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阿史那云这般又气又恼的模样,萧铭忍不住好生感慨了一番。
古语有云,得一红颜知己,胜过江山万里。现在想来,古人确是诚不欺我。不过这红颜知己也得要看是谁,结交个国色牡丹一般的花魁自是好,好歹在亲朋同窗面前可以傲娇的自夸上一番,但若落得个阿史那云般的彪悍人物,却得是另当别论了。
萧铭哭笑不得的给小娘子赔了几句不是,这才哄得佳人心欢,答应回帐去。此先与小娘比试,虽是几招即胜,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到底参习了昆仑吐纳**中的功法,调用了周遭天地元气,若是任由阿史那云把事情闹大,难免有个中高手嗅出破绽,这可不是萧铭想得到的结果。
出门在外,能低调则低调,不能低调再硬着头皮装高人,若是连高人都装不成了,便风紧扯呼撒丫子跑路。这是老铁匠元正卿常对萧铭念叨的一句话。听来虽然有些不雅观,却正是话糙理不糙。老铁匠一辈子的感悟心得,若不是念得与萧铭的一场交情,纵是堆成金山银山,却也未必能买得到。
萧铭与阿史那云匆匆别过,便回到自己的营帐收整行囊。少年非常清楚自己为何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千里迢迢跟随李三清这个牛鼻子老道前往北地莽荒,因此常常在暗下提醒自己,万不可意气用事。
楚王也好太子也罢,在萧铭看来不过是扶摇天穹下的一尊尊金色塑像,与他没有任何相干。他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安心修行,参悟天道的契机。
“少爷,你走之后李三清道长来过啦
小书童见自家少爷满脸深沉,沉静如冰,遂两只小手托着脑袋,含情脉脉的提道。
“嗯?他来说了些什么?”
“他说今儿个用过晚餐便要出发
“这个我知道
“他还说要引荐少爷予那楚王
“这个倒也不算太坏
“他还说,还说”小书童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两颗大门牙,一脸坏笑的望着萧铭道:“他还说,少爷是xing情中人,一定不会白白的教他耗神,噢,烩面片儿的秘方配料就算是对他的酬劳啦
萧铭听到此处,胸口几乎喷涌出一口老血。
跟这牛鼻子老道儿打交道,似乎真沾不得一点便宜。
萧铭望着洛阳城的方向喟然长叹了声,无奈道:“这话说的有些矫情啊
日头西落,骑兵队准时出发。
之所以一反常理选择在日暮时分启程,实在是李三清用心良苦。毕竟此次护送的是身份极为尊贵的楚王殿下,若是落得个什么闪失,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白日行进虽然走的快些,但几百骑的规模实在太过招摇,难免被有心人盯上了梢。若是一般的马匪盗贼倒也不会去招惹大周铁骑,但若是碰上了修行者组成的死士呢?
防患于未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萧铭忍痛割爱把烩面片儿的独家秘方赠予了那牛鼻子老道,换来的不过是楚王杨佑的一次例行接见。像这般生长在帝王家的皇子,心xing大抵被磨砺的冰冷刻薄,极少对外人信任。虽然为了表现礼贤下士,可能面上对你言笑晏晏,但打心眼里可是绝瞧不起这些起于江湖草莽的蚍蜉的。
这一点,萧铭早就知道。
故而当那杨佑对萧铭说出了一番客套笼络的官场话,少年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当真。想借皇家之力平步青云,修道成仙?先得看看有没有那能力置身漩涡而不乱。亲王清客岂是那么好当的?若是没在朝堂这块儿泥浆地里模爬滚打个三两年,就贸然参与进来,很可能被反噬的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萧铭转首朝行在前列的杨佑瞥了一眼,便努了努嘴,哼起了歌儿。
这次从草原南下返京,他们并没有走原路,而是绕道回马关古关城,越长城,一路西行直奔洛阳。路线是李三清和楚王杨佑协商选定的,萧铭自然cha不上话,不过少年却隐隐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些不妥。
要知道塞上本就人烟稀少,而回马关一代自打春秋国战毁于战火后就再无修缮,更是出了名儿的荒芜。从此地绕行,虽是不会招摇,但若真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连个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少年却是不会去把这些说予李三清听,这牛鼻子老道儿若是连这点本事把握都没有,就当自己认错了人,赔上了几碗烩面片儿。
“少爷,这边的风景与蓟州城的大不相同啊小书童阿木瞅着两旁枯死的胡杨,直是兴奋不已。到底是没出过远门,见过大场面的稚童,稍有些奇异的景象就能把他吸引了去。
“嗯,这些胡杨生于大漠荒野之中,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腐。说来倒也比大部分士子的腰杆子硬
萧铭耸了耸肩,寡味说道。
“帝京洛阳中有不少王侯国公便喜好摆放胡杨的盘雕以示尚武,其实说穿了,都是两个字装bi!”少年轻挥了记马鞭,呢喃道:“不过,人生在世,有多少时候不是在装呢
从日出至迟暮,百余骑出回马关,过死亡之海,一路铿锵而行,未作停歇。
接连行了三日三夜,其间零零散散只歇息了不到四个时辰,便是连李三清这老道儿面上都隐隐露出疲惫之色。
不过这些骑兵都是蓟州城中的精锐府军,训练极为有素。在都督赵卓的吩咐下分成了三队,一队前行游哨,一队压速殿后,剩下的人则围拢在楚王殿下的身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杨佑蹙了蹙眉,显然口干舌燥,疲惫不堪。楚王殿下紧挽着手中马缰,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跌下马背。他虽然久居漠北为质,毕竟是龙子皇孙哪里受过这等颠簸劳累。杨佑昂首望了望天,长叹一声,死命的摇了摇腰间的牛皮水囊,却是只倒出可怜的几滴清水,懊恼之下狠狠的将其甩掷了出去。
“殿下,殿下,前面发现一家客栈!”
正值此时,都督赵卓纵骑前来,脸上写满得意。
杨佑强压下心中的欢喜,清了清嗓子微笑道:“赵都统莫要焦急,慢些说
赵卓也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些失了体统,忙冲杨佑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寸草不生的荒漠,我们便是全速行军也得三日才能穿过。眼下队中缺水少粮,去这家店里补给休整一番,最是合适不过
杨佑点了点头道:“如此,赵都统便去安排好了,不过这小店是否安全?”
赵卓听及此狠狠的拍了拍胸脯道:“殿下,您尽管放心。有我赵卓在,绝不会让殿下冒半点风险。别说是几个蟊贼,便是来一队突维尔铁骑,我赵卓一声令下,也要把他们砍个稀巴烂
“如此甚好杨佑微眯起双眼,轻作顿首。
“传我将令,全军下马,入店自行吃食,不得饮酒,不得滋事!”
赵卓得了杨佑允诺便拨转马头作高声吩咐,顷刻间蓟州铁骑纷纷踢镫下马,煞是爽利齐整。
萧铭一个纵跃翻下马背,见阿木仍然花痴的盯着楚王杨佑,没好气的敲了小书童一掌。
“看什么看啊,一个大男人长得这般花枝招展,在哪儿都是祸害
“可是,少爷,他真的长得好帅啊
“”
“帅,帅能当饭吃吗?你再不快些下马,一会饭食都要被那帮家伙抢光了
小书童见自家少爷真的生了气,便吐了吐舌头,跳下了马背,随着骑兵队众人向小店涌去。
这家用糯米黄土夯筑而成的漠北野店不过一百坪见方,忽然之间涌入上百号军爷,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原先屋内吃酒划拳的散客早被都督赵卓命人赶走,此刻店内落得出奇安静。
楚王杨佑当仁不让的坐到了靠近内墙的一处木凳上,朝身边的亲卫挥了挥手道:“去把店家唤来
近侍领命而去,不久一个身披黄羊套衫,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便愁眉苦脸的走到楚王千岁身前。
“我说客官,这来的都是客,你们光临小店是小店的荣幸,可是就这么把我店里的客人赶跑了,有些说不过去吧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小子是不是给脸不要脸啊,你信不信我”赵卓刚要出拳教训一番这个不识趣的乡巴佬,就被杨佑制止。
“哎,赵将军,出门在外,和为贵。这位店家也是无故蒙受了损失,心中别扭。这样,你差人予他五百两银子,算是对他的补偿
杨佑倒也不矫情,也不管干净与否,端起桌上的酒杯便饮了起来,吓得他身侧的近侍瑟瑟发抖。
“属下遵命!”赵卓虽对那乡巴佬恨得咬牙切齿,无奈杨佑已经发话,只好唤人把银子放到了店家的柜上。乖乖,五百两银子,怕是这厮一辈子都赚不足吧?
“哎,哎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店家见这些军爷出手如此阔绰,眉宇间的愁云瞬间消去,虽然嘴上如是说,手下却紧着把银子往自己胸口揽。
“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都上来,赶紧的!”赵卓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乡巴佬,低声呵斥。
“哎,哎,您等好吧掌柜的只觉福从天降,飘飘欲仙,脚底生风的朝后堂溜去。
“店家,等等!你顺带给我取一头活羊来,我要养剑
一直坐于楚王杨佑身后默然不语的青年男子突然开口,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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