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当先出舱,却见赛雪儿和慕容站在船头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二人依旧是一黑一白,面上罩纱,若非身材尽皆凹凸有致,倒有些黑白无常的架势。见和珅出来,赛雪儿疾步迎上笑道:“少主好精神,若让那些等着迎接的官员们知道您……咯咯咯……”她笑的花枝乱颤,慕容却低下了头不敢看和珅。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和珅大概可以肯定百花楼对自己并无恶意,尤其是最近几次消息的传递,加上最后一次对天圆教苏州堂口的行动,让他对于赛雪儿等人开始慢慢信任起来。所以这次回京,赛雪儿和慕容希望沿途保护,他才没有拒绝。
走到窗舷往下探望,果见码头上停着几抬轿子,尤拔士为首,扬州知府谢启坤,同知曹祥瑞,还有一名头戴蓝顶子的官员,和珅却不认识,也未多想,一边下船,一边问赛雪儿:“艾氏和杨珠儿还没消息吧?”
“没有,不过少主放心,她俩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的!”赛雪儿自信的说道。慕容插口:“当初我久早处理了那艾氏,姐姐非要等着少主亲自处理,这下好,劫走了对咱们少主恨的要死的杨珠儿,日后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悔不听妹妹的了,”赛雪儿喟然说道,见已经下了船,几名大人迎了过来,便住口不语,与慕容一同恭敬的站在和珅的身后,看着他同众人打招呼。
“青浦兄,良壁,雅世,你们怎么都来了……这位是……?”
“卑职新任苏州知府刘墉,见过和大人!”(乾隆三十四年,五十一岁的刘墉获授江宁知府。历史上他并未担任过苏州知府,特此声明)
“什么?”和珅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问道:“你就是刘墉刘崇如?”
“正是卑职!”刘墉不卑不亢的说道,黑红的脸膛上却有些惊疑不定,猜不透这个年轻的从二品大员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居然有如此大的反应,暗道自己并没得罪他啊,非但没得罪,此次来见尤拔士,可是还带着老父亲的亲笔信呢,有恩还差不多吧!
这回老子可不能再给你机会抄老子的家了!和珅从惊讶中惊醒,暗自一晒,冲刘墉抱拳道:“还真是崇如大哥啊,我可是久闻大名了,我姨娘老是提起你的,年前你回京,我便想着去拜会,却给事耽误了,不想今日居然得遇,这还真是应了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大人折煞我了,家父也经常提起你的,说大人年少有为,志存高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花花轿子人人抬,宦海沉浮十五年的刘墉早就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不过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面子上的话,谁也不当真的。
段成功的案子孔传炣吃了挂落,革职待勘,新任知府人选众说纷纭,至到和珅离开苏州,也没什么确切的消息。想不到却是刘墉接替,更想不到他居然已至扬州,邸报上还没消息,这估计是乾隆对于苏州的局势尚存疑虑,故布疑阵之举。和珅暗自佩服,一边问刘墉:“好久没见延清老大人了,如今身子骨儿可好?”
“大人您是常在帝侧的,与我父亲见面的机会估计比我都多,他那身子您还不清楚,就那样吧,他兼管着兵部和刑部,加上内阁军机处,整日里忙的脚不点地,也是快七十的人了,我这做儿子的看了……这不临出京前,父亲正犯着痰喘,万岁爷派了太医,吃了两剂药,倒也没啥大碍了
和珅说道:“老大人吃过苦的人,身子骨内里弱,缓进缓补最好
刘墉笑着点头称谢,接着又说道:“卑职此来码头,一来是听说大人要来,想一睹大人风采,二来么,也是要上船的——知府同知尽皆落马,如今苏州群龙无首,卑职实在是再不敢耽搁了,这就别过大人,告辞了!”说着话冲和珅拱手,又回身冲尤拔士与谢启坤曹祥瑞等人拜别,领着几个随从向停靠在码头边上的另外一只船走去。
他倒是说走就走,并不拖沓,尤拔士怕和珅生气,连忙笑着打圆场:“和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与他认识十多年了,一直就这个样子,但凡圆滑世故一些,凭着他的才华,加上延清老大人的地位,他也不会如今快五十了才做个知府之位
正说着话,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侧头望去,便见南宫子墨与齐岚希共乘一骑打马而来,未至近前,早就勒马止步,飞身下马,利利落落扎扎实实一个千儿,岚希也下马蹲身万福,“奴才见过主子,昨夜招弟受了风寒,发了高烧,搅了多半宿,今儿个早上奴才就起迟了……”忙着解释了来晚的原因,又给另外几位大人请安。
和珅见子墨和岚希的眼眶果然套着黑眼圈,点了点头:“无妨的,孩子重要,可好些了吗?”
“煎了药,喝下之后,好多了……谢主子挂怀,奴婢……”想想以前的苦日子,再看看如今的生活,尤其是和珅这个主子从不拿架子,让岚希尤其感动,说不了两句,眼眶就是一红,生生忍了下去。
和珅微微一笑,瞅一旁有些脸红的子墨一眼,“谢什么,子墨是我得用之人,你伺候好他衣食住行,就是大功一件。当然,当初是他要求替你赎的身,日后他要敢欺负你,尽管找我,我给你收拾他……他对招弟还好吧?”
“好,昨晚他跑前跑后的忙了半宿,煎药都不用下人,就跟对自己的亲孩子一样!”
“嗯,这还差不多!”和珅点了点头,欣慰的看了子墨一眼说道:“男人就应该有责任心,既然选择了,就应该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任。这是你们自己还没有孩子,日后就算有了自己亲生的,我也不许你慢待招弟,知道吗?”
“奴才知道,你就放心吧主子!”子墨嘿嘿一笑,看一眼低头搓弄衣角的岚希一眼,幸福的说道:“能够遇到岚希,是奴才的福分,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奴才绝对不做负心人!”
“嗯!”和珅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你们过来没别的意思,这不,青浦,良壁和雅世都在这里,跟我都不是外人,日后咱们家在南边的生意就都交给你了。该交的税,一文钱都不准少,不许仗势欺人,不许欺行霸市,有了麻烦,尽管找他们
“是,奴才绝不辜负主子厚望,”子墨坚定的点了点头,又抱拳冲这尤拔士等作了个罗圈揖,尤拔士与谢启坤曹祥瑞连忙还礼。曹祥瑞拍着胸脯说道:“子墨兄弟放心,有人敢欺负你,尽管来找老哥,看我怎么收拾的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听他说话中气十足,面色也比初见时要好上许多,和珅不禁笑道:“怎么样雅世,看样子是戒了仙人膏了。和亲王爷那里写信了没?他要再来信索要仙人膏,不准你再给他!”
“奴才倒是想给呢,您把段成功的老窝都端了,”曹祥瑞哭丧着脸说道,“可把奴才害苦了,王爷逼着我买仙人膏,奴才上哪里去买啊,这不,来信说了,要将奴才削籍呢……大人您是咱正白旗的副旗主,又跟王爷关系好,此次回京可得替奴才说说好话,不然奴才这日子可真没法儿过了!”
“既然你戒了仙人膏,就是好样的,这木钟我回京定会帮你去撞,不过,”和珅话锋一转,看了看谢启坤,对他二人说道:“你二人是扬州的父母官儿,一个是我义父的学生,一个是我旗下的奴才,别的地方我不管,今后扬州地面上,要是再出现仙人膏,无论背景是谁,给我往死里查……别想着观风色,看云彩,实话告诉你们,此次回京,无论如何,老子也得求万岁爷下个禁仙人膏的圣旨,听到了吗?”
“扎——”二人见和珅说的严肃,慌忙躬身应命。
和珅这才伸手将二人搀了起来,微微笑道:“别怨我说话不客气,我这是提前给你们敲个警钟——仙人膏利益太大,就算朝廷真的下了禁令,也难保没人铤而走险后世道光倒是禁烟来,奈何国人沉迷已深,屡禁不止,他只希望提前加大力度,以免步后世之尘,那样他的穿越可就真的没意义了。
见众人肃然听着,和珅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按理说,我已经没了钦差的职责,管不到你们了。只是,我总觉得,既然万岁爷器重咱们,给了咱们如今这身份地位,就应该对的起万岁爷这份信任。为官之要是什么?不是如何逢迎上司巴结主子,也不是起居八座光宗耀祖,是对的起自己的良心,是为黎庶谋福祉。老百姓的日子过好了,咱才对的起头上这顶子,对的起万岁爷对咱的信任!”
说罢和珅长长吁了口气——也只能言尽于此了,他越来越发现,面对一个庞大而又暗疮密布的帝国,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至于结局如何,他根本就无从掌握。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愈加沉重,也失去了说教的兴趣,漫声道:“本来我是想找青浦说些事的,不想你二人也来了,就啰嗦了这许多,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我年纪太轻,就不把我的话放在耳朵里见二人张嘴欲说,他摆手制止,继续道:“表忠心没用,行动最重要,我会盯着你们的……刚开春,衙门正忙,你二人先去吧,我跟青浦说说话,就不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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