人身份的‘差生’。
不过这时却不得不低头,知府的品级和权势,和总督却是完全没法比的。
“督台大人,下官有话要说……”随即,就把最近广州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黄埔东区民兵团练一事,道了出来。
高觐昌这人自认满月复经纶,而且还是同进士出身,清廷对他可谓是皇恩浩荡。这种既得利益者,必然对旧体制忠心耿耿,眼中只有大清,没有华夏。
最近的日子以来,徐文昊在广州城内不断扩张势力,并且还改风易俗。兴办学校和工厂也就罢了,但大规模剪辫子这事却是触怒了这些遗老遗少们敏感的神经。
比如这高觐昌,就对剪辫子一事大为不满,在张鸣岐面前,痛斥徐文昊和夏家等人数典忘祖,目无国法。
盖因徐文昊的美华公司,在招募工人时,要求必须剪辫。若有不从,便拒绝雇佣,百姓虽然颇有些担心,但总禁不住厚利相诱,很快就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随后,越来越多观望的人,也加入其中。
还有倡导男女同校一事,更是让高觐昌等人觉得有伤风化,背弃人伦。
终于,在一些诸如周家等在卖地上吃了亏的本地士绅,这时终于是联合发难,希望通过知府高觐昌向总督进言,以惩处相关人等。
好说歹说,张鸣岐就是不肯答应,闹得高觐昌好没面子,最终怏怏而去。
“哼,老不修,你自己不去触这霉头,就想让我往火坑里跳?!”高觐昌才走,张鸣岐就是冷笑几声,独自嘀咕着。
他身为总督,广州城中大小事,他又岂会不知?
可这时哪里顾得上这些,一连几月,都是忙着整顿军务,安插亲信,还有辞退新军中的那些刺头,好让自己夜里能睡得舒坦一些。
上次广州起义事件,让张鸣岐这时都有些后怕,一度还担心徐文昊和夏骏驰等人会趁机举事,那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想着一些近来发生的事情,扫了一眼火盆里烧剩下的几封密信残页,张鸣岐的目光就变得阴狠异常,“真当我是泥人么!?哼,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美华公司搞无烟火药生产这事,张鸣岐早就得到密报,但还是决定不懂声色,任由徐文昊和夏骏驰他们折腾。
在张鸣岐看来,不消两年,他就能着手把军务整顿完毕,介时手握重兵,广州乃至整个粤州,还不是他囊中之物,任他予取予求?
只是,张鸣岐怎么也猜不到,他是等不到这么一天了……
5月8日,清廷值新政之际,成立责任内阁,被外界讥为“皇族内阁”,满人皇室,依旧独掌大权。
而皇族内阁才刚组建的第二天,便做出了另外一个更脑残的决议——清廷宣布铁路干线收归国有,利益受损的地方民众,自是不肯,此举激起全国怒潮。
其中历史上曾经出过**勇与太平天国血战不休的**州人,是第一个以行动表达自己对朝廷的不满。
5月14日,长沙万人集会,掀起保路运动。
到了6月,‘保路风潮’愈演愈烈,被奴役了两个半世纪的民众,再不愿忍气吞声做这冤大头,开始选择奋起疾呼,自己捍卫自己的利益。
6月17日,为抵制清政府出卖已集股兴工的粤汉、川汉铁路权利,川汉铁路股东代表在成都开会,成立四川保路同志会。
9月7日,在清廷的严厉措辞下,四川总督赵尔丰不得不下令逮捕保路同志会代表,并且还枪杀数百请愿群众,旋即又下令解散各处保路同志会。
最终,此举激起利益受损的四川民众更大愤怒,愤而将各处电线捣毁,沿途设卡,并且断绝官府来往文书。
荣县的**,成为这时第一个月兑离清王朝的地方政权,彻底把保路运动推向了顶峰。
为此,清廷不得不把武昌的驻军抽调,派遣往暴乱地区平叛。
武昌起义,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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