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顾名思义,自然是家卖春的场所。让和珅有些奇怪的是,不过就是一家妓院而已,居然还开成了连锁模式——京城有家百花楼,到了苏州这边,又有一家百花楼。
头一次听杨梦凡说起的时候,他还仅仅以为是重名了,毕竟,百花楼这个名字俗中带雅,乃是妓院的上佳名字,有人想到一块儿也不奇怪。不过,当看到两家门口挂的招牌后边的署名乃是同一个人,并且对联都是写的:“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此联乃朱元璋所做)时,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奇怪,这个风雅居士是谁?难道是这家妓院的主人吗?”和珅指着金光闪闪的“百花楼”三字后边的四个小字问旁边的杨梦凡。
“兄弟还真猜对了!”杨梦凡道,“据说这位长的美似嫦娥,貌比天仙,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儿身。可惜他神秘的很,就连我姐夫都没见过顿了一下又证实了和珅的推测:“听姐夫说起过,这位风雅居士是个能人,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所以,他的百花楼也开到了大清各地,就连京城都有,你们常在京城,应该有所耳闻才是!”
“听二哥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镶黄旗翠花胡同那边还真有一家,过来过去的看到过,可惜我岁数小,我表姐管的严,还真的没进去过。今儿个可是沾了二哥的光了!”和珅小声的冲杨梦凡说道。那京城百花楼就在去福康安家的必经之路上,他只见过,还真没去过,倒也不算骗人。
杨梦凡回头看一眼卿靖,回头冲和珅嘿嘿一笑,个中意思,仿佛只能言传。
无论什么样的聚会,压轴的好像都是来的最晚的那个,仿佛去早了,就显得身价低了一般。本来说好要中午来的,杨梦凡接和珅与卿靖的时候却已是下午,和珅这才知道原来订货会的时间不知为何已经改到了晚间,坐上半天车,到地头时,日头已经落山。
杨梦凡是地头蛇,和珅他们跟着他,进入百花楼之时,发现宽敞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仔细打量,肥头大耳一身锦缎的中年男子居多,年轻人也有那么十几个,全都打扮的贵气,骨子里透着自命不凡的架势,想来皆是这苏州城方圆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家见了杨梦凡,一发拥了上来打着招呼,“二爷”长“二爷”短的,极尽巴结谄媚之能事,让人见之作呕。直到从大厅正中的宽敞台阶上了二楼,才有几个年轻人让和珅眼前一亮。
只见二楼走廊之上,拥簇着一帮莺莺燕燕,围着三个男子。为首之人浓眉大眼,眸子中波光流动。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实地纱袍,腰中束着玄色镶银丝腰带,配上他头上簇新的黑缎子面瓜皮小帽,乌黑发亮的粗鞭子自然的垂在脑后,让人一见,直觉神清气爽。
他旁边那人,长的同样俊朗,笔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脸颊,眼睛炯炯有神,只是嘴唇略微薄些,人中稍长,给人一丝阴鹜的感觉。
他的另外一边,是一名身穿锦衣,凤眼狭长的中年男子,长的与杨梦凡有些相似,却比杨梦凡多了份深沉内敛的气质,很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两人低头说着什么,对旁边的一干女子视而不见。
和珅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心说这位估计便是那洞玄子账簿之上记载的杨希凡了,只是不知道旁边那两位又是谁呢?
“杨老二来啦,这几位是……?”嘴唇略薄的年轻人本来在逗弄着旁边的女子,见和珅他们上楼,眼睛在看春梅和卿靖的时候不为觉察的亮了一下。
“孔公子,庄公子,大哥,你们来的可够早的啊!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扬州瘦西湖畔的卿靖,你们是老去京城的,听说过‘一元茶馆’么,那就是她开的了。她身后这位小兄弟叫叶凡,是她的表弟,莫看丧着脸儿,那是天生的,说出话来喜人着呢!”杨梦凡将和珅也介绍给了那三人,接着又道:
“至于这位俏丫鬟你们就别打主意了,小兄弟的心头肉疙瘩,看他那样,估计谁动跟谁翻脸
“是吗?这么说我还来兴趣了,叶凡是吧?我是孔冥,你这丫鬟虽说上了点岁数,长的还挺漂亮,开个价吧,我要了!”嘴唇略薄的人原来叫做孔冥,说话的时候鼻孔冲天,瞥了杨梦凡一眼,一股子傲气。
和珅想不到对方长的人五人六说的却不是人话,直接就踩自己的底线,猛一握拳,深吸一口气,发现还是无法压下怒火,正要动手之际,却听身旁卿靖笑道:“哟,想不到孔公子不但人长的帅气,还这么幽默啊——一个残花败柳的丫鬟而已,您这样的人中龙凤,才看不上呢!姐姐开茶楼的,认识好多美女,想要啥样的,一句话的事,保证让你满意
“给我充姐姐?你配么?”孔冥一声冷笑,不屑的扫了卿靖胸脯一眼,又瞥一眼杨梦凡,“废话少说,开价钱,丫鬟让给我算没事,如若不然,立马给爷滚出苏州城!”
“妈姓孔的你想找事还是怎么的?这是小爷带来的朋友,想耍威风,滚回你们知府衙门耍去,再说一句,信不信二爷马上给你个满脸开花和珅还没发怒,杨梦凡先不乐意了,笑脸儿猛收,一摆手,身后的精悍汉子一呼啦围了上来。
“你动爷一手指头试试?”孔冥脸色刷的一沉,身后同样围上来四五个精壮的汉子,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和珅这个时候反而不生气了,抻着春梅和卿靖稍微退后了一步,想要作壁上观,乐得看他们狗咬狗。
“老二!”
“子归!”
两声厉喝,分别从杨希凡和那位庄公子口中发出。
杨梦凡不服气的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还想说什么,被杨希凡一瞪眼,吓的低了头。孔冥也不服气,却好像有些惧怕那位姓庄的公子,张了张嘴,还是不甘愿的冲身后手下摆了摆手。
“人家远来是客,难道这便是咱们江苏的待客之道么?”姓庄的公子又瞪了孔冥一眼,这才微微一笑,冲卿靖跟和珅抱了抱拳道:“子归心情不好,让你们见笑了。鄙人庄达,草字文远,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这位是庄少保的二公子,你们既然是孟凡带来的朋友,就不是外人,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咱们在这楼上闹生分,没的让底下那帮子老粗们看笑话!”杨希凡也笑着上前解释,又解开了和珅心头的一个谜团。
原来是庄有恭的公子啊,难怪!
有劝解的,自然就打不起架来。和珅歉意的看了春梅一眼,为了心中的大事,生生忍下了一口恶气,却将孔冥的名字深深的刻到了心里。
“对了希凡兄,不是说介休范氏的范晓彤也来了吗?怎么没看到她呢?”庄达忽然问道,心中却想起父亲的嘱托,对于那位为了寻找钦差大臣,敢于私逃出门的范雯雯充满了好奇。
“文远兄来的晚,方才还在这边的,站的累了,去里边休息了,说要等那南宫子墨来了才出来杨希凡笑了笑道,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孔冥一眼,惹来一声冷哼。
孔冥也对那范晓彤有意,曾经托父亲上门提亲,不想遭到了拒绝,才知道范清洪已经将范晓彤许给了杨希凡,从此便对杨氏兄弟怀恨在心,只是惹不起老大,也不敢过分的惹老二,适才发作和珅,不过是适逢其会,让和珅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这事庄达明白的很,听孔冥冷哼,心中不禁暗叹,暗说烂泥扶不上墙,说的恐怕便是这孔冥罢。不想再让他难堪,转移话题道:“说起这南宫子墨了,孟凡兄,听说是你将他从码头上接回城的,觉得他如何?”
“还行吧,挺精神的一个年轻人,两瞥小胡子长的有特点,浓黑浓黑的,像一个‘八’字!”杨梦凡当时急着将钦差大臣的消息告诉段成功,哪里留心南宫子墨来着,此刻听庄达问起,便捡着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说了。
自己这个兄弟啊,三十多的人了,还是一点也不长进!杨希凡心中暗叹,瞪了杨梦凡一眼,冲庄达道:“来之前我去客栈见过那位子墨先生了,不愧是钦差大臣**出来的奴才,一举一动,颇有气质。未曾说话先笑三分,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人,想要从他手里沾便宜,恐怕难的很啊!”
“难?钦差大人怎么了?不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女圭女圭么?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一个奴才?既然来了咱苏州,我就不信,离了咱们,他能把生意做顺喽!”孔冥自旁边插嘴道,瞅杨希凡的眼神透着一股子不屑。
“子归,不准胡说!”庄达轻叱了孔冥一句,接着道:“和大人是万岁爷钦点的钦差大臣,你这么说,难道是要怀疑万岁爷的眼光?幸好没外人,这话要传出去,对景儿就是杀头的罪过。你说是吧希凡兄?”
和珅心中一禀,心说还是这位庄文远厉害,一句话就为孔冥消除了后患。
“子归是直脾气,话糙理不糙,心还是好的,也想为咱们多争点利润么——那南宫子墨携着钦差大臣的威风,要是将那‘生花墨染’的价钱抬的太高,咱们的利润可就得往下压了
“希凡兄说的是!”庄达点了点头,接着微皱眉头道:“这订货会的主意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居然按出价高低争夺销售份额,不跟那盐引的操作手法差不多了么?这是要挑拨离间,渔翁得利呀。所以么,我的意思是,咱们三家先商量出个章程来,先将份额分配好,争取将全部的份额都掌握在咱们手里……”
“文远兄,希凡兄,实不相瞒,我们姐弟对这生花墨染也有兴趣呢!”和珅突然在旁边插口道。
庄达看了和珅一眼,再看卿靖,发现她脸上笑意盈盈,毫无局促,想着京中关于那“一元茶馆”的传言,不禁一怔,忽的展颜一笑:“想不到姐姐对这‘生花墨染’也有兴趣,如此一说,倒让小弟难为了。这样吧,你是京城来的,我就替他们两家做次主,咱们公平竞争,各凭本事。生意么,剩者为王,小弟是不会让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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